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之后,虞檬感觉自己的生活在不知不觉中悄然改变。
第一个变化,是多了一个助理。素素究竟用了怎样的手段说服虞老板,竟让她同意雇佣她,虞檬不得而知,只觉得神奇。
第二个变化,则是祁途开始有意无意地跟他搭话。虞檬并不怀疑祁途的能力,使点金钱手段,轻而易举地获取后台的通行证,于是就能在他准备登场之前,悠然地与他聊天。
话语轻松、从容、毫不急迫。
但偏偏带着一些让人心慌的含义。比如:
“今天打算表演扇舞吗?这身衣裳很适合你。”
“昨天你跳了多久?很遗憾我没能看到最后。”
“明天的发髻还是这样高?应该很重吧,但看不出你有丝毫疲惫。”
……
起初,虞檬以为他不过是说些空洞的奉承话,油嘴滑舌,没有真心。然而每次他这样说完后,总会做出一些让他措手不及的事。
祁途总记得虞檬穿过的每一套服饰,记得那些衣衫对应的舞蹈;对他们曾经聊过的每个话题,他都未曾忘记。他所表现出的遗憾,也并非虚假的言辞,毕竟虞檬能清楚地感觉到,他待在酒馆里的时间越来越长,只有助理小牧催促他该离开时才会离去。祁途的关心也从不虚伪,每当虞檬以沉重的发髻出现在他眼前,第二天,他总是带着那小小的药膏,来抚慰他身上的疲惫。
日复一日,虞檬发觉自己竟渐渐期待与祁途的每一次交流——不过,这种期待只限于他装扮成女孩的那一面。
可即便如此,虞檬依旧遵循着自己的原则——在舞台上与祁途的目光从未交织过。他是观众,而他是舞者,只与女客人们互动。
祁途似乎从不在意这一点。
他像往常一样,沉默地看着他的舞蹈。不过今天,稍显不同。
虞檬和另一位姐姐交替着上场,完成第一曲后,他本打算回到后台休息,却无意中捕捉到祁途的目光。心中一动,犹豫片刻后,便转身走到祁途的座位旁,优雅地坐下。
祁途将这一切纳入眼底,嘴角扬起一个浅浅的笑,眼神如流云般温柔,却又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笃定。他旁边一直空着的座位,其实无声地宣告,它理应属于虞檬。
虞檬从不主动抛出话题,总是沉默地品着茶,眼神随着台上姐姐的舞姿轻轻流转。
直到他的茶杯落下,祁途才开口:“你衣裳上的图案,是剪纸吗?”
虞檬微微一怔,眼中掠过一抹意外。原来,他注意到了裙摆与披风上那若隐若现的剪纸流线,于是点了点头回应。
祁途嘴角勾着笑——似乎从看到虞檬坐在他身边后笑意就一直在——忽然,他俯下身,捧起他裙摆下垂的布料:“为什么它是立体的?你是怎么做到的?”
虞檬有些愣住,目光在他专注的脸上凝滞片刻,心底泛起一阵微妙的波动。他原本以为他的注意力只会停留在那些繁华的舞台与光鲜的表演上,却没想到,他竟会看得如此细致。
更让他意外的是,他俯身的动作——有点像单膝跪地,差点让他的脸颊瞬间炸红开来。
他迅速调整了呼吸,强装镇定,低声解释这是浮雕剪纸。
“浮雕剪纸,原来是这样。”祁途依旧专注地盯着剪纸,眼中的光影微妙地流转,“这图案,是你自己构思的吧?你把云和风的元素融进去了,是不是?”
虞檬迟疑了片刻,才轻声回应:“对,我想在舞蹈中表现出流动与轻盈,所以才用上了云和风。”
祁途眼底的神色藏着不易察觉的欣赏:“红色的云与风还是少见,尤其是用这种浮雕剪纸来表达立体感,很有创意。”
虞檬听到他这么具体而温暖的夸赞,脸颊染上了一抹妃色,那份自内心迸发的小小骄傲与不安交织成了眼中微妙的光芒。
祁途不经意地继续夸奖:“我见过许多用不同材料和技艺的设计,但像你这样将立体感展现得如此自然的,还真不多见。也许是因为全手工的缘故吧,手巧的设计总是别有一番韵味。真的,我很喜欢……你的设计。”
虞檬听到他说喜欢时,心里咯噔了一下,怀疑他是不是故意停顿的。
但还是礼貌地回应着:“我没有你说得那么厉害,仔细一看这剪纸,还是有些粗糙。”虞檬低下头看那剪纸,心里不禁想起了已经去世的母亲,想到自己当年没有好好学习,以致于现在做得不够精细。
结果祁途接下来的话,再次超出了虞檬的预期。
“不算粗糙,这不像是第一次做的吧?记得第一次见你时,你鬓角的牡丹花也是剪纸,是吗?”他这话让虞檬下意识地伸手去摸自己的鬓角。今天,他没有戴发饰,鬓角的空隙透出几缕发丝,他心里暗想,祁途记性真好,竟然连这种细微的事都记得。可他还接着说:“其实,我有在设计服装,你给了我很多灵感,是我应该谢谢你。”
虞檬微微抬头,心里涌上一股莫名的失落感,又带着一丝好奇地看着他:“你是设计师?”
祁途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先将他的衣摆整理好。虞檬愣了一下,突然觉得他似乎在舍不得什么,然而下一瞬间,他否定了这个想法。
也许,自己不过是想太多了吧。就像是他记得他鬓角的花朵,不过是因为设计师的细腻,才会留意这些细节而已。
“嗯,是我的工作之一。”祁途突然发出邀请,“如果你愿意,我想请你做我的模特。”
模特?!
尽管虞檬还维持着女孩的装扮,心里却突如其来地涌上一阵紧张感,觉得自己的社恐要发作了。正巧舞台上,姐姐的表演刚刚结束,虞檬毫不犹豫地转身,匆匆地回到了舞台,开始了下一段表演。
祁途仿佛早已料到他的反应,轻轻摇头,笑意里有些自嘲,似在反省自己是否过于急躁。正巧此时到点该离开,于是只好遗憾地离去,还一脸无奈地看着自己的助理。
表演落幕,走回后台更衣时,虞檬低头凝视着衣服上的剪纸花纹,眼神空洞,心思飘得远远的。直到耳边传来素素焦急的呼唤,才猛地回神。
“檬姐姐,姐姐,姐姐!”
“啊?怎么了?”
素素叹了一口气,眼中带着点不耐,指着他的衣服,“给你换衣服呢,怎么发这么久的呆?”
虞檬没有应声,只是低头摆弄着衣角,不想承认自己的思绪早已被祁途占据。素素的眼力超凡,显然已从他恍惚的神态中看出端倪,语气有些不悦地问道:“是不是又是那个大哥害的?”
虞檬意识到,素素见祁途的第一眼便显露出不屑,好像天然不喜欢他,而虞檬更是不明白她如何能看出自己内心的动摇。于是,他不动声色地装作茫然,“你说的是谁?”
素素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直言不讳:“还能是谁,就是那个整天盯着你,板着脸像只狼,跟你说话时笑得像条狗的那个大哥啊!”
这形容还真有素素的风格,害得虞檬差点呛了一下:“你别乱说,他叫祁途,你应该叫他祁爷。而且,他不是救过我们吗?怎么能说他害人?”
下意识的维护其实已经暴露了许多,但虞檬还不了解自己的想法,可旁观者清,素素冷哼了一声,气鼓鼓地说:“我又不是那个意思,檬姐姐,我是说,他看起来确实温柔,可那眼睛盯着你时,哪里有一丝正经?”
虞檬沉默了一瞬,脸上却悄悄爬上一抹红潮,他仍是顺从地换着衣服,但心跳却渐渐加快。他觉得太热了,手不自觉地拿起湿毛巾,轻轻擦去脸上的妆容。擦拭间,凉意从毛巾传来,温度的变化让他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
“哎呀姐姐,瞧给你慌的,还没换好衣服你就卸妆,弄脏了衣裳怎么办?快放下,别这么急。”
“总之,你少说两句,要是被人听到了,我可不管。”
“姐姐,你这话说得像极了我老爹,怎么这么啰里啰唆的,真是烦人!”
素素的一句话把虞檬从自己纷乱的思绪中拉回,他忍不住笑了。
素素很少提到家人,只偶尔会提到她那些弟弟妹妹;至于母亲,她从未提过,和他一样,她的母亲早已离世。
剩下的长辈里,只剩下父亲,素素口中常常提起的那个“老爹”。只不过那位老爹……虞檬深深叹了一口气,心中有些压抑的沉重感,觉得每个人都不容易。
不再多想,还是赶紧换完衣服,卸完妆,才好让素素早点回去,好好休息。
可没想到,过了几天,意外却降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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