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口口文学城

景山死了个知府,且是被民妇活活敲死的,她做完了这件事,浑身瘫软倒在血泊里,心里知道自己也该死了。

可她还不肯死,手脚并用地爬到供台底下,在面目全非的尸首里翻找。

这里头男女老少身量各不相同,待她找到了,抱着幺女要往外走,赵三挣扎着伸手抓她:“你杀人了!你杀了朝廷的官,我们都看见了!杀人就得偿命!”

咔嚓。

赵三的手被一脚踩下。

骨骼被碾碎时他发出一声无比惨烈的哀嚎,大红色的喜服拂过他的眼,新嫁娘垂下雪白的面庞,轻声道:“你看见了?”

赵三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楚寒烟慢条斯理从怀里摸出个结结实实的糯米方糕,信手丢在血泊里。

“知府大人运气不好,被一块方糕噎死了,”雪亮的电光照亮他面无表情一张脸,他的语气如静水无波澜,“这叫时也命也。”

大骇大痛之下赵三惨叫一声,晕厥过去。

楚寒烟低头吐出一口寒气,久违地把系统捞了出来。

他开门见山问:“我要是死了能怎么着?把我送回那边吗?”

之前赵文渊任务失败,也被原样送回了原本世界。

系统也顾不得什么话能说什么不能说了,爆发出一阵尖叫:“你别冲动,你不能死,你就是在那边死了也不能死这边,要是没了……真就没了!”

楚寒烟皮笑肉不笑的:“死不死的,真能由着我选?”

他脸色雪一样白,甚至横生一种鬼魅瘆人的死气,与此同时谢游雪的剑尖贴上他的脖子,他抬眼望过去,两人之间一寸寸天堑那般远。

他眉目如水,那样沉。

谢游雪神色隐在深浓的夜色里,语气还是温柔如常:“容容,你可以解释。”

楚寒烟歪了歪头,那被劈碎的石首恰好滚在他脚边,他抬脚踢了一下,半扇石首就咕噜噜地滚远了。

他只是笑:“解释什么,解释我为什么不等他们把我脑袋切了,身子去献给鬼佛,还是解释我为什么不由着这邪祟把景山的人全杀光?”

谢游雪这人瓤子里真不知道疯成什么样了,但凡是和玉容扯上一丁点儿关系的——比如铜骨剑,比如鬼佛,他都能立刻发出疯来,疯得摧枯拉朽风雨如晦。

笑过了便觉出来恨,那种恨不是从心里生发,而是从唇齿间攥出来的,力道生啖血肉,犹嫌不足。

……银牙咬碎,当真是银牙咬碎。

反观谢游雪,他觉得自己没疯。

不仅没疯,还颇有一番道理。

玉容死在天劫之下,是个天底下谁也挑不出来半点儿错处的死法,进退得宜、走投无路,很衬他。

大概因为他死了太多年而名声又很好,世人对他产生了一种错误的印象,多半觉得这个人做事非常有数。

事实上玉容是一个做事很“满”的人,死也是死的一锤定音,不留余地。

人世动荡,天降神劫,盖棺定论一千年,玉容只能是为人间大义而死——因为十万仙门只信这个,人间也只信这个。

谢游雪深深望进他眼里,意有所指:“不该说的话,少说。凡身生贪欲,何必牵扯天福寺的石佛。”

楚寒烟怔了下,听懂了,须臾笑出声,笑得厉害,鬓角金钗醉也似的乱颤。

个把时辰前他们在红烛高照的洞房里低声耳语,可时间这样快,一会儿的工夫就做不成新婚夫妻,只能做恨海弥天的仇人。

玉容为天下人死,谢游雪要拿天下人喂邪祟,只是一想都叫人觉得可笑至极。

“凡身生贪欲,这也能怨着凡身?”楚寒烟弯了弯眼睛,黑白分明的眼瞳中浮出一种冰霜般的冷酷:“你也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从前也是一条贱命!天福寺的邪祟在金莲台上被当佛供着,拿人命来喂,你也觉得没关系?也觉得是情理之中、应当如此?”

“凡人命贱,天底下除了你们自己,别人的命都贱,拿去给玉容一个死人上供,也是应该的,是不是?”

他说到此处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听见自己声音发哑:“……他是这样教你的?”

他对玉容,若说没有丝毫的怨愤,那是假话;他只怨玉容没教好谢游雪这个弟子!

仙尊玉容,多好的人啊,身后美名成全了自己,成全了紫微洲,成全了天下人,唯独没有成全谢游雪。

谢游雪是被留下,被抛弃的一个,在天地浩淼的人间当一个华而不实的仙道第一,其实他自己不想当,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当,所以当得鲜血淋漓、漏洞百出!!!

楚寒烟打了个寒颤,不是畏怯,是纯粹觉得痛快,满腔热血泄干净了、死了一样的痛快。

江行川甚至不敢去看谢游雪的神情,一时肝胆俱裂:“楚容!你别说了!”

楚寒烟往前走了一步,颈间瞬间刮开血痕,谢游雪皱眉撤开了剑。

他恍若未觉,只是凝视着谢游雪的眼睛轻飘飘一笑。

“你越是不敢听,我越要说,反正这事儿过去一千年早就死无对证了,玉容不是死于什么善缘劫,他分明就是死在天谴——”

轰!

隆隆的雷鸣遽然降落,未完的话被巨响吞没。

楚寒烟浑身一僵,忽然整个人被抽了骨头似的瘫软下去。

“——楚容!”

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江行川眼前一晃,便见谢游雪把小炉鼎捞在怀中,伸手探了一下他的脉。

江行川企图从师尊脸上解读出什么,但是无果。

他于是亲自也去摸了一把。

江行川:“……气急攻心。师尊,这是被您气、气晕过去了。”

真相是如此难以入耳,谢游雪冷冷看了他一眼。

地上横七竖八躺了一众人,该晕的晕、该死的死,赵三从昏迷中转醒,实在是生命力异常蓬勃:“你们这群畜生!佛塑……哎哟……二哥不会饶了你们……”

他的话如此冗余无用,江行川却蹲下身来,攥着头发把他拎起来:“你们二哥,该不会是那个言忘川吧?”

赵三激烈的骂人话卡了壳,再续上继续骂,气势就大不如前。

江行川了然:“看来就是了。你们二哥跑了,且是跑得很早,很伶俐,齐家宴饮刚开场,姓言的已是人去屋空。”

赵三本在对天哀嚎,大张着嘴巴忽然就僵在了原地。

几人看似受雇于知府,其实正经拿主意的是言忘川。

知府死了,赵三面上慌张,心里却不大当回事儿——他心里想着还有个言二哥,二哥比知府高出不止多少段,肯定能把他们弟兄全须全尾地摘出来。

眼看师尊抱着小炉鼎出了寺庙,江行川扯了扯嘴角,视线移回赵三因为震惊而扭曲的脸孔上,慢条斯理抽剑出鞘。

佛当然是鬼佛。

但这个鬼佛不能是天谴劈出来的,只能是人生了歹心,把好好的佛供成了鬼佛。

雪亮的剑光照在赵三惊恐的眼里。

雨夜里,电闪雷鸣。

意识浮沉于黑暗中,春夜一场大雨始终没有停息。

系统:“容容?”

楚寒烟翻身下床给自己倒了杯水,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连绵细密的雨幕撞碎在高层公寓的玻璃,薄而浅的一条长河淌下。

雨夜很静。世界悬停在森冷潮湿的片刻里,这一瞬独立于所有时间之外,没有过去,没有将来。

冷水滑进咽喉,冰凉的枝桠在胸臆间蔓延,他恍惚了片刻,眼前的一切像朦朦胧胧隔着一层毛玻璃。

“系统。为什么有违禁词?你以为你是口口文学城吗?”

在他说出天谴两个字的瞬间系统发出一声惨叫,剧烈的电流几乎将他脑子打了个对穿,楚寒烟眼前一黑,立即失去了意识。

系统此刻万分理亏。

虽然它一直十分理亏,但这件事上它比平时更加理亏了百倍,又怕失去楚寒烟这个销冠,语气异常谄媚。

“说什么呢容容!要是真有屏蔽词机制,我肯定提前帮你规避呀!刚才、刚才我是电流短路了,后台……呃,后台正在维修……”

楚寒烟又喝了口冷水,思路愈发清晰。

“你不想让我说出这个词有两种可能。一,你怕我说出天谴之后谢游雪暴起杀人,任务就此失败——但是这种可能性概率不大,因为谢游雪对我动杀心也不止这一回。”

“第二种可能……”他低头笑了笑,很平静地开口:“我只是随便一说,你也只是随便一听,别再把我电晕过去就成。”

“玉容并非死于善缘,而是死于天道之手。你曾经提起玉容借助神镜「梦谶」辖制天道,出于某种原因,那时他就与天道离心了,所以深潜渊根本不是带来福泽的飞升劫,而是旨在杀死他的天谴。”

系统保持沉默。

沉默此时也是一种回答,并且是让人不太想听的那种答案,楚寒烟深吸一口气,胸臆间是一片雨水般的冰凉。

倾神镜之力辖制天道,抛下一切去神潜渊赴死的时候……玉容在想什么?

直面那种森然无光而令任何人都胆寒的命运时,他是否有过哪怕只是片刻的后悔,还是因为怀着某种隐秘而苦涩的心愿,对一切痛苦都置若罔闻——

那个足以让他为之而死的心愿,到底是什么?

是休假【不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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