第34章 第34章 异卉盈街兼秀色,诡踪窥影动危澜

马车停稳时,御街上分铺的热闹,惹动青黛满眼喜色。

宣德街,果然是生意红火,银子进账,就像流水。

客人买糕饼,就像不花钱似的。

财大气粗。

今日来御街分铺瞧瞧,顺手给店里的掌柜伙计带了些吃的。

辣子鸡。

进门前,瞧见凤凰树,长得霎茁壮。

碧绿的海似的。

一团鲜嫩生机,那花已撑出一片片红。

像鸟羽,合了她的心情。

还真是应景。

这条街,都栽植上了草木间「异域来者」——

她新从空间撒出来的树种、蔬果和花卉。

不单土豆、红薯、辣椒端上菜桌,成了天佑人人争抢的稀罕物;

番茄、菠萝、番石榴、火龙果等,亦为众竞逐之佳物、争趋之新尚。

便是寻常花草,也有人瞧出异样。

有人说,公侯府里现一种奇松,细叶如针,青翠喜人。

远观若仙山绿玉,近赏如渌水青云梯。

且说,宁远侯府邸里,绽放出异花,殷红灼眼,皆未尝见。

临枝似燎、触瓣即燃。

观者,亦悲亦喜。

便说,御花园里,树缀紫英,垂露凝珠。

绽放时,若星子乍落、碎霞忽栖,

风过则瓣颤含浅晕。

不效昙贵莲洁,却以娇姿惹眼。

皇后娘娘的寝殿,生花状如金盘,朝金乌转,趣儿得紧。

薄金之叶,幡然如旗,昭昭展展,常引蜂蝶。

及结子之时,金盘垂首,褪艳,褐粒嵌心,颗颗饱满。

风过轻摇,似含秋意。

胆大之徒,取下金盘。

褐籽密缀如星,若细珠,摘之盈坚,满含清甘。

秋实之趣也,似诉丰年之喜。

最奇的,便是姚大人家里。

有种丹枫树,叶赤如火。

还有一种盆养小花,粉紫缠枝,皆非旧识。

……俱是新物,成了街头巷尾的谈资。

青黛笑着想,美洲松、北美红枫,天竺葵、矮牵牛、向日葵、墨西哥蓝花楹……

这些植物花卉美得很,不该被时间限制了它们的足迹。

便从空间移栽出来,借着灵泉所到之处,种植在各处。

对了,她已在考虑,如何将灵泉空间与天佑土地绑定之事了。

查了账,看了进项,又商谈几款新糕饼的上架日期;

口味改良,小画精进等事,一一备定。

约莫消磨了半个时辰,青黛才从分铺出来。

一铺子的人都出来送她,真是兴师动众。

青黛说了不必送了,这些人啊,执拗地表达着热忱。

在铺子门口,青黛同宣德街的掌柜的许四娘和众伙计辞别,“诸位且回吧,不消送哩!”

“劳动东家,送我娘子回铺子。”许四娘的郎君抱拳道。

“才到午时二刻,娘子再吃盏茶,再回宅子?”许四娘拉着青黛的手不肯松开。

“食盒里那盘「凤蕊炙鸡」还剩些,夜里添把笋片、山药块,猛火炒透,吃着仍够味!”青黛叮嘱。

“多谢东家体恤!我们有口福咧。”许四娘咧嘴颔首。

御街北起宣德楼,楼前宽约二百余步。

长约千米至州桥。

其地堪称汴梁的中枢。

人来人往,客多如牛毛。

处处金字招牌,繁花似锦,落英缤纷。

青黛笑望市井绣画的美景,忖度着,还有三件事要做,才能折回楚宅。

说话的当儿,伙计们都躬身说吉祥话,作揖喊道,

“东家新铺子定是客似云来,日日满座!”

“恭喜东家新铺开张!保准街坊们踏破门槛!”

“东家好福气!新铺开得红火,保准独一份的繁华!”

“贺东家新铺启市!您待人宽厚、手艺又精。”

“恭贺东家新铺子生意滚雪球似的旺,银钱往怀里钻!”

……

在她转身摇摇走远时,那些人还热络地喊呢。

说回来,铺外凤凰树上,凤凰花开得艳昭昭。

色泽鲜灼灼,竟将红日也要比下去。

那树后岂能藏得人?

这跟踪的家伙,有没有认真躲藏呢?

都让青黛这个正主发现了,哎呦喂。

近个把月,总有生面孔跟踪她。

这奇怪的「尾巴」,并非皇后娘娘安排的暗卫。

这事倒也不算多蹊跷,有方势力总不安分。

她心里早有猜想。

给他个机会吧,也试探一下到底几人在对自己虎视眈眈。

青黛便让马车在前面等着。

她宁愿多走几步路,到下一目的地。

她胸口暖融融的,到了午时竟也不觉得饿。

路过一小食肆,竟瞧见菜单「凰枝炙鸡」。

这?

她的辣子鸡也火起来了?

青黛刚往宣德门的店里送上一食盒。

看来,市井间消息传递快得很。

红扑扑的辣子鸡,被青记的伙计们叫做「凤凰炙鸡」。

能和碧枝簪着的凤凰花争一争鲜妍明晃。

忽忆得,一次将这款菜肴献予梁既白作斗诗回礼。

收到谢帖:「黛妹,承赐凤蕊炙鸡,花味沁齿,舌溢鲜趣,唇盈辛韵,谢甚!」

不愧是文人,把个辣子鸡叫做「凤蕊炙鸡」。

这名字,终究是比这家食肆的要雅致些。

只是那个「妹」字,让她握着素笺的手指暖了起来。

晃神后,她喃语道,“若是乳母醒了,我也有了亲人呢。”

青黛压下内心的渴望,告诫自己:

梁既白是大人物,不是你可以肖想做哥哥的……

宣德街伙计们「开张头日就热闹,往后定兴隆,咱沾光」的议论,在她走出几十步后仍隐约飘来……

青黛瞥见身后二十步处那抹带着疑色的衣角,分明是有人跟着。

她默想:日后之事,犹未可知。

眼底倏然凝起浓重。

月满则亏。

这四字若万钧,此刻才彻悟。

看来,要先为自己铺好后路了……

从御街分铺出来,没走多远,青黛便招呼着,

“掌柜的,进新货啦?”

闪身进了一家还没挂牌子的小店。

一位熟悉面孔出来迎接,“东家。”

“嗯,这「红丝绒」、「黑森林」做的可真地道!

「松茶卷」也蛮好,你竟然自创了「黄桃班戟」……

对了,新拟了软点名吗?”

青黛决定称呼这类蛋糕,叫做软点。

既合了松糯可口,又合了香腻可亲的意思。

柏仁兄弟笑着摇头,“没呢,东家说的诨名更好听,想不出来……”

“这「黑森林蛋糕」,我觉着可称作「黑松酪糕」。

「红丝绒」,不若叫「绛云酥」;

「蓝莓盒子」可称作「青琼实酪」;

「提拉米苏」么,我平日最爱这一口,就叫「**蜜酪」如何?

「肉松卷」,从形态看可叫做「松茸酥」。

「鲜奶面包」便简单了,教作「凝乳软饼」。

只是有些复杂,怕邻里记不得……”

柏仁经过青黛的指点,立刻文思泉涌,

“俺懂了,「海绵蛋糕」叫「绵糕」;

「重油蛋糕」,改作「脂厚糕」;

「奶酪蛋糕」,就叫「酥软糕」;

「慕斯蛋糕」,叫「凝糕」;

「天使蛋糕」,叫「雪玉糕」;

「戚风蛋糕」,叫「柔云糕」

……”

青黛拊掌而笑,“我就说你有天赋!这名字取的又简练又传神,还好记。就按你说的,我刚才提的那几个……通通不算。”

“东家,你的也好!那些个贵女,一定都喜欢呢。”

“你再斟酌斟酌。”青黛眸光含笑地离开货架。

这是预备开张的天佑第一家「烘焙房」。

也是唯一一家,正经的现代蛋糕西点店。

目前,在店铺陈设、货品敲定状态中。

月余,便能开张。

一刻钟后,她从店铺出来,眸色多了些镇定。

暑光染上一层霞气。

青黛便立时抬臂,以素帕遮了遮艳阳。

“东家,是不是天太热了?歇歇脚,再去工坊不迟?”

“工坊?柏仁兄弟,还真是了解我呢。”

看来,她要去工坊才好。

这是在给他……传递信息。

大约到了那处,有人会出头收拾这些尾巴。

叫柏仁的兄弟,现在算是这家店的掌柜的。

平素手上活计伶俐着呢。

这人原是刘大郎包子铺的学徒。

最是聪明,学成了手艺,本要掌大勺了。

不知为何,在青黛缺人之际,就突然对糕饼有了兴致。

青记铺子这许多分铺,自然缺少知根知底的熟手,便给要了来。

“只要妹子高兴,这店铺给你都成!”刘大郎答应地爽快。

青黛第二日出摊时,刘石斛不见了踪影;

待他次日再出现,整个人已和从前大不一样。

服服帖帖助力,安安分分相帮。

隐透些古怪的亲切。

青黛没细想,毕竟算是三娘的男人,她何必多上心?

直到柏仁兄弟来了青黛铺子,她便才恍然反应过来。

怪不得,那时候心里总不落地呢。

她惦记着问这事,但总是忙活忘了。

柏仁兄弟勤勤恳恳,且手稳地紧。

学习劲头足,兴趣浓厚。

烘焙操练时,提出的问题常是一箩筐。

每每到嘴边的疑问,便被岔过去。

直到她发现,这兄弟和当归相谈甚欢。

才疑惑加深了。

青黛惜材,将现代蛋糕西点那些手艺悄悄地教给他。

想以「百利来」为新名头开店,全权交给柏仁兄弟打理。

一来,青记风头太盛,怕有贼人使坏。

不挂青记的大招子,是一种自保。

这家店,便作为青记的后援。

像并蒂花中被隐藏的一朵。

二来,平素和皇后娘娘传递消息,没有个固定的接头地点,属实不方便。

本来是旬日一次,便会递消息。

青黛也已然知晓,谢云岫的试药窝点,被「意外大火」端了一个。

第二个窝点,似乎也「意外地」出了岔子了……

只是,近期她想要把「周妈妈的事」递出去,却遇到了阻滞。

不说,她的黄杨木钗到底怎么被盯上了,竟在传递中丢掉了。

便说,最近除了娘娘派的保护她的那人外,还有人跟着她。

也多可疑。

上次的信儿,八成也出了岔子。

大半月前,本该与娘娘暗通款曲的日子,却没等着那小郎君。

她想到了个新法子,便是以铺子作为聚点。

只是,要知根知底的。

且不能看出是青记的。

思及此处,青黛便将计划全盘拖出。

只说是为死去的姐姐报仇。

谁知,柏仁兄弟的父母,曾是医官。

二十年前的医女案,恰逢他被送到外祖母家玩耍。

逃过一劫,自然也想着报仇,一拍即合……

这不,今日又是暗定之期,青黛自然多了些在外奔波的计划。

是想着,或许娘娘能找到机会,接触她。

她倒是想瞧瞧,到底发生了什么。

果然,这消息被地递过来了。

一会儿,便能知道真相了。

“无妨,是这凤凰花,灼了我的眼!”

青黛莞尔一笑,暗示柏仁兄弟不必担忧。

“开的怪好看!东家要是觉得刺眼,俺第一个冲上去,修理那花枝子!”

柏仁兄弟目光却落在对面街角的那抹玄色衣角,暗示青黛有人需要清理。

“嗨,柏仁兄弟,乱花渐欲迷人眼,心眼若清亮便可不入迷雾森林……这花,暂且留着,没准还能引来些黄鸟儿,画眉的,其鸣喈喈……岂不是好!”

青黛将皇后娘娘的计划告诉柏仁。

“还是东家宅心仁厚,便宜这树了,哈哈哈,若是刘大郎,便……”

青黛忽地起了兴致,好奇道,“刘大郎……到底是怎么转变的性子,你也记得我刚去虹桥畔出摊的事吧,他那会儿怪道的紧!后来他偏疼我敬我重我的,到有些没来由,不瞒你说,我瞧着不像是因为三娘。”

“我那呆角儿掌柜,唯一机灵的一次,便是敬重青娘子您!后来,他那生意不止翻了一番,铺子都开到东直门了……我记得,第二日他便告假说病了,其实啊,是被套上麻袋给打了……东家,可别说是我说的,他琢摸着,是因为得罪了你,遭了报应,这才恭顺的样儿!”

哈?这么离谱!

瞧着青黛哭笑不得,似不信自己的话,柏仁立刻甩出更多证据,

“那坊间都传说,青娘子可是「福娘子」。对你好,就能得福禄。”

“这是哪儿的话?”

“青娘子你还不知道吧……”

青黛一听这些离奇事,不觉脑海浮现出一个面孔来。

越听越觉得双颊着了火。

“东家,你真没事儿吗?”柏仁疑惑地问道。

“无妨……进去吧。”

说着扬了扬帕子,便扭头招呼车夫,上了马车。

“去御街北段、金梁桥西的青记细甜工作坊。”

“东家,便是那距永宁侯府不过百丈,巷口正对侯府侧门的石板路的,未挂牌子的全木构小楼吗?”

青黛提起裙角的手顿了顿,眸光不经意间扫过车夫的鬓角。

同样的斑白鬓,此人个子却比之前的车夫高了半个头。

虽宽大衣襟,却没遮住壮硕的体魄。

换人了?

这事,她怎不知?

刚才还没……

定不是枳实或连翘的主意。

春娘子从不管这等细碎事。

也定不是当归哥哥!

他做一件事,恨不得嚷的邻里全知道他做了多大的事呢。

近来,多人问她,「是不是与那壮硕小郎君定了亲?」

这家伙,知道给自己造势,借势。

弄得青黛真是有些骑虎难下。

“你便是当归介绍来的那兄弟吧?他旬日前,和我说了这事,没成想你这么快就过来了。”青黛面色和善,眼角微挑,并未露出声色。

“啊……正是,娘子快上车。”

没走多远呢,突然刮起一阵怪风。

道旁柳丝忽被扯得乱颤,马车帘子轻掀开。

不等抬手去按,便听嗖一声锐响。

一支竹箭带着破空声,钉进车厢木板。

箭羽还在簌簌轻颤……

(创作于2025.8.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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