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拥有很多很多非常非常要好的朋……”

话语突然打住，何清舒狠狠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有些懊恼的感慨，“怎么能忘了呢，生日许愿是要心里默念的。”

——昨天路过一个算命先生，被算得自己是一个天煞孤星的何清舒，正认认真真拿着花巨资买来的福袋许愿祈祷着。

正常人被算得这个名号，肯定要怒骂算命先生并要求赔钱，可何清舒却相信了。因为他的经历告诉他可能真的担得上这个名号。

当然一般算命先生都不会这么说，毕竟人家还是要做生意的。

蛋糕上蜡烛的灯光明明灭灭，照映着他俊秀的脸庞。深褐色眼瞳里的红黄交杂的火光随着他的呼吸跳动着。他的眼睛带着些许湿润的水意，竟不知是不是盯了太久的缘故。

“真是个大傻子啊……都这么大了还相信这种东西……真的是越活越回去了……”感受到肚子里存在感极强的饿意，他觉得有些搞笑，随手扔了那福袋。

看了看眼前的蛋糕，眨巴眨巴眼，何清舒干脆直接吹灭了蜡烛，伴随着凳子摩擦地面尖锐的嘎吱声，起身摸着黑去开灯。

咔嚓一瞬间，没有多大的房间变得亮堂堂的。

刻意忽略鼻子的酸涩感，拔了蜡烛，拆了刀叉，他将刀留在纸质包装袋中，直接用餐叉大快朵颐。

白色的灯光下，男子的身影有些单薄。

专注用生日蛋糕填饱肚子的他并没有发现，旁边被忽略的福袋突然发光。

当然，何清舒他也无心去看了。周日整个白天用来等待亲友的生日祝福而没有结果的他早已倍感狼狈，全身被生气羞耻悲伤难受等一系列负面情绪充斥。中午他就着邮箱、微信、手机移动等软件自动发的祝福语，没滋没味地吃着自己拉扯的面条。

这就是他的生日。

……

何清舒这个人，社恐一枚，性格寡淡无趣，在外人看来，他总是对一切了无生趣的样子，高高在上的，孤僻，不合群，觉得和他一起玩容易败了兴致。

但和展露在外的那一面极其矛盾，他非常喜欢玩乐，喜欢刺激。可这些快乐，只埋存在他的心底，不显露出一分一毫。

他也想表现出自己对和大家一起玩乐的渴望，想同其他人包括从以前的同学到现在的同事们一起玩耍。

但是，他有一个毛病。

他每次在人前，尤其是在身边有很多人的情况做事，不管那些人认不认识自己，有没有在看自己。面部肌肉都会变得僵硬，说话就像被掐住了嗓子，只能蹦出几个几个字 。在人前闭嘴就成了他的舒适区。

但人不能总是在别人面前不说话，从小到大，什么上课被老师叫起来提问和到讲台上做报告什么的肯定要发言的。所以何清舒就只能通过不断的训练和尝试，每当说话时，便刻意僵着嗓子，让声音直直的从里面传出，声音也因此显得冷冰冰的，给人一种不好惹的感觉。

即使何清舒颜值高，但是周身的气质都透露着不要靠近的意味，属于主动将人拒之门外了。

试问一个人总是面无表情，冷声冷气跟你聊天，还聊不来几句，即使长的再帅，但相处起来也是很累的。

所以何清舒总是孤身一人，静静看着其他人的热闹。

但是他的内心万分向往这份热闹。

……

晨光挤进被拉的密不透风的窗帘。

睡前被随意放在枕边的手机不断发出振动声。实在是被吵得不耐烦了，何清舒抬起手臂朝着声源摸索过去。

较冷的空气刺激着暴露出来的皮肤激起一层疙瘩。

过了好半天，他才成功摸到手机，眯着眼打算瞧瞧到底是谁这么早来打扰人。

手机一点开，却是一个没有见过的人：头像是一张具有意境美的风景照，画面中是一只海鸥翱翔于海天之间。昵称是西班牙语的海鸥。

嗯……这是谁？

艰难调动自己的大脑运行数据库，狠狠揉搓自己经了一宿睡得昏昏沉沉的脑袋。实在没啥头绪，他磨磨蹭蹭坐起身，点见聊天记录，只有他刚刚连环轰炸的照片。

突然对方又发来消息：“送你一个迟来的生日快乐～本来想晚上发给你这些照片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相机突然出了问题，这里又没有什么修理店，只能现在发给你了。蛋糕.JPG蛋糕.JPG蛋糕.JPG”

“虽然这里是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气愤.JPG，但风景还算不错。小猫赔笑.JPG”

“我还给你准备了生日礼物哦！下次回来带给你～我在这挑了好久的……那个卖东西的大叔真的巨巨巨离谱，我挑好了东西要他帮忙打包结账，结果他帮我全部原封不动的放回去了？！我同学在旁边都好一顿笑话我……小狗无语.JPG这里的炒饭也很怪，明明是个四面环海的地方，饭里愣是尝不出一点咸味……”

还附了一张精美的炒饭图片。不得不夸他的摄影技术好，拍的特别让人有食欲，都让好久没有尝过炒饭的何清舒打算中午订一份炒饭的外卖了。

在众多聊天气泡框中，突然跳出一句语音，显得极为突兀。

本来对于这种语音消息，何清舒都会转换为文字来看。但第一次，他想要用手指触及那颗红点，点开这一条语音来听听对方的声音。

“话说，你醒了吗？也该醒了吧，毕竟已经周一咯，在不醒就要迟到了！”

果不其然，这是一条非常充满活力的语音，男子声音清亮尾音上扬，像一条红鲤鱼跃入原本死寂的池塘，用鲜艳的鱼尾搅动着无风不动的死水，带动着何清舒因为接二连三不愉快的事情而低沉郁闷之情都愉悦起来。

坐在床上刷着聊天记录，他的嘴角不自觉上扬。

但看见对面不再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而是对方的昵称时，何清舒担心他会因为自己不回应马上消失在屏幕中。

立即用僵硬的手指敲着键盘，大概是心里太过着急，有些慌不择路，敲了一些错别字。本来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倒是敲了半天。

待终于发过去后，他又有些懊恼。

“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但是谢谢你的生日祝福。”这样连带着标点符号的一句话显得过于官方，他会不会认为自己很无趣。

心里困扰着，何清舒翻着对方的消息，看见了几张表情包，想着要不自己也发张表情包来热热气氛？

但是自己空荡荡的表情包库，也没有什么是符合当下语境的，最后只能发几个笑脸回应他。

忐忑不安等待对方消息的何清舒突然有些埋怨自己，为什么自己是一个这么无趣的人啊，一点也不像对方。他会不会认为自己很敷衍，不在和自己聊天了。

历史重演昨天，他等了半天无果，最后发现上班时间快来不及了，才逼自己不再看手机看对方是否回应，急急忙忙穿好衣服赶去公司。

或许这只是一个巧合，或许他也发现自己发错消息了，该得到这些照片这些朝气蓬勃的聊天消息的不是我。

挤在地铁人群缝隙中，随人波逐流的他，脑子还在想这个在生日后第一天早上收到的意外礼物。

广播里甜美的声音播报了一站又一站，不断有人上车厢，也不断有人下车厢。何清舒被困在车厢中，挤在人群中，感觉自己的脑袋像是被昨晚油腻的奶油蛋糕糊住了，头脑晕眩的，呼吸不畅，再加上肚子里饥饿的不适感。

“文海站到了，请有需要的乘客下车，开门时请注意安全。”

看着亮起的灯牌，何清舒知道自己该下车了，但是低头看了看手机，仍然没有什么消息。

伴随着英文播音，他按部就班的上了楼，眼里藏着失落。

一切都与往常一般无二——

正要打开手机准备乘车码的他突然发现海鸥回自己消息了。

又是一条语音消息！

这一次，他没有犹豫迫不及待的点开了这个语音。

周遭纷扰嘈杂皆如过耳云烟。

在听到对方声音的那一瞬间，脑子里本来油腻的奶油顿时化为了绵密的泡泡将他淹没。情绪的改变只在一瞬间。

人的情绪真的很奇怪，可以轻易地被身外之物所调动，无论此物与自己的关系或近或远。情绪起来的莫名其妙，情绪低落的也莫名其妙。

就像现在，何清舒一个上午的情绪变化就这样如提线木偶一般被牵扯，甚至是一个在网上与他毫无关系的陌生人。

但仅仅听了那一段语音，他的一天都是阳光明媚的。

他明明连对方说了什么内容都没听清。

仿佛卸下来肩上的重担，何清舒第一次为了防止上班迟到而奔跑的步伐都变得轻快了，身后的包与背产生笨重的碰撞。因着要保持平衡，从背后看他奔跑的样子倒显得有些滑稽。

发丝凌乱，脸上挂着热汗，急急忙忙赶到自己岗位上，何清舒才发现手机里又多了好多消息。

看着那一颗颗红点，他感觉自己被人重视了，第一次。

弯着眉眼，何清舒也不收拾东西就直接专心听对方的语音。

“你终于醒了，这么晚醒就不怕迟到吗？咳话说你能不能发条语音给我听听？上次你说是因为刚认识，所以不好回，那么这次呢？我都送你了生日礼物，还每天报备行程给你，分享了那么多照片。你总不能连回我一条语音都吝啬吧。”

“还在吗？怎么都不回我了，我们都聊了这么久，你就给我回了几个字，这么冷淡……别下了，不发语音就不发语音呗，好歹回个文字。”

一句又一句，一段又一段。

青年的声音像夏日清晨初升的太阳般，驱散了一宿积淀的水雾。红的那般耀眼，带着烈焰的火球滚着滚着，滚入了正在倾听他的话的男人的心房。

正在听语音的何清舒似是被那火焰烫到了一般眼睫一颤，仔细回想着语音里的这些话，心里空落了一拍。

“聊了这么久……你说是刚认识所以不好……”

按着开关键，手机屏幕瞬时由白转黑。

在刹那间他立即将正在播放的语音关掉，耳机里的声音消失何清舒刚刚发热的大脑也被迫冷静了。

他的聊天对象，并不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