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一小半张脸藏在斑驳的日光中的陆三郎，九娘只觉着越发瞧不清陆三郎的面容，咬了咬了唇，九娘的脑子里仍旧乱哄哄的尽数都是陆三郎将才那咄咄逼人且难以忽视的一字一句的质问声。

又瞧着陆三郎的目光似乎还盯在自个儿的脸上，这会子的九娘心思不由得一转，忙深吸了好几口气，却非但没有压下来自心底那股子躁意，反倒有几分烦躁的出声辩解了起来。

“我如今这般逾矩的确是千万个不妥，但，我为着五姐姐的一片心，你万万不能说是我只为了满足自个儿的小心思。”

九娘不由得越说越是激动，到最后，已然左手指天发誓道

“我可以向天爷发誓，我这么不知羞耻，狂悖行径，都是为了我五姐姐日后能在婆家过的畅意，倘若违背半个字，我便不。。。。”

还不等九娘将不得好死几个字尽数说出口，立时就被陆三郎抢声打断了她的话头

“好好好，我信我信。”

陆三郎一步跨到九娘咫尺之处，又蹲下身子微垂了头，努力将自个儿的视线与九娘齐平，只不过，以九娘如今三岁的身量，便是族中那些个同岁的姐妹多有不及，更莫要说身姿修长如松如柏的陆三郎了，不论他怎般努力，脑袋连着视线，始终在九娘之上，努力了再三之后，便索性抛开了这些个，只拿略略柔软了几分的目光盯着视线下方又近在咫尺的九娘道

“只你一个姑娘家家，又年岁尚小，莫要学了那举止狂悖的狂徒，莫要说我乃一个不相熟的外男了，便是一个族中的姐妹兄弟，也万万不可拿自个儿的长短起誓的，岂不教人说嘴。”

九娘将才也是被陆三郎的一席话逼的走投无路，适才行为举止过激了些子，这厢在陆三郎似安抚又似训斥的目光中，以及一系说教的言辞下，也便渐渐冷静下来，不过，面上却终归染了好几分的不服气。

而陆三郎一通说教后，又盯着九娘略染几分薄红的眸子，想了想，才试探的问出口

“先前你说的工部员外郎王大人，便是你五姐姐的父亲母亲替其相看过的婆家罢！”

九娘愣了一愣，显是未曾料到陆三郎会有此一问，立时就想也未想，张嘴便要替五娘说话，但陆三郎瞧九娘那个神情，越发笃信自个儿的揣测，索性便朝着九娘摆了摆手，示意她莫急，且听他所言

“虽我不曾知晓那王大人的门风如何，可我却也听闻过琅琊王氏子弟，不论是嫡支还是旁支，规矩都甚严，说句不好听的，便是你们沈家的规矩也多有不如琅琊王氏的，所以，你五姐姐倘真能够嫁入王大人家，也是你五姐姐的福气，可见你五姐姐的父母为了她的亲事，是极用心的。”

瞧九娘听了自个儿的话，直气的双眼泛出了猩红雾气，两个腮帮子更是鼓的像那肥硕的田鼠，陆三郎忍不住就伸手揉了揉九娘脑袋上的小揪揪，感受到来自九娘发丝的软和，陆三郎越发对九娘脑袋上的小揪揪爱不释手起来，嘴上更是一刻不停的往下道

“又道是宁拆一座庙莫毁一桩亲，你这小丫头可不能自以为是为了你五姐姐好，却坏了这门好亲事，倘你五姐姐知晓了，只要反倒是要怪罪你，岂不是弄巧成拙，好端端的姐妹，最后却因着你的一时意气，而成了冤家。”

直气到浑身都微微颤抖时，九娘终是忍不住偏了脑袋，从而稍稍避开陆三郎揉着自己头上小揪揪的手，一时间，陆三郎自觉尴尬的缩回了手，又暗暗告诫自己一句

‘眼前这小丫头虽年纪小，于自个儿来说，却委实只是同窗家的嫡亲妹妹，似将才那般忍不住揉了她的脑袋，是一万个不妥的。’

而与此同时的九娘则气呼呼的瞪着颇为自责的陆三郎驳道

“你身为男子，又怎知我们女儿家的难处，更不晓得我姐姐喜欢个什么。”

话已然偏离轨迹的起了个头，九娘便越发理直气壮的提高声音往下道

“我五姐姐自来是我们老三房的开心果，脾性最是洒脱，品性更是纯良，且不说琅琊王氏旁支门楣如何，便是琅琊王氏嫡支的媳妇自卯时起一直站规矩至戌时，虽说服侍婆母是乃孝道，可说句狂悖大不孝的话。。。”

顿了顿，九娘半点没有为自个儿的张狂而担忧，反倒是拿目光直直的盯着陆三郎的视线，丝毫不让又字字不服气

“便是你们男子在族学中读书，自卯时念到戌时，中间还时常有歇午觉的呢，然而，就因着我们是女子，便只能束缚了原本的品性，想笑不能笑，想哭不能哭，半声怨怼不能有，只能缩在服侍婆母的孝道里，只能够听之任之，又道是，你们男子在做学问时，还能同人辨上一辩呢，我们女子，凭甚就千不该，万不能，但凡出格点，便要受到千万人的指摘。”

九娘一气唾沫横飞，这厢咽了咽口水口，立时又往下道

“是以，你觉着琅琊王氏规矩严苛是好事，我便觉着嫁入琅琊王氏是虎穴狼窝，我五姐姐是何等明朗爱说爱笑之人，又岂能受那等磋磨。”

顿了顿，又似怅然似不忿的叹了口气，适才将心底那股子郁气尽数说了出来。

“如今我只是不想让我五姐姐到了婆家受那站规矩的磋磨，所以才想着陆三郎你父母相继过世，倘我五姐姐嫁与你，至少不用整日侍奉公婆，且你也无嫡亲庶出的兄弟姐妹，也没有妯娌大小姑子的刁难，且你文采斐然，人品出众，放眼整个金陵，你便是我五姐姐顶顶良配。”

将心底那股子不满宣泄出口后，九娘再仔细瞧了眼陆三郎似乎显出了几分愕然的神态时，一时间，九娘有些懊悔，委实不该将心底话和盘托出，又担心陆三郎瞧自个儿夸了他这般多的好处，便飘然不知自个儿是谁，便立时又补道

“当然，你虽在我看来千好万好，可在旁人眼里，你却是上无高堂，下无兄弟姐妹帮衬，且尚要守几年重要之人，待到你出了孝，金陵不知又出了多个才华横溢的才子了，届时，只怕你唯有考取进士后，才有世家大族愿意将嫡女嫁给你，我五姐姐虽只一个庶女，可耐不住我们沈家女自来有贤名，论起来，丝毫不比那些个世家嫡女差，倘是你趁了现在之便，私底下让你家长辈去我们老三房找我祖母提亲，只待你出了孝期，便可同我五姐姐喜结良缘，到那时，便是你得不到你们陆家的帮衬，我们沈家于你仕途上终归是有百利而无一害，且我二伯父，现已是保定府知府，再过个几年，哪里就不能再近一步，你他日若能金榜题名，只我二伯父一人提携，那好处也尽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