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苗按照前台给的名片上的地址，找到了城南免税区的奥莱斯红酒专区。这家公司的总经理叫王徐阳，他是陈校长在法国留学时的同学，前台说这份兼职，是陈校长亲自协调安排的。

奥莱斯公司是法国好几个酒类品牌在中国的代理商，这位王总从事红酒批发经营也已经十几年了，他是个充满法式浪漫气息，做事严谨沉稳的人，这些信息都是来面试之前陈校长对李苗说的。

李苗准备推门进去又稍微犹豫了一下，转到入口处左侧无人的玻璃门窗那里，对着玻璃理了一下衣服，把垂到两颊的一些碎发别到耳后，然后才走到门口，轻轻推门进去，礼貌地跟前台小姐打招呼：“您好，我是来应聘暑期兼职翻译的，我叫李苗。王总说，让我下午三点来面试……”

无需往下说，前台已经明白了：“哦，你是那个外国语大学法语系的学生吧，王总现在还在开会，他交代了，让你先到他办公室等一下，我带你上去。”

这是一间欧式装潢的办公室，室内陈设看起来很高端很有格调的样子。前台把李苗领上来后，给她倒了一杯水，就离开了。

李苗坐在沙发上，对面是一面落地窗，能看到远处湿地公园一角，她站起身，来到窗前，远眺前方的一片湖水，湖面上还有几只白鹭在飞翔。李苗不禁想，这里房价应该很贵吧，不觉又把视线收回屋内，仔细打量一番。

房间东侧的那面墙是一排酒架，摆满了很多看起来属于不同品牌的红酒，瓶子上都是法文，果然是做这个生意的，连办公室也满是红酒的氛围；西侧是一排书架，和酒架遥遥相对，可以看到上面有些法文书籍，是关于红酒的，还有一些原版文学类的书，像《卡门》《你好，忧愁》之类。中文书籍也有，四大名著被摆在非常显眼的位置。

办公桌后面的架子上，陈列了几层艺术品，有水晶的，有瓷的，有几个形状像玉石，有些李苗都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反正看起来都不普通就是了，反正是印象中成功人士喜欢的那类型物件，处处彰显主人品位不凡，习性不俗。

李苗心想，这位老总跟陈校长一样，受过良好的教育，有周游列国的经历，如今虽是个生意人，办公之处也不失儒商风范。这里比陈校长的办公室还要大气沉稳，文化气息扑面而来，这么想着，使她有一些紧张之感。这位王总，是什么样的人呢？一定气度非凡吧。

的确如此，当王徐阳出现在李苗面前的时候，她感觉有点被惊到了，这位年轻的企业家西装革履，风度翩翩，仪表伟岸，那种内在气质的东西由内而外散发，不是普通有钱的生意人可比。

李苗正在翻阅书架上的《你好，忧愁》，这本小说她上文学课读过一些节选，一直没时间阅读全书，刚好趁着等待的时间翻阅一下。读到某些段落，还有点沉浸进去了。

王徐阳推门进来，她都没有感觉到，他也没有打断她，轻轻悄悄地走到她身后，一句“bonjour ”吓了她一跳，书都掉地上了，她怔在原地，手脚无措。

王总弯腰把书捡起来，他缓缓起身的时候，李苗看到了他的脸，这真是一张无比俊朗的面孔，轮廓分明，身形完美，比大学男生多一份成熟，又比职场男士少一份老气。

王徐阳把书重新又递给她，说道：“萨冈，适合你们年轻人，这本书，就该张狂的年纪阅读，我很高兴你喜欢。当年，我还是个文艺青年的时候，也常常在塞纳河午后的阳光下读萨冈，听赛日·甘斯布。”

李苗有些局促了，她忙说：“您是王总吧，我是来应聘翻译的，我们……我们校长…….”

“我知道，陈诚跟我说过了。你叫？”王徐阳语气很平易随和，一点架子也没有。

“我叫李苗。”李苗轻声回答，她紧绷的情绪缓和了一些。

“法文名叫什么？”

“Zoé .”

“OK，Zoé.法语水平怎么样？四级过了吗？”

“过了。”

他点头，接着说：“我们这个工作呢，说难也不难，主要要求翻译者要熟悉红酒葡萄酒方面的专业词汇，当然，你法语基础不错，也可以现学现背，甚至现查字典都行。翻准确得体就可以了，当然，也不要求你翻到‘枫丹白露’‘香榭丽舍’这种水准。”

“我已经提前背诵了一些相关词汇，只是……可能还不是非常熟练，我这几天再熬夜背背。”

“不错，很专业，有备而来。那我考考你，Le Cabernet Sauvignon，翻成中文是什么？”

“是“赤霞珠”吧。”

“很好，看来你的确做过一些功课的。我们这个翻译职位呢，是短期的，这个，陈校长跟你说了吧？”

“我知道。”

“工作内容呢，主要是把一些法国品牌葡萄酒的成分，宣传推介语这些，翻译成中文，我们要做成小册子。”他随手在书架上取出一本已经制作好的小册子给李苗参考，“大概就是像这种。”

李苗仔细浏览了一下，发现除了有个别词汇不认识，文法句型并不是很难。

王总问她：“怎么样？能做吧？”

“应该没问题，王总，我想试试。”

“那行，今晚就开始，没问题吧？”

“没问题。…….那我先走了，晚上我再过来找您？”

王徐阳突然盯着她看，把她从头到脚看了个遍，李苗感觉很不自在，尴尬死了，还好王徐阳接着出声：“你这身装扮……可能不行。”

原来他是在斟酌自己的衣着，李苗脸都红了，挺局促的，她确实没想到这一层，穿着牛仔裤白色短袖T恤就来了，最要命的，还背了个学生书包。

“哦，王总，我可以马上去买一身。职业裙装？”

王徐阳看了一下桌上的日程表，说道：“这样，我接下来也没什么事儿，我带你去买吧，我知道市中心有一家店，风格很适合法语环境。”

“不，不，我哪能耽误您，王总，您把那家店地址给我，我自己去买吧，我保证天黑之前就能搞定。”

“咳，跟我客气啥，我跟你们陈校长啊，当年在法国的时候，那就是一起喝酒抽烟吹牛皮的哥们儿，你是他的学生，也算是我的后辈，别拘束。我呢，也很久没出去透透气了，就当，你陪我吧。”

李苗不知道再怎么拒绝了，他们一起下楼，去地下车库取车。

王徐阳开的是一辆奔驰商务车，和他的身份衣着相得益彰，李苗一身学生妹打扮，坐在后座自己感觉有些突兀。

他们驱车经过跨河大桥，又过了领事馆路，再走一截林荫大道，就到了王徐阳说的这家服装店。

随着服务员“欢迎光临”的声音，他们走进店里。李苗看了一圈，根本没有职业裙装，这里的几乎都是晚礼服样式的裙子，设计很别致，但领口都开得很低，有些还比较露。

她小心翼翼地问：“我们不是买那种职业套裙？”

“那个你下次再买吧，今晚你先陪我去一个酒会，做一下临时翻译。酒会嘛，你知道，我们肯定选这种晚礼服更适合一些。挑一件吧，我觉得这件白色亮片的不错，样式简单，高贵典雅。”

王徐阳招手让服务员过来，陪李苗去试衣间。他自己出去店门口，点根烟抽了起来，才抽几口，看到李苗已经换好裙子在穿衣镜前面观察前后是否合身。

他掐灭了烟头，扔到收银台上面一个水晶烟灰缸里，然后走到她身边，赞赏到：“很合适，很漂亮得体，就这件吧。”

李苗其实觉得胸口实在太低了一点，但老板觉得合适嘛，听老板的吧。她勉强说：“那好吧，我去换下来。”

“不，就穿着啊，等会儿可能没地方换衣服了，就别麻烦了，对了，再选一双鞋。”

服务员拿了几双橱窗里展览的高跟鞋过来，向他们建议一双白色的。李苗试了一下，样式不错，挺好看的，就是尺码大了，服务员说再去拿小一码的来。王徐阳让李苗等会儿就直接穿着鞋子，又让另一个服务员把她换下来的衣服鞋子包起来。

他自己则朝收银台那边走去，李苗还在试鞋码的时候，王徐阳已经付了款，先出去在店门口抽烟等她。

等李苗穿好鞋子要去柜台结账，服务员说，这位先生已经付过了，“这是小票，刚才你男朋友没拿。”

她想说王徐阳不是她男朋友，是老板，但一想，犯不着跟人家解释这些，反正以后也不会再见面了，就让人家误会吧。如果非要解释，反而越描越黑，不是男朋友，还帮自己付账，那是什么关系呢？别人更会想得肮脏了。

李苗拿着打包好的旧衣服袋子，走出店里，边走边看小票，扫到价格那里，吓得她差点摔到在地，本来穿着高跟鞋还站不稳呢！这裙子居然6500元人民币，鞋子3000多元，这一下子接近一万啊！

走到门口，李苗看看还在抽烟的王徐阳，不好意思地说道：“王总，这个……太贵了，我消费不起，能不能就…..退了？”

“嗯？钱我已经付了啊。”

“我知道，可我没那么多钱还你，这裙子和衣服，我买不起。”

王徐阳笑笑：“我没说让你还我啊，这个就当是公司买给你的工作服，公费的。”

“那怎么行，我还没为公司做什么呢，先花掉公司一万块，这……不合适。”

“没什么不合适的，本来今晚这个酒会翻译，也是公司请你临时帮忙的，你的服装，由公司支付，合情合理。”

说着走出小店，来到停车的地方，王徐阳为她拉开车门，李苗提着裙角小心翼翼地坐进去。

在车上，李苗还是一直坚持：“王总，这衣服，我穿了今晚之后，也没法退了。这钱，还是，以后，从我工资里扣吧。”

王徐阳无奈：“那好吧，如果你感觉这样比较舒服的话，也行，这钱就从你工资里扣，我把每小时的费用给你开得高一点，一回事儿嘛。”

“别别，王总，您按市场价给我就行，该多少就多少，您给多了，我心里不踏实。”

王徐阳没再理她了，他专心开车，李苗想，老板是不是觉得这个女学生太不知好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