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姑特意跑过来耀武扬威的一番话,立时就激的九娘面上僵硬以及心间怒气滚滚,直想攒些言语反唇相讥时,九娘整个人不由得打了个激灵,而后仔仔细细的将六姑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适才努力按住止不住颤抖且想拿把剪刀将六姑剪烂的手。
这几次的交锋下来,九娘的脑袋瓜子当真比从前通透多了。
六姑虽巴巴的跑来,意在羞辱自己,但是六姑面上却是故作一派和善,且还是凑到自己耳边,又特意将声音压低到只有她们两个才能听清。
意图着实明显。
一方面故意羞辱自己,二则,倘自己不堪受辱,激动之下尽数回击过去,只怕现下落在奴仆的眼里,不出一刻钟,自己忤逆长辈,不贤不德的名声便会传到几位老太太以及族长一脉几位主子的耳朵里,一个侄女无端端责骂六姑这位好心好意的长辈,名声在家族里头少不得臭了,倘族长一脉要追责,还不知要怎般罚自己。
虽然这其间也牵涉了六姑,却也不会似梅家赴宴那一次一般,不论孰对孰错,涉事其中的两人通通受罚了事。
秦淮阁可是沈家的地儿,今个儿能被挑中来秦淮阁服侍的奴仆,都是沈家的世代家仆,一个赛一个的衷心,甚至连她们这些知晓内情的奴仆的口都用不着封,屋里头服侍的奴仆,自会私底下禀告族长一脉以及几位老太太知晓。
奴仆们与六姑众口一致的说自己这个侄女肆无忌惮的辱骂不尊六姑这个长辈,待那时,但凡自己有一百张嘴,也解释不清了。
九娘极力的转了转脑子,终于想明白六姑的意图所在,不由得就通体生寒。
果然,不给六姑找些麻烦让她分分心,她便会左一下,右一下,没完没了的算计自己。
九娘暗暗下定决心,尽快给四老太爷送个女人,好让六姑与她父亲烦扯不清去。
不过眼下,却不能着了她的道。
可是,在这几个服侍的沈家奴仆眼里,自己到底是比六姑小一辈,自然是要比六姑矮上一头,但凡自己对六姑有半点的不尊敬,只怕要传到族长一脉的耳朵里,沈家规矩素来严苛,尤其是沈家女的名声,不能沾染半点的污名,便越发不能行差踏错半分。
可是六姑却又这般的嚣张难缠,明明嘴里头说出那样羞辱至极的话,面上却半丝不显。
九娘着恼的同时,也有自知之明,自认为比不得六姑那般厚颜无耻,此刻已然被气的怒气翻涌,能压在心里头不往外露,已然费了全部的气力,倘似六姑那般装模作样的凑到六姑耳边还击,着实是学不来。
九娘垂了垂眸,不让人看出她双眸中尽数都是对六姑仇视的目光,正攒着双手,想寻把剪刀戳死六姑一了百了的那一刻,只听五娘声音含笑道
“近日听说六姑姑与长乐伯交换了庚帖,此等喜事,六姑姑怎般也不攒个酒宴,让侄女们也好去给六姑姑道个喜。”
长乐伯?
九娘对长乐伯府一无所知,但听五娘这话的意思,六姑这才多少岁,便与长乐伯交换了庚帖。
一般来说,似勋贵的伯爷,侯爷,公爷们,哪一个不是爹死子继,现如今大华国也算是四海承平,除非守边的将领,多少年了,那些勋贵们,莫要说战场厮杀了,只怕连长刀战马都没摸过了,所以,没有年纪轻轻战死沙场一说。
二来,既是还称之为伯爷,更加不会是抄家灭族获罪之说。
三来嘛,勋贵们一个个都是金娇玉贵的长大,谁不惜命,调理的汤药,自小便吃了无数,寿数比之普通百姓可是要长的很了。
那么与六姑交换庚帖的长乐伯到底多少岁?
六姑如今才七岁而已,女子自来及笄后才出嫁,便是六姑十五岁出嫁,与那长乐伯成亲至少也要等到八年后。
倘长乐伯已上了年纪,莫说八年,只怕八个月也不愿意等。
那长乐伯到底是何岁数?又怎会与才堪堪七岁的六姑交换了庚帖?且他们沈家自来也没有定娃娃亲的事儿,便是个勋贵伯府,也不值得拿一个沈家嫡女去换利益,更何况四老太爷夫妇更不会舍得将六姑拿出去换利益。
那么答案就很明显了,老四房定与那长乐伯府关系不简单,且与六姑结亲的长乐伯也出众的很,四老太爷夫妇这才舍得将掌中珠的嫡长早早的定了娃娃亲。
九娘心思泉涌之际,六姑听到长乐伯的三个字时,先是浑身不自然的僵滞了两息,之后便两家绯红的瞪了五娘一眼,这才正了正身子,又朝五娘与九娘的方向挺了挺脊背,说不尽的傲然。
“不过就是母亲念及姨母只表兄一个嫡亲儿子,更没有庶出的兄弟姐妹帮衬,自小便定下这门亲事,也算是有个依靠,都是嫡亲的一家子,原本就做了准的事儿,如今我与表兄都已过了七岁不同席的年岁,过个明路而已,哪里值得特意办了酒宴庆贺,没得让人觉着轻狂。”
六姑嘴里头虽口口声声说着长乐伯府只长乐伯一个儿子独木难支,可瞧她腰杆子挺的比谁都直,眼中的光芒比谁都狂妄,便是九娘再觉着堂堂的伯府只长乐伯一个儿子,当真是有些门庭零落,子嗣不济。
可是,九娘又不傻,更是多少自女学里头学了不少的知识,眼界也比普通人高一些,便也就晓得六姑自傲的资本来自何处了。
一来,长乐伯的母亲是六姑的嫡亲姨母,媳妇过好不好,便是要看婆母给媳妇几分脸的,而六姑将来的婆母是她嫡亲的姨母,想来也不会为难六姑。
仅仅是婆母这一样,便有多少姑娘向往这桩亲事了,也难怪六姑会自得。
更何况,六姑话里话外透着,长乐伯没有兄弟姐妹,那么六姑将来嫁过去,便没有妯娌,姑奶奶,大伯子小叔子的烦恼,可谓少了不少的麻烦事,便是长乐伯经年的积蓄都只长乐伯一人独享,可谓是财大气粗。
一没有婆母磋磨,二没有阴私龉龌,三则嘛!长乐伯府,到底是京城勋贵,嫁过去便是伯夫人当家做主,也不是普通世家嫡女能够随随便便入的了门的,也是六姑本身就是沈家嫡女,父亲四老爷太爷年纪轻轻便任了扬州知府,可谓是前程似锦,又有刘氏两嫡亲姐妹的关系在,便也就有了六姑与长乐伯早早定了娃娃亲这桩事。
直到这一刻,意识到六姑的的确确是结了桩好亲事的九娘,这才瞧明白,六姑为何在五娘提及这桩亲事时,满身满心都是傲然于人了。
对于亲事,九娘年岁尚小,倒也没什么可嫉妒羡慕的,心念一转,九娘的目光便转到了端坐在坐墩上一派悠悠然的五娘身上。
五姐姐这是瞧出了六姑来者不善,所以故意岔开话题吗?
九娘目光幽幽的瞧着五娘,心里头一时高兴于五娘为自己着想,一时又不忿六姑将才出言羞辱自己。
只是还不等九娘一会儿喜一会儿怒的脸色纠结多会儿,更不等六姑傲气凌人片刻,五娘的嘴角越发翘的高高的,任谁瞧了,都觉着欢欢喜喜的一团和气。
但,她再次开口的话语,却着实激的六姑满身的傲气荡然无存。
“得了这么一门好亲事,着实应该请了戏班子热闹热闹添添喜气才好呢!六姑姑这般贤德的人,便是像今个儿端午佳节有了那么多姐姐妹妹欢聚的好日子,六姑姑还能不忘九娘这个小侄女,之前赌彩头时,便特意拉了九娘玩乐,这会子,更是不与聊天说地的小姐妹多乐呵乐呵,特意来了咱们这雅间里头同九娘说悄悄话,倘教那长乐伯晓得六姑姑如此厚待晚辈,只怕是要乐的三年都睡不着呢!”
五娘这袭话,便是几位年岁大的人精老夫人听了,也只觉得五娘一边自卖自夸的夸赞六姑这个沈家女,一边顺道打趣打趣六姑作个乐子,也是姑侄二人一道玩乐融洽,才能如此亲近。
所以,这会子雅间内的丫鬟婆子们有一个算一个,都觉着五娘待六姑也只有夸赞之中带了几分打趣而已,便是六姑的大丫鬟黄鹂也不觉着有什么异常,老三房的五娘嘛!便是这个爱说爱笑的性子。
但,丫鬟婆子不知,老夫人老太太们不知,可是六姑自己顶顶清楚,她在九娘耳边说了些什么,之前赌彩头时又打的是什么主意!
便是之前,五娘还为九娘退了个玉镯,坏了她想让九娘背个爱占便宜的污名的谋划。
这会子的六姑又怎么不明白,五娘故意拿长乐伯说嘴,意图挤兑并威胁于她。
警告她不要对九娘太过分,否则,她欺辱九娘一个小晚辈的事儿传到长乐伯的耳朵里,没有她的好果子吃。
好胆!好胆!当真是好胆!
五娘凭什么敢如此拿捏她,莫不成当真敢不顾沈家女的名声,将自己挤兑九娘的事儿尽数告诉长乐伯,说自己不德不贤,好让长乐伯府退了这门亲事。
当真以为她沈六姑是泥捏的不成。
六姑这会子气的直想一巴掌将五娘扇出金陵城去,可是气归气,六姑却也晓得厉害,否则,她也不会故作一团和气,实则拿话挤兑羞辱九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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