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朝云城每一位长老都有自己的住处,在这座城里,他们同城主陈深的关系有点像宫廷中的君王与诸侯。在自己的“封地”里,发生的大事小情都由长老决定。

四藏长老治下严厉,他的无我峰下有守山弟子,旁人不可随意出入,除有要事求见外,都要先出示拜帖,所以那边清净,很少有人打搅。

但是净心长老就不一样了。他手下的弟子始终秉持着散养这一基本原则,平日里有事都找不着人,别说轮班守山了。

所以符榕带着江涉一路大摇大摆的到了沐春堂内殿,都没个人出来问一句她是谁。

“弟子符榕见过净心长老。”反正也没见到人,符榕就偷懒不跪了,扯着嗓子朝屋里喊。

许久也没人应声,她停了停,又喊了一遍。

内殿中安静得毫无声响,符榕正要喊第三遍,却被江涉拦下。

他拉着符榕向前走到殿门前,抬腿一踹,直接把沐春堂并不怎么结实的木门给踹开了。

符榕被他这操作惊呆了,发愣了一瞬后,大脑开始飞速思考一会儿净心长老要是怪罪下来她该说点什么来给江涉脱罪。

反观当事人倒是毫不在意,拉着符榕径直进了内殿坐下,还给从桌上倒了一杯茶。

“喝杯水。”他把还带着温度的清茶递到符榕嘴边,符榕僵硬的接过来,也不知该不该喝。

有一瞬间殿内殿外的气氛像是凝固了般安静,接着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传来,从内殿跑出来一个一脸慌张的老头。

他看看摇摇欲坠的半扇门,再看看站在木凳上神情复杂的符榕,最后把目光落在面不改色的江涉身上。

“弟子符榕见过净心长老。”见净心长老出来,她把茶碗往桌上一放,行礼将自己的开场白又重复了一遍。

净心长老点点头,有些茫然的看着她,显然没反应过来她是谁。

她是谁并不重要,符榕拉过身边的江涉,“弟子这次来,是来给您送人的。”

净心长老有个私生子的事情在整个朝云城都属于禁忌八卦,平时都没人敢聊,她自然不能明目张胆说她是来送儿子的。

江涉这个被送的“儿子”显然心情不太好,抿着唇站在一旁也不说话。

他垂眸瞥了符榕一眼,黑眸中挂上一丝委屈,来之前她只跟他说是有事要去做,并没告诉他,她是要来把他送走的。

思及此,江涉垂下眼睛,不由在心里思量自己是不是哪里做的不好,惹她厌恶了。

净心长老自然不认识符榕所谓送的这个人,他连着看了江涉好几眼,只能先让两人在木桌前坐下,朝着门口的方向唤一声,“潜风。”

话音刚落,只见小院中翩然落下一个身影,穿一身青衣的男子走路悄无声息,他手里稳稳的提着一壶热水,走上前给三人分别斟了一杯茶。倒到江涉那杯时,他手不由停顿,抬眼看了他一眼。

倒完茶,潜风身形一晃便消失在了门前。

符榕在心中暗自惊讶,原来不是这山上没人,而是他们始终被人远远注视着。早就听闻净心长老及其坐下弟子均在风系法术上颇有造诣,而风系法术也正是她一直想学的,如此眼中便多了几分艳羡。

她心中为了风系法术百转千回的时候,净心长老正在静静打量眼前这个约莫十**岁的少年。

他修习这么多年,见人无数,却从未遇到过这样奇怪的体质。

这少年体内既无魔气也无灵气,却有一股十分浑厚的修为。

普通人修习,就如同科举考试,书生便只修经文策论,武士便只修十八般武艺,灵力从被发掘到使用,那便是什么就是什么,灵力再强也变不成魔气,万万不可混淆。

但他体内的力量却十分奇特,那种说不清到底分属于哪一种类别的力量仿佛可以自由转换,全凭他的心意。思及此,净心长老心中一晃,只觉得这人若流落在外,必成心结。

他默默摩挲着手指尖刚卜完的一卦,卦面显示说今年的弟子中会出现资质极好的一个,但若稍有不慎,即会错过。净心长老抬头看江涉一眼,心中有了定论。

他状似无意的牵起一个话题,同符榕聊天,“这位小弟子是今年刚入门的师弟么?”

符榕喝了一半的水呛在嗓子里,江涉面无表情的伸手帮她顺了顺脊背。

“?”她对于这句话实在理解不能,你的儿子你问我?

于是她只好如实回答,“他是前日走丢到食堂的,我料想……他是长老您的徒弟。”

符榕递过去一个眼神暗示,净心长老接收到她的信号,终于有所顿悟。

他长长地“噢”了一声,拍拍脑门,也思量了一下措辞,给符榕传递信号,“这位小友确实是我的弟子,不过并非是姑娘以为的关门弟子。那位弟子始终在沐春堂中静修,多谢姑娘挂念。”

符榕成功解读了净心长老的暗号,不由有些吃惊。

她下意识转头看了江涉一眼,疑惑他是从哪儿来的,但对上少年透着委屈的温润目光,顿时什么问题都没了。

“不知这位小友,可愿拜我为师?”净心长老微微探头看向江涉,眼中带着几分期待。

江涉仍垂着眼看符榕,显然对他的话并不太感兴趣。

净心长老一双眼在他两人之间打量一圈,顿时改了口风,“我这个人呢,喜欢云游四海,平日里无暇照顾徒弟,你们在朝云城中,愿意去哪儿,都是你们的自由。再者说,拜在我门下,你就可以一直留在朝云城里了。”

他这句话让江涉目光微动。

江涉抬起头来,对上净心长老见牙不见眼的笑。

莫名其妙的旁观了一场拜师仪式,符榕被净心长老同江涉笑眯眯送走的时候,脸上还十分迷茫。

临走之前,净心长老拉着江涉,着重叮嘱了一句在她看来莫名其妙的话,“拜了师,可就再不能离开朝云城了。”

江涉十分不在意的点点头,转身又和符榕站在一起。

“那就好,”净心长老终于放下心来,十分和善的对符榕道,“小芙蓉,我这徒弟以后就教由你帮着照料了,还请多多担待。”

符榕一脸懵的点点头,道别了净心长老,同江涉一起往山下走去。

不知道为什么,她感觉身边人的心情好像又莫名其妙好了起来。

但当符榕转头看他的时候,江涉还是会不自在的将头扭到另一边去,显然对自己骗他回沐春堂的事情还不能释怀。

符榕也没想到这儿子竟然是假的,顿时有点不好意思,她想了想,伸手拉一拉江涉的衣袖,小声道,“明天午饭加一只鸡腿。”

江涉依旧扭着头不说话。

“两只鸡腿。”符榕默默的伸出两根手指,在他眼前轻轻一晃。

江涉转头正对上她一双看着清浅笑意的杏眼,在心里怨她一句道歉也没个道歉的样子。

但还是补充道,“两只鸡腿,还要陪我看去碧苍山的日落。”

“一言为定,拉钩。”符榕伸手勾住江涉的小指拉到两人身前来,然后在江涉诧异的目光中伸出大拇指,“盖章。”

江涉眼中划过一丝不解。

“你怎么连拉钩都不会啊。”符榕有些好笑的拉过他的大拇指,和自己的按在一起,“这样盖了章就约定了,需得说话算话才行,谁都不能反悔。”

江涉在收回的手上摩挲着指尖残留的暖意,轻轻点头。

“你是从哪儿来的?怎么会大半夜跑到食堂里去。”既然他不是净心长老的儿子,那江涉的由来就成了一大疑问。

两人都停下脚步,江涉看她半晌,“这很重要吗?”

符榕一时不知道这个问题该如何回答,想了想道,“若你觉得重要便重要,若你觉得不重要那便不重要。”

“不重要。”江涉轻轻道。

符榕笑着点头,“那就不重要,走吧,回去我给你**腿。”

傍晚时分,凝萃来找符榕聊天,第一次看到江涉有些吃惊。

“这是净心弟子在外云游时遇到的,因为资质上佳便带回来收做弟子,眼下他老人家又要四处云游,便将他送到我这里来,等学会了辟谷再送走。”符榕脸不红心不跳来了一套滴水不漏的瞎话。

凝萃不疑有他,倒是十分羡慕,“还没学会辟谷就能被长老收做徒弟,那想必是真的天资聪颖。”

她十分激动的向江涉问好,“我是食堂的帮工弟子,我叫凝萃。”

“江涉。”江涉淡淡回了她一句,便转身去了外室。

符榕的房间虽然不大,但好在还简单分了内室外室,符榕的卧房有门,所以江涉睡在外室的小榻上倒也还不算不合适。

凝萃拉着符榕坐在床上,两人翻了一会儿话本才发现天已经黑透了。

凝萃惊呼一声,“聊起来忘了时辰,这可怎么办。”

外面呼啸着刮起大风,像妖婆在窗外哭嚎,凝萃的房间从这里走回去也要一盏茶的功夫,想到符榕胳膊上那道狰狞的伤口,凝萃脸白了。

“那你今天就跟我挤挤吧,明天正好你休息,再回去补觉。”符榕翻开被子躺到里侧,给凝萃腾出一块空来。

凝萃别无他法,翻身躺了上去,只是符榕的床太小,两人都侧着身子才能勉强躺开。

谁都睡不着,便只能继续聊天。

躺在榻上的江涉始终听着屋里的动静,听见凝萃今晚要留下睡,他眉头微皱。

魔族对自己所有的领地和所有物的气息有极强的占有欲和保护意识,他并不喜欢有人在符榕和他的房间里多做停留,那会让房间里染上陌生的味道。

自然,他已经把这里当做了自己的领地,而符榕就是他这片领地上最不可染指的宝物。

外人的到来让江涉的精神始终紧绷,房间里两个少女的聊天声便十分清晰的穿过空荡荡的房间和并不隔音的木门传入他的耳朵里。

“你听说了吗,前两天失踪的韶音师姐找到了,就在城门外的一处荒林里,师兄们找到她的时候尸体已经被喷火的魔物烧成了焦炭,只剩腰间系着那块她娘亲留给她的玉佩,才让人能辨认出身份。”

凝萃提到这城中的魔物,吓得声音都便轻。

符榕也有些讶异,韶音是陈深的徒孙,在朝云城中一直很受其中,拜入白晖师叔门下已有两年,功法小成,没想到竟也会不慎被魔物杀害。

凝萃自顾自继续道,“也不知道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连韶音那样的都打不过魔物,咱们将来的日子岂不是越来越危险。今日我外城的婶婶来信了,说魔物现在专杀修士,夺了灵根去充盈自己的修为,她说现在修士还没有平民安全,让我不然便出城去跟她做糕。”

凝萃的叔婶一家在外城做糕点为生,凝萃当初能被选入朝云城,她叔叔可是欢天喜地大摆了三日流水席,堪称是祖坟上冒青烟的事。

谁知现在竟然又要回去了,凝萃心中有些忿忿,也有一些是舍不得丁蓬。

“别过于危言耸听了,现在魔物虽然也会钻空子进城来,但都是夜里行走,不敢白天出动,我们只要遵好城主下的规定,入夜后就好好呆着,不会出事的。”符榕心里也怕,但还是出言安抚她。

凝萃稍定了定心神,唉声叹气道,“只是没想到这小魔君竟是如此厉害,据说他不但青面獠牙,因为魔修已经突破了十阶,浑身上下都遍布红色的纹路。”

符榕小声惊呼,“竟是这样?”

“是呀,我只想一想就会觉得恶心,你说是不是。”

符榕的回答声太小,被湮没在一片夜色之中,躺在外室的江涉却缓缓睁开了眼,他被子下的手紧紧握拳,伸出一只手去拉扯另一只的袖子。

他的两臂上确实生长着一些红色的纹路,从小臂一路蜿蜒向上,蔓生至心口,但却不是因为什么突破了十阶魔修,而是他尚且年幼时,褚楼为了让他更快精进,将他几次送到万魔窟中。

万魔窟中的尸魂瘴气太重,寻常人在里面多呆一刻都会头晕泛呕,但换句话说,寻常人根本不可能在里面安然呆上一刻,只需踏入一只脚,下一刻就会被万千嗜血的魔物撕成碎片。

那样被血腥、碎肉、尸骨、毒虫,和各种在腐烂中生出的恐怖魔物遍布的无底洞窟,年幼的他却在里面呆了三五年有余。

再次回忆起那段日子,江涉不由闭上了眼睛,他深吸一口气,再张开眼时,眸中划过一丝凛冽的杀气,随后眼中的波涛汹涌才归于平静。

他的身体与魂魄,早在那种恶心恐怖的地方烂透了。

最后一次走出万魔窟的时,他杀了魔窟中腐血窟里长出的魔将,挖出了它的内丹。彼时他走出魔窟,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满身尽是恶臭,连褚楼那样杀人不眨眼的人,见到他也只是远远的看着,连他自己都觉得恶心。

那她呢,她也会觉得他恶心吗?

江涉不敢再想下去,他剧烈的呼吸了几瞬,翻身从床上坐起来,一双猩红的眼睛盯着外室的门窗。

窗外的魔物们受到魔君的感召,纷纷从周围来到符榕的小院中徘徊,有胆大的已经将枯瘦的手伸向了窗户,随时等待召见。

魔君释放出的修为于他们而言也是上好的补品,一只魔物几乎整个身子都盘踞在江涉身后的雕花窗上,在半透明的窗面上露出一个可怖的剪影。

但它们最终却没能等到想象中的恩泽,江涉眸中的猩红越发距离,最终他猛地闭上眼睛,巨大的修为让院中徘徊的魔物瞬间炸裂成了碎片,连哀嚎都未来得及发出,就虽风消散在夜色中了。

江涉眼中终于清明了些,他踉跄着站起来往桌前走去,眼前却忽然一晃,突然亮起一盏昏黄的灯火。

符榕和江涉站在桌子两侧面面相觑,眼中都有微微的诧异。

符榕身上披着件外衫,而江涉一愣,反应过来自己现下只穿着单薄的白色里衣,他下意识将双手背在身后,眼睛不敢去看符榕。

“你也是起来喝水的么?”符榕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完,又帮江涉倒了一杯,推到他面前去。

江涉却不敢伸手去拿,轻舔了一下唇角站在原地。

符榕注意到他有些苍白的脸色,关心的走进了些看他,“你身体不舒服么?”说着便要抬手去额头试他的体温,却被江涉眼疾手快的抓住。

“我没事。”他飞快的收回手,有些沙哑的声音响起。

符榕并不信他的说辞,对他的不配合有些生气,“你要是没事就让我试一下。”

江涉坐回榻上,盖上被子,背过身不看她,“我真的没事,你快回去休息。”

他越是不配合,符榕就越倔脾气上来,她一屁股坐在榻边去拉他的被子,“有什么不舒服的你就说啊,别一个人忍着难受。”

被窝里的人仿佛轻轻抖了一下,在符榕还未反应过来时,忽然被一具温热的身体紧贴着,纳入被子里。

江涉的身体烫得吓人,她不敢动弹,任由江涉环抱住她,把头搁在她肩窝处,那熟悉的带着点委屈的声音轻声响起,“让我抱一下,抱一下就好了。”

今天是大肥章!

单机好难啊,有没有小天使愿意跟我说说话QAQ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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