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道不行。

这道不行。

这道也不行。

这道可以。

这道也可以。

江宅，深夜，一向早眠的江祁应还没睡。

薄薄的月色一路延伸，附于窗沿，将桌前带着些许介于成熟与青涩之间的少年衬得愈发疏离。

他的表情毫无浮动，深刻的五官给不苟言笑的他多添了几分少有的沉稳。

他穿着黑色的睡衣，尖领排扣的设计都被他自然严谨扣在了最顶端，悄然留下了一丝不苟的形象。

他连视线都极度专注，没有一丝分神的落在桌前正在书写的试卷题目上。

是江祁应给郁纯出的题。

事实上，并不是郁纯打乱了他的生活节奏才导致他肝到现在，他反而觉得有趣，才一时入神，出题到了现在。

他也很意外，在往常，江祁应习惯了与人一次性来往。但郁纯的情况实在太特殊，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顺手就在送郁纯回家后，要了郁纯的联系方式。

不止如此，他还特地又发了一份基础试卷发给了郁纯，并批改了郁纯的卷子，甚至在收到郁纯堪忧的试卷后，极其自然的分析起了他的问题，思考起了郁纯的提升数学策略。

也是因为如此，也才给了江祁应更进一步了解郁纯的机会。也是郁纯做完试卷，他偶然才得知，郁纯当初考进云港十一中这所重点高中，靠着其他科目几乎魔鬼满分的成绩。

想到这里，江祁应反而觉得更有意思了。

或许是郁纯更擅长背书，把文科的学习策略放在了数学上，才导致到处碰壁。

江祁应一想到郁纯捧着书困扰的模样，江祁应都没察觉的自己眉眼放柔了几分。

郁纯只能从基础开始完善了。

江祁应抬眼，突然想走走。他看着凌晨两点的时钟指针，疏离的视线里浮现了一分诧异。

他没想到能投入到这个时间。

从小到大，江祁应从没有对任何一件事付出过。互相利用的人脉关系，物质的贪婪，能力的攀比，江祁应对这个世界上大多的人为赋予的符号不感兴趣。

但他却在郁纯身上看到了少有的纯粹。

没想到只是对这份纯粹偶然萌发的兴趣，一发不可收拾。

江祁应嘴角浅浅勾了一下，下楼没想撞上了自己的兄弟——江祁稚。

两位好兄弟十八年生里，唯一的默契，大概也就是这次深夜闲逛。

江祁应默着声倒了一杯水，撞上江祁稚的时候，一句话也没有说。

反倒是江祁稚觉得太稀奇。江祁稚很惊讶平常过了十点就绝对睡觉的自己家哥哥，竟然凌晨两点还在，下意识搭话：“哥，喝水？”

江祁稚拿了一瓶汽水，挑眉调侃。

江祁应冰冷的眸子轻扫了他一眼：“嗯。”

明明江祁应没有要闲聊的意思，江祁稚却还是快步与他并肩，有一搭没一搭，“哥，你觉得我昨天教郁纯的方式怎么样？”

从郁纯的做题结果来看，可以说毫无作用。

江祁应闷声喝了一口水，没有回答。

江祁稚还在沉思，完全没察觉到江祁应的细微反应，“我觉得还不错，你觉得我下次还用这个方法怎么样？”

没有下次了。

郁纯已经找他了。

江祁应再度喝了一口水，没有回应。

江祁稚完全不介意江祁应的爱答不理，他早就习惯了这样的江祁应，反而想着昨天江祁应说要跟他们一起学习，一句话也没插进去的模样，嘴角微勾，“哥哥不说话，那我就这么保持了。”

江祁稚没教过人，但从昨天郁纯的开心程度来说，应该是不错的。

江祁应难得地扫了一眼江祁稚，情绪不明，“嗯。”

收到江祁应回应的江祁稚眨了眨眼睛，看着江祁应笔直离开的背影，愣在了原地，反复反刍着刚刚收到的回复，有些惊喜，有些兴奋。

嗯…

嗯……

他哥竟然回复他了。

江祁稚甚至觉得自己大半夜撞了鬼。

*

江祁稚是捏着脸进自己卧室的。

不同于江祁应的简洁风，他的房间是很漂亮的奶油白配色，精致的欧式展示架上，放置的是各国打卡的纪念品。

而此时，江祁稚的关注点却不在那些没有生命的摆件上，反是将所有的视线转移到了桌子上摆满的试卷上。

不止如此，江祁稚房间里，电脑桌上横屏竖屏显示屏外加平板屏幕都显示着一条内容。

——如何教人学习。

江祁稚拿捏不好，他发了消息给秦芩。

【江祁稚】：像你这种类型，平时都是怎么学习的？

秦芩收到消息几乎是秒回。

他万万没想到，大半夜两点江祁稚不止没睡觉，还给他主动发了消息？这可是极少见的情况。

【秦芩】：看书啊，预习啊，然后刷题啊，没什么特别的，很普通。

【江祁稚】：这一套努力下来就有用吗？

【秦芩】：……哥，我怎么觉得你在拐弯抹角说我是凡人。

秦芩的成绩虽然比不上江祁稚和江祁应，但是好歹也是重点班的。江祁稚这么说话，简直是质疑他的能力好吧。

【江祁稚】：嗯……倒也不是。

【江祁稚】：但是我觉得，平时跟不上的人，或许需要更特别的提升方式。

【秦芩】：谁啊？啊？

秦芩认识江祁稚这么久，从没听说他对学习，以及教人学习感兴趣啊。

【江祁稚】：（眨眼睛.JPG）那可不能告诉你，他太可爱了，告诉你后，你偷偷跟我抢怎么办？

【秦芩】：……

秦芩看着手机无语：这世界再也不会爱了。

江祁稚看着秦芩无语在屏幕狂刷的消息，轻笑出声。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下意识撑着侧脸，拿起了眼镜盒里的金丝边眼镜。江祁稚有些低度近视，但日常没有特别需要用眼的地方，江祁稚很少用，反倒到了今晚有了兴致，戴了起来。

江祁稚放下手机，专心投入研究的他气质多了几分柔和，夜晚暖色的灯光尽数环绕他的周身，耳侧悄然滑落的一缕发丝，以及柔和的白色排扣衬衣无声渲染了一丝不真切的感觉。好像很单薄，一吹风就会吹散了一般。

直至许久才极其满意的伸了伸纤瘦的懒腰，欣赏起自己已经完成的计划。

——【30天快提成绩手册】

江祁稚嘴角微微勾起，秦芩不会跟他抢郁纯。

江祁应……

江祁稚还在笑着，脑海里莫名回想起了江祁应冷淡的反应，以及莫名说出一起学习的画面，片刻微怔。

转瞬消散。

轻笑。

他想多了。

他哥怎么会跟他抢？总不能是为了跟他抢郁纯，才和他一样，大半夜不睡觉吧？

江祁稚散漫笑着，收起了卷子。

*

次日。

6:00分。

郁纯睡得很好，昨晚刷了很多题，充实的人生让他很安逸。

他细瘦的手指在被窝里探出来，轻轻柔柔地打开略微偏重的手机，从柔软的睡床上翻了身。

手机刺眼的光源冲击眼瞳，郁纯迷迷糊糊将漂亮的杏核眼眯成一条小缝，在微弱的视线里，唯一置顶的【江祁应】似乎发了消息。

一条一条的红点无规则的冒出，郁纯恍惚了些许。

在小窗外郁纯模糊看到了一行字眼，一行还在欣喜想着什么时候能见郁纯，赶紧展现自己能力的江祁稚，完全不可能想得到自家哥哥会发的消息。

【江学神】：不用理我弟弟。

什么弟弟？

江学神不是只有个哥哥吗？是他记错了吗？

郁纯才刚醒，大脑还没能恢复转动，陡然思考这件事对他压力实在过于大了。

郁纯左思右想实在想不出究竟哪个是正确答案。

他试探了一下。

【江祁应？】

郁纯又愣了一下，又觉得这样试探，会被怀疑。

犹豫片刻，郁纯还是删除了艰难敲下的文字。

郁纯满脑子都是之前三人学习的事情。

学神两兄弟身高体型衣服一样。

更恐怖的是，郁纯看谁的脸都是长得一样。

扎在人堆里，郁纯连忙到根本分辨不出谁是谁。

和这两兄弟站在一起，郁纯简直觉得比恐怖故事更恐怖，生怕等一个心惊胆战，就把两个人搞混了，被发现了脸盲的秘密。

“你以为这世界上有人会喜欢你吗？郁纯。”昔日的声音在脑海里回响着。

郁纯下意识拧了拧手指。

没有人会喜欢一个小脸盲。

更没有人能接受自己一直帮助的人，记不住自己的脸。

任谁得知不能被记住这件事都会备受打击。

郁纯不想让人难过。

过去是。

郁纯纤长的眼睫微垂。

现在也是。

他睁开眼睛，湿漉漉的睫羽还零星挂着水珠，郁纯揉了揉眼睛，对面还在发消息。

【江学神】：他骚扰你，可以找我。

骚扰？

郁纯看着屏幕上的文字，还没回神，上条【不用理我弟弟。】的消息陡然撤回，郁纯盯着上面【对方已经撤回消息】的消息，脑袋更乱了。

写错了吧。

郁纯释怀了一下。

他数着三二一立即起了身，卷翘的头发在白皙的脖颈翘起，郁纯下意识看着还没消息的屏幕轻笑了一下。

【郁纯】：谢谢学长。

郁纯不知道为什么学神让他防备他的兄弟。学神和他的兄弟关系看起来真得很好。

但有一点，不太懂感情的郁纯知道。

——学神在关心他。

被关心的感觉很微妙，空荡的内心仿佛在这个清晨尽数被填满了。

郁纯从柔软的被褥里出来，细瘦的脚踝落在木质地板上。

他顺手就将厚重的米色窗帘拉开，在城市的高层，巨大的落地窗折射的光尽数落在郁纯单薄的身上，零星泛着薄薄的光晕。

他不真切的浅笑在屏幕上敲打了一句。

【郁纯】：学长，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郁纯心理建设了许久，才两眼一闭，将这条消息发出去。

学神并不需要学习上的帮助。

郁纯被学神照顾了两次，还被特地嘱咐，他实在有些不好意思了。

郁纯绞尽脑汁也没想到究竟怎样能帮助学神。

毕竟要钱没有。

要文科成绩学神不需要。

问习题册学神估计也不需要。

没办法，他只能打直球，趁着还没见面，发了消息。

郁纯眯着眼睛不敢睁开。

吸气。

呼气。

隔了许久郁纯才鼓足了勇气吞咽了一口，睁开眼睛，看向屏幕。

没有消息。

郁纯头顶翘起的呆毛沮丧垂落。

很难想吗？

难不成学神有很多愿望，或者需要他完成的？

郁纯的脑袋里突然不自控的出现了小恶魔版本的Q版江学神小人。

即使是脑中的形象，郁纯也看不见脸，他只能看到Q版小恶魔学神拿着鞭子，抽打哭得稀里哗啦的自己的模样。

……

太诡异了。

郁纯头摇得像是个拨浪鼓。

学神绝对不会这样对他的！

*

江宅。

江祁应淡淡走出门，手机震动的提示音响起，引起了一旁江祁稚的注意。

江祁稚眉眼轻弯，自然熟地将手悬在江祁应的肩头，还没落下，自觉在江祁应疏冷的注视下，干笑抽回：“哥这么早有消息？秦芩的？”

江祁稚实在想不出江祁应还能被谁联系。然而，他却不知道，秦芩根本没有江祁应的联系方式。

江祁稚收到了江祁应的漠视，毫无回应的意思。

但他也没恼，反而凑近了一步：“今晚放学来打球吗？咱两班的友谊赛。”

江祁应朝前迈步，像是一阵风一样向前走的利落背影原本让江祁稚毫无希望，江祁稚站在江祁应的身后手插口袋，还在轻笑，就恍惚听到了那句极其鲜少开口的沉冷嗓音。

江祁应：“好。”

江祁稚猛地抬头。

丁达尔效应的光刚好打在江祁应的脸上，太强烈了，江祁稚还没回神，就恍惚在光源下，对上了江祁应转头的角度。

江祁稚：他竟然被回复了……

江祁稚：他哥最近被鬼上身了？

他匆匆忙忙跟着上车，不止发现他哥良心发现回复他，以及原因跟他出席他的社交场合，甚至还在车上，敲着……手机键盘？

不是。

不是秦芩，他哥还能跟谁聊天？

江祁稚整个人都僵住了，温和的视线紧紧盯着江祁应，防窥的屏幕却让他看不到任何的蛛丝马迹。

江祁稚还在思考，身旁的老哥已经发完了消息，极度云淡风轻开口。

江祁应：“走吧，李叔。”

李叔也愣了：“……唉，好嘞少爷。”

江祁稚左看看呆愣的李叔，又看看淡然交叠双腿的江祁应。

……

他哥被很礼貌的鬼上身了？

*

叮。

而此时，

提着书包朝外走的郁纯收到了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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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认错学长第十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