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ucas成功完成了本周100小时的工作时间,值班护士几乎是强行让劳模放了一天半的假。再不给他安排休息,就要被违反法规了。
但他自己挺喜欢这样的工作安排,毕竟白天的休息虽然短暂,但是可以去小饭馆一起吃个饭。
肖楚也会同情他工作实在辛苦,每每专门为他抽出时间陪着说说话。
Lucas一大早到肖楚家给她做早餐,喂猫。然后把人从床上挖起来,送她小饭馆上班,再驱车一个小时去虹姐诊所赚钱。
逃不开的工作。
“来一根?”
“戒烟。”
林虹闻言差点里的烟给掉了,扑哧一笑:“又来了!稀罕!”
看Lucas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她忍不住咋舌:“就你那怂样!早叫你生米煮成熟饭,哪有现在这么多破事!”
熟饭怕是不够,得熬成稀饭才行了!
这事没法探讨,Lucas拉下厚厚的棉口罩浅浅吸了一口淡薄的二手烟。
“今天那个病人用过的东西要督促都扔掉。诊所做注射的时候也小心一点,别省那点钱。还有你的发廊,早点关掉!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治疗方法呢。”
AIDS在十年前首次被识别后,已经成了公共健康的重大问题了。只要有任何社会恐慌和歧视,不管出于什么原因,都会祸及少数族群社区。
林虹即开发廊又做赌庄,必然遇到患病求医的。没有身份或者负担不起医药费,都是他们不去正规医疗机构的原因,小诊所不愿意收治,那么永远不会有人这些人潜伏在哪里。所以林虹大方收治,不仅仅因为要赚钱,也是为了避免这些害虫祸及自己家的姑娘小伙子。
当然,这事得有医生愿意配合。Lucas爱冒险,又欠着买房子的人情,倒也应下了这比非法行医还危险的事情。
Lucas无论是作为医生,还是作为虹姐的“帮凶”,他在赌——赌技术,赌时间,也赌前程。
“整天就只知道叫我关门,你让那些姑娘怎么办?喝大西洋的水管饱啊!”虹姐声音淡淡的,不以为然。
Lucas当然知道虹姐说的没错。活下去永远都是第一位的,但正确的路它只是难走,并不是放弃的理由。
他冷着脸回怼:“你真是恶魔!”
“那你就是帮凶!”虹姐哈哈笑了,“咋的?你的公主回来了,现在要演王子,嫌弃我这脏了?”
Lucas抿着唇不说话,把口罩戴上,脑门后面的棉线绑得特别紧。
虹姐的诊所表面只做汉方,跌打损伤正骨也是店里的招牌。老中医挂牌开门做生意,中日韩裔都有上门求方抓药的,生意好不热闹。可相熟的人知道,只要预约,里面也可以开手术台。手背皱巴的老外科医生和年轻医生Lucas两人执刀——小小诊所只要有医生敢冒险,什么都治过。
从切除小肉瘤到剖腹产,甚至胆囊切除,这里的病人一个接一个,仿佛墙上的钟摆,永不停歇。
且不提手术和术后治疗水平如何,至少敢于冒着被吊销医师资格的Lucas看着虽年轻,但是却已经比其他地下诊所那些无证医生强太多了。
显然,Lucas也算是虹姐诊所的招牌之一了。
看病的,就跟拉斯维加斯能看到最多的就是亚裔一样。反正生死有命,都在赌。
对于这些人来说,他们要么没有合法身份,要么买不起昂贵的医疗保险,认知上也不能接受西方医院预约等待就医的操作方式。他们更乐意选择这种游走在灰色地带的小诊所。
在移民社区或经济较困难的地区,非法行医屡见不鲜。
虹姐虽然做皮肉生意,却对这个“正经”产业倍感自豪:“这钱,干净。”
墙上的锦旗,也在为她背书。
手术结束后,患者带着感激涕零的笑容讲述自己异国他乡心酸的奋斗史,恨不得把Lucas当知己一样结交。
亚洲人都喜欢与医生老师律师这些依靠技术拥有社会地位的人结交,跟肖典威一样,图的是他日便利。
他习惯了这种场景,只是低头擦手,冷冷地道:“账结了可以走了。”
他不会在病人面前摘下口罩,也不会多说一句废话。一副只为钱财行医的样子。
吃人的皮肉生意就是皮肉生意,再多的悬壶济世也改变不了。
他只觉得聒噪,拿了捡中药的小妹妹买的蛋糕直接上了车,朝查尔斯城的方向赶路。
他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浪费在这些喧嚣之上了——尤其是在听说肖楚的未婚夫即将到来的日子里。
肖楚跟虹姐其实也一样,她也觉得自己做着高尚而干净的生意。
就是她还年轻,没有虹姐那种处变不惊的老练心态。
比起林虹刀口舔血的富贵险中求,肖楚凭的是家境优渥,对风险的警惕心淡而敢做敢为。
白天她去签了一份劳动派遣协议,把屯在纺织车间的熟练工都转了出去,方便腾挪出基础的岗位给陈海龙硬塞过来的那些找工作的人。
一个熟练工赚一百的人头费,三千美元入账。
赚了钱入了帐,但老板肖楚被管理纺织车间的黄经理发了好大一通牢骚。
好不容易有了圣诞订单正忙着,老板却把熟练工转给其他公司,她对此不满,对转让的员工恋恋不舍。
没办法,要拿到陈海龙手头的名单,让他愿意拿出钱给自己管理,她必须再卖力解决对方的需求。
当然肖楚并不是无底线的。上次员工住房的事情,陈海龙虽不情愿但也解决了。只是最后那对中年夫妇觉得肖楚这年轻老板不好相处,到办公室居高临下地辱骂她后走了。好在肖楚会讲会写,却听不懂国骂,只觉得无奈。
她的锋芒和稚嫩都毫无掩饰。
现在餐厅又要来了一对夫妻,虽说是年轻夫妇,但是肖楚看完简历双手抱头,一时间有些抵触。
郑飞文骗肖楚他是陈海龙介绍来的,但是这对夫妻就真是陈海龙介绍的,实打实的陈海龙的远亲。没办法送去辛苦的纺织车间,留在餐厅工作比较好。
两个人大字不识,自己的名字都写不明白,却滔滔不绝地跟肖楚讲着陈海龙赚了多少钱,在老家盖了多高的楼,美名都已经传到了他们隔壁村子里了。
聒噪。
她已经可以看到面前这位大哥未来在后厨搞小团体,又在前厅毫无服务意识的样子了。
“陈先生,你要赚大钱得跟着陈总混,别来找我。我这里不仅仅干杂活就好的,我还要你们学英语,会各式各样你们见都没见过的电器,我这是服务行业是要伺候别人的。”
妇人连连点头,“我们什么都可以学的!龙哥说在你这里出去的人混的都不错,工资多少都没关系。”
“哦?”肖楚点了一支细烟,把目光最准了进来后第一次说话的女人。“啊姐,我问你。你为什么要冒着生命危险坐船来这里干低声下气的工作?”
“我……想多赚点钱……寄回家。”这个名字透着一股浓浓求子味道的女人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出来。肖楚的妈妈陈茹说过,叫这样名字的都是可怜人。
招娣面红耳赤,赚钱这种合理**被她说得好像是一种羞耻似的。
她的丈夫看她一脸窝囊样,插嘴道:“我们来这里当然是要跟陈总一样赚好多钱回去盖楼,来这里的人都是这么想的吧!”
“陈先生,这里是服务行业,不是盖楼的工地。钱少,还不教盖楼。”肖楚笑着对男人说:“我免费提醒你一件事。到了这里不要随便插嘴,尤其是你是男人,对女人要有尊重,不然有一些多管闲事的善良市民会控告你性别歧视的。”
看着男人一脸菜色,肖楚又和颜悦色道:“只要愿意融入这个社会,谦卑勤劳,这里确实遍地是机会。阿姐要是愿意去厨房打杂我们餐厅可以雇佣你,试工三天。至于你的丈夫?”
肖楚打量他,笑说:“你会织毛衣吗?”
李航进办公室想告诉老板有客人找的时候,男人正跟肖楚据理力争要求也到厨房干活。
肖楚脸上笑着,嘴里却毫不示弱,坚持表示她只会雇佣他的妻子,至于男人请他自己回去找他的好哥们。
最后连李航都被拉下了水,男人指着李航说:“他的手不好,不如我来帮你做账房,我算账很快的!”
“你在胡说什么……”女人终于受不了丈夫的无理取闹,她推拒着男人希望他少说两句。
肖楚生气了,她脸彻底地沉了下来,一声不吭地看着他们夫妻上演男尊女卑的戏码。李航见状不对,上前劝说他们先回去考虑。
肖楚已经直接拿起电话打到了陈海龙那里,客客气气地拒绝了男人在她这里上班。
“不是!你这样我面子往哪里搁!”
“陈总,我觉得他适合给你当马仔。他挺有姿态的。”
李航缺了跟小指,本来握力就差,一下子没薅住男人的衣服让人给冲上去抢了肖楚的话筒。
柯子傑进办公的时候,就看到了肖楚被男人污脏的指甲抓伤了脸。
他快步上前,抬起她的下巴确认伤势。肖楚笑了笑,神情淡定:“小疼,不用紧张。”
柯子傑却满脸怒意,对身边的李航说:“报警!”
惹事的男人愣住了,一旁的女人有些害怕,哭了。
肖楚看着她掉眼泪,反而心中的怒气下了不少。
她轻推柯子傑的怀抱,拽回电话绳平静道:“陈总还在吗?……你的亲戚抓花我的脸!……行……”
她朝男人伸出话筒,“你有话要说吗?”
肖楚见他呆愣,简单说了两句先挂断了电话。
李航把人带走,柯子傑却叫住了他们,直言道:“不懂得道歉吗?”
“算了……”肖楚拿着镜子看自己的脸,一道红痕,还好没有破皮,不然回去被Lucas看到指不定怎么说。
柯子傑关上门,眼神同样紧锁在她脸上的红痕上:“疼吗?有药可以涂吗?”
“你真是越来越啰嗦了。”肖楚朝他摆摆手,丢了镜子,随手揉揉他的手心,“你什么时候到的?你来我还是听我爸说才知道的。”
“想给你的惊喜。”柯子傑半坐在桌缘,仔细确认肖楚收了这么大惊吓后真的没事,才说:“你这不过就是个饭馆,怎么这么危险?”
肖楚笑了,起身走到沙发那准备泡茶,“你还没说什么时候到的?”
“昨天先到了,去总部报道。本想给你个生日惊喜,结果,是我受惊吓。”
肖楚挑眉,看他西装笔挺,显然是有备而来。
“什么惊喜?豪华大餐搭配惊喜礼物?”
“你什么都知道这样以后我很难做啊……”柯子傑坐下,敞腿抱拳,“我定了晚餐,赏个脸?”
肖楚心想,你们男人不都是这个套路吗?
“你都订好了,我还能不给你面子?”肖楚一边说着,伸长手臂够电话机。柯子傑帮她拿到跟前,肖楚道了谢,拨号。无人接听,他向来浅眠,显然不在。
“我听叔叔说了,你现在找到你哥了?”
“嗯……我住在他那里。”
两个电话都没有拨通,本该休息的人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自己的生日估计Lucas也会准备,肖楚怕人落了空还是再打了一次。
柯子傑笑着轻捏她的脸,“有没有想我?”
还是无人接听。
肖楚摸了摸受伤的脸,出了会神便挂了电话,抬头笑说,“当然。”
Lucas赶到小饭馆的时候,肖楚早就走了。
“说打了你电话没接,被她未婚夫接走了!”李航正忙着,想了一下,说,“你见过吗?看起来人模人样的,是不是什么大公司的老板?”
他不自觉地从嘴里溢出一声啊,点点头什么也没解释。
他还是按照计划去了公寓,换上了新买的粉色玫瑰花,喂好猫又做了卫生,把蛋糕摆进冰箱。
走之前,他摸了张纸写上最简单的生日祝福,用礼物压住。
折腾完一切已经九点多,他知道再留下只会让自己更加尴尬和难受,甚至让别人难堪。
Lucas穿好鞋,在门口的地板上坐了一会,才犹豫地站起来。不是出门,而是转身进屋亮了灯,才开门离开。
他站在门口,朝屋里淡淡地说了声:“生日快乐。”
声音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回荡着,轻柔得像一片落叶,却最终无声无息地沉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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