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吃完饭，魏之尧和田原跟着艾东到了武山区公安分局刑侦大队。

对于刚才艾东讲到的那起法归被杀，又怀疑与李苗有关系的案子，魏之尧觉得这是个非常重要的线索，他必须要马上了解这个案件来龙去脉。

分局档案资料库里，他们调出了罗锐案和王徐阳案的所有资料。这两宗案件资料不算太多，魏之尧和田原在艾东的办公室里即刻读了起来，艾东给他们泡了茶。

魏之尧一会看资料，一会又在艾东的电脑上查询。

罗锐被杀事件，最终的判决结果的确是属于正当防卫，王徐阳无罪释放。

魏之尧瘫在椅子上，不停地揉自己的太阳穴。这个判定的结果，他总觉得是有些问题的。

艾东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觉得对死者罗锐不公平，是吧？可是，判案是根据证据来的，这点你应该知道，这个案子里，能支持到罗锐的证据几乎没有，是他先提刀要去杀王徐阳，这个属于故意伤害，企图剥夺他人生命，对方反杀的行为属于正当防卫。”

“可最后是他自己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凡事也要讲个前因后果吧！不是王徐阳先□□他女朋么？”

田原放下手里的资料，说道：“我觉得，这个案子吧，罗锐的处理发方法不对。罗锐和他女朋友，他们应该报警，走法律途径，而不是自己去动手。”

艾东：“这么简单的道理，之尧当然知道，他是心里不痛快。”

田原望向艾东：“后来，罗锐死了，他女朋友李苗没有对王徐阳提告？”

艾东摇头：“没有。这种□□的案子，打起来很复杂，牵涉到女性受害方个人**，很多被害人在权衡利弊之后，最终都选择隐忍。”

田原啜了一口茶， “李苗被王徐阳侵犯，男友也因这件事失去生命，而罪魁祸首却没有受到任何惩罚……我们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罗锐被杀案，凶手王徐阳被判无罪释放，李苗自己被侵犯这件事，要继续告的话，会遭受更大的伤害，所以她不相信法律了，她选择自己报仇。”

艾东没接他的话茬，点了一根烟也瘫坐在扶手椅上。

一直闭着眼揉太阳穴的魏之尧突然站起身急急地朝门口走去，只回头留了一句话：“我有事要去个地方，别跟着我，都散了吧。”

田原站起身在后面追问：“魏队，你去哪儿啊？”

魏之尧人早就出了院子，此时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艾东和魏之尧多年的朋友，了解他的个性，此人偶尔发疯，对田原说：“别管他，明天就正常了，我们把资料收一收，等会儿我送你回去。”

十多分钟后，艾东和田原也离开了警局。夜色正浓，城市灯火通明，艾东的车辆也在车流中疾驰，他放下一点车玻璃，晚风吹过，有点凉凉的潮气。田原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两人没怎么交谈，毕竟都还不非常熟，也都不是话多的人。只零星地说了一些关于魏之尧的话题，艾东说，魏之尧这个人是块当刑警的料，聪明，做事执着，心思也细，愿意花时间一遍一遍重复案情。就是有时候吧，同情心太过了。田原也赞同，表示以后跟着魏队，有得学了。

在人民广场附近那条道上，艾东突然发现一张熟悉的面孔，对方的车和他并驾齐驱，然后超过他了，车上坐着一男一女。艾东加快速度，跟上了那辆车。

田原也觉察到艾东是特意地跟着这辆车，问道：“车里坐着的，是嫌疑人吗？”

艾东说：“不是。”

“那，我们跟着……”田原想说，那我们干嘛还跟着，话说了一半，想起艾东警觉的状态，猜想副驾驶那个女的，会不会是她女朋友，前女友什么的，后半句话便没有再问出口。

艾东却说：“是个很有势力的商人和一个当官的。”

田原看了前面那辆车，虽然只看到背影，不过开车的中年男人那身打扮，给人的感觉的确很像在政府做事的人，发型老派，穿一件土灰的外套，他边上坐着的女人，则是一副职业女性的装扮。

他们跟了一段路，看到这辆车进了滨江富人区的一栋别墅里，便无法再跟进了。艾东转而调转车头，送田原回家。

魏之尧驱车驶向罗锐生前打工的工厂，为什么会来这里，为什么一个同事也没带，他自己也说不明白了，也许最近的时间都耗在这个案子上了，他想快点结案，实在有些心急了。

也或许，除了查案，他对死者罗锐，这条枉死的年轻生命，有着一些深切的惋惜与同情吧，毕竟，他和罗锐一样，也是一个小地方出来的，贫苦人家的孩子。他也曾受人欺凌，而这个叫罗锐的男孩，因被人欺凌，想要反抗而丢掉了生命，他提刀去杀人固然不对，但一个青年在最好的年纪离世仍然让魏之尧心生不忍。

在办案的过程中，魏之尧常常有些感性。他想了解这个男孩背后的故事，他和李苗，究竟经历了什么？罗锐是个什么样的青年？此刻魏之尧脑海里，有无数种设想，他想知道有关的一切细节。

魏之尧的车停在郊区的马路边，斜对面就是电子厂正门。

通过和厂里保卫处同志的沟通，保卫处再找厂里协调，魏之尧找到了以前和罗锐一起工作的几个小伙子，不算复杂。傍晚他们下班的时候，魏队等在厂门口，简单的聊了几句，问他们知不知道罗锐的事情。

一个高个子小伙子说：“罗锐啊，他不是死了么，怎么还问他的事情？”

魏之尧：“对，我们查案。他是怎么死的，你们知道吗？”

高个子旁边的平头小伙说：“听说是为他女朋友出气，没想到反而被人杀死了，杀死他的那个人，还被判无罪。”小伙说完摇摇头，叹了一口气，显然很为曾经的同事不值。

他们所了解的关于案子的信息，也不多。魏之尧于是问：“罗锐生前租的房子在哪里，你们知道吗？”

高个子说：“知道啊，那个房子，她女朋友一直还租着，没退。”

魏之尧轻声说了句：“这样啊……”

三人点头。

魏之尧：“能带我过去看看吗？”

高个子：“可以啊，离这里不远，拐个弯再走几百米就到了。不过，他女朋友不一定在，她是偶尔才过来一次。”

“没关系，我不进屋，我就周围四处看看。”

一行人前往罗锐生前的出租屋方向，路上魏之尧问他们：“你们对罗锐了解吗？”

平头说：“也不算了解吧，他…..比我们有文化，要不是家里条件不好，应该也会上大学的吧，他能交上大学生女朋友，我们都很羡慕，说明他上学的时候，应该成绩也不错。”

高个子：“他为人不错，做事情踏实，也肯帮人，我们谁有个什么事情，找他换个班比较好说话，他一般都会同意。人也低调，话不多，不显摆他女朋友。”

另一个男孩说：“罗锐这人，可惜了，他是个值得交的朋友，唉，好人没好报啊。那些坏人太可恨了，杀了人也不用偿命，这个社会，穷人真难……你说罗锐有什么，就有个漂亮的女朋友还被人惦记……”

魏之尧听他们说着，没插话，不一会就到了那栋楼下面。

高个子说：“到了，就这栋楼，那个窗户，有个小阳台伸出来，还种着花的那里，就是罗锐以前住的地方。”

借着路灯的光，魏之尧看到了那个小阳台，他还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站在楼下，也在抬头仰望那扇窗户那几盆花，是何亮！他怎么也在这里？

魏之尧对几个青年工人说：“行，那不耽误你们了，我随便看看。”

高个子说：“警察大哥，你们警方是不是要重新查罗锐的案子，如果需要我们提供什么资料，我们会配合的。不过，我们也只是平时和他一起工作……罗锐真的死得太冤了，您帮帮他。”

魏之尧：“我会尽力的，放心吧。”

高个子：“那我们去吃饭了。”

魏之尧：“嗯，你们去吧，都快过饭点了，谢谢你们。”

高个子：“没事儿，您如果还需要了解什么，随时联系我们。”

说完，几人便走了。

魏之尧静悄悄地走到何亮身后，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把对方吓了一跳。

何亮转过身来，眼神露出惊讶的表情：“魏警官？”

“这么巧啊，何同学。你也想了解李苗的故事？”

何亮点头。

“来了很久了？”

何亮：“下午来的。”

“吃晚饭了吗？”

“还没呢。”

“走，吃烧烤去，我请客，我刚看到路边有几个烧烤摊，这里烟火气还是很浓嘛。”

两人坐在郊区烧烤摊上，点了一些牛肉串，五花肉串，啤酒之类的食物。

夜色微凉，两人围绕着李苗聊了起来。

魏之尧倒了一杯啤酒，又给何亮倒上，问他：“很喜欢李苗，放不下？”

何亮呷了一口啤酒，兴致不高，低着头说：“算是吧。”

“她以前，有个男朋友，是这边电子厂的工人，你听说了吧。”

“我…..了解过。”

“那个男孩叫罗锐，罗锐被人杀了。”

“知道。”

“黑人也被杀了。”

何亮不做声。

魏之尧拿起几串五花肉，他也是真饿了，一口气吃了一把，怕是有十来串。

吃完把签子丢桌子边上摊主特意准备的一个铝盆里。

魏之尧低头放签子的时候，注意到何亮的鞋子，他穿着一双休闲皮鞋，根据肉眼观察，尺码跟案发现场应该差不多，职业习惯使他心里马上联想到，会不会他替李苗杀人？

面上不动声色，魏之尧问何亮：“你怎么会想到来这里？”

“我…..我想，对她，多….多了解一些。”何亮吞吐着，他有些不好意思，说话也不连贯了。“那个黑人的死，你们警方真的觉得是李苗干的？”

“你觉得呢？”魏之尧反问道。

何亮嘴角笑着说：“她一个女孩子，怎么会？肯定….是那个黑人，得罪了什么人吧。”他笑得很不自然，魏之尧也察觉了。

魏之尧又吃了几串鹌鹑蛋和魔芋豆腐，半杯啤酒一口干了，说道：“其实，你也怀疑她，对吧？要不然你也不会到这里来。”

何亮默不作声，双方算是心领神会吧。把剩下的烤串吃完，两人又在附近转了几圈，聊了一些陈诚的案子，黑人的案子，很快到了夜里九点多了。

魏之尧开着警车走在回程的路上，顺带把何亮捎到K大。郊区的夜晚很安静，车辆行驶在夜色中，两人都没有再交谈了。

次日，刑侦大队。田原到的时候，魏队早就在那儿喝茶开电脑了。

赵文博拿去检测的指纹出结果了，李苗的指纹，和食品袋上面未明确的那组指纹不匹配，那组未明确的指纹，是属于以个小女孩的。

也就是说，从证据链来看，李苗和这起案子完全没有关系；并且陈校长被杀当天中午，李苗和一个任课老师一起去吃新疆大盘鸡，也已经查实了。

赵文博看着检测结果，说：“魏队，会不会方向错了？指纹也对不上，有没有可能，鞋子就是男性穿的，是男性作案。”

“不排除最后一起，是男性作案。但摆在我们面前的事实是，三个和欧枫有关的人，都死了，三个死者相互认识，并且这三个人和李苗多多少少都有联系，直觉告诉我，李苗就是我们要找的凶手，继续查她。”

赵文博：“有没有那种可能，黑人是暗恋李苗的男生杀死的。可是，谁暗恋李苗呢？”

田原：“我知道一个。”

赵文博：“谁？”

田原：“一个叫何亮的男生，也在欧枫学习法语。我和魏队已经问过他了，他说他同宿舍的同学可以给他做时间证人，可他的室友有三个人已经出国了，另外两个我们一直没联系到，去了两次K大都没找着人。”

魏之尧：“我昨晚见过何亮。”

赵文博：“魏队，你怎么不把这小子带到局里问话啊？”

魏之尧：“我已经问过了，他没有不在场证明，某种程度上说也确实有作案动机。我注意到他的鞋子尺码，和现场脚印尺码差不多。但，怎么说呢，直觉吧，我总感觉不是他，反正暂时先不要打草惊蛇吧，派人盯着点。”

来来回回多次案件分析，新来的赵文博和田原的确暴露了经验的不足，不过他们也有所进步，一点一滴地在逐渐融入刑警队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