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草木谷书屋

苑羽昨天睡得晚,起早确实不是件易事。

睁眼时,时间已经过了七点。

他立刻从被窝里爬出来,抄起衣服便出了房门。

洗漱完,穿好衣服。

苑羽给那件浅灰卫衣规规矩矩叠好,再用手抚平,装进袋子里。

在门边穿鞋时,耳后传来一道声音:“起这么早去哪?”

苑羽回头看了眼黄景飞,回了句:“送衣服。”便急忙开门走了。

黄景飞吃着鸡蛋饼,嘀咕道:“平时也没见你小子着急过。”

*

路边的土壤覆着层水雾,寒意冻得人不愿意出门。

苑羽下巴埋在围巾里,垂着眼睫,倏然有些白停住,他掀起眼皮——广州竟罕见的下雪了。

白茫茫轻飘飘的,下不大,说不定歇歇就会停。

他微微张开唇,哈出的白气漫成雾,模糊视野。眨了眨眼,望见一道白影悠悠变大。

时以类穿着件白色长棉服,眼角的伤只剩下道浅印,头发上落了些雪,停留不久便很快化开。

“楞着干嘛,当雪人?”

清晰深刻的嗓音打断苑羽的思绪,他反应过来,抬起手中的袋子,说:“衣服,我给你装袋子里了。”

苑羽还以为天这么冷,时以类会在店里等自己。他现在走过来,看来是自己真的迟到了很久。

时以类睨着那袋子半秒,说:“不想伸手,冷。”

苑羽手停在半空:“嗯?”

时以类转过身,往前走:“到书屋再给我。”

早晨周遭安静十分,每走一步都能听见脚踩薄冰的轻响。

苑羽余光下,时以类很高,自己刚好能看到他的下巴。埋头想了想,自己的身高再加上十厘米,那就是一米八六左右。

要是自己再窜高五厘米就好了。

——叮。

时以类推开玻璃门:“进门。”

苑羽踏进门,暖气包裹住全身。

淡淡的旧纸香味,漫进满屋深壑纹理的木制品。格间大多书页泛着黄,年代久远,却被修补的很好。很难不去想,管理这家书店的老板,会不会是一位古稀之年的老人。

并不是。

“来啦,去楼上坐吧。”

是一位漂亮女人。

漂亮却不似艳丽,眉眼通透却仿佛浸了月光,黑发垂在耳侧,素衣也被衬得明亮。

她很年轻,气质不凡。

苑羽的目光不由自主的多停了两秒,直到女人笑着对他说:“去吧,跟以类上去坐会儿。”

“谢谢。”

二楼空间相比一楼要大上一圈。

磨砂玻璃罩着灯,把柔光均匀地铺在屋内。不规则的书架上零零散散几本书,旁边摆着几张木制藤椅和小圆桌。

时以类脱下棉服,里面是一件简洁的高领针织衫。

他睨向对面从上楼就一直盯着自己的人,思考不过两秒就明白,在发呆。

时以类坐下,轻扣了两下桌面,说:“吃早饭没呢?”

苑羽目光又落到他反复结痂的手指上:“没有。”

时以类收回手:“挨会儿饿,马上就有吃的。”

苑羽轻“嗯”了一声。

暖气烘的人控制不住地想发呆。

苑羽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感觉时以类来到这里,说话的语气都温柔许多。

他现在有好多事想问,比如为什么要起早来这里,比如昨天和李海怎么样了,比如他和老板的关系……

不过他开不了口。

从一开始,就没有勇气询问他过多的事。

“昨天你室友骂我,看见了吗?”时以类随口说道。

苑羽点头:“嗯,看见了。”

时以类:“有没有吵到你睡觉?”

苑羽没想到会问这个,顿了一下,回道:“我睡得沉,没有听见。”

时以类眼皮微抬,睨着他:“你黑眼圈很重。”

苑羽解释道:“……一直都是这样的。”

话音刚落,楼梯传来脚步声。

女人端着盘子上来,“吃点东西吧~”

她给盘子放到圆桌,柔声说:“都是我自己做的,营养健康。”

苑羽:“谢谢。”

女人摆手道:“不用跟我客气啦。”

她说着突然瞅见什么,轻呼一声:“这脸怎么搞得?”

苑羽顺着目光看去,落到时以类眼角那道浅印上。

“怎么能伤到眼睛旁边?”女人捧住时以类的脸,指腹按在他的眼下,仔细观察道:“东西割到的?”

时以类任由她观察,轻声道:“没事,过几天就能好。”

苑羽垂下眼,看了看茶杯中的热牛奶。

女人不含怒意的轻瞪时以类,松开手,说道:“打架去了是吧?跟你说了,实在忍不了动动拳就得了,别拿武器。”

时以类没解释:“知道了。”

女人静了几秒,搓了搓他的头发。又转向苑羽说:“小羽你想吃什么,让以类给你买昂,不用跟他客气。”

听见喊自己名字,苑羽懵然抬眼,嘴唇动了动,还没发出声,女人就笑道:“你这小孩,怎么呆呆地?话都舍不得多说几句,是见到我害羞吗?”

眼瞅她要抓着苑羽唠叨,时以类伸手虚虚拦了下,提醒她:“你不是有事?赶紧去吧,别又迟到了。”

女人“嘶”一声,“你不说我都忘了。”

她走前也顺手揉了揉苑羽的头发,掌心的温度漫过发丝,“走了昂,好好吃饭。”

楼下铃铛清脆响了声。

书屋内重回安静,只剩下两人相对而坐。

苑羽被这么一揉,思绪全然转不动。他机械地喝了口热牛奶,刚啜一小口,抬起眼时,就对上时以类睨来的目光,很平淡。

苑羽咽下牛奶,喉结滚了滚,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她是这里的老板?”

时以类手掌稳稳撑住半边脸颊:“嗯,我妈。”

“……!?”

苑羽眼睛倏然睁大,脱口道:“你妈……妈?”后一个‘妈’字,声音陡然落下去,是他临时补上的。

“看着年轻。四十五岁了。”时以类说。

苑羽仔细想了想,两人确实有相像之处。

时以类伸手拈起盘里的点心,放进嘴里,悠悠道:“她离婚了。”

“嗯?”

苑羽刚松懈下去的后背,又绷起来。

“我八岁时她离的婚,后来她到处旅游,就没见过几次面。”

时以类继续说着,胳膊懒洋洋搭在藤椅扶手上:“她旅游时相识了位老人,那老人走后,就给老人的书运到这里,开了这家店。”

苑羽道:“那为什么叫草木谷?”

时以类说:“可能跟那老人有关吧。”

苑羽握着茶杯把手,轻轻“嗯”了一声。

“她最近有事,叫我给她来看店。”时以类看他,说:“我这几天都会在这儿。”

苑羽应道: “好。”

时以类说:“你随时都可以过来看书。”

盘里的点心外表精致,口感也好。酥酥脆脆的,搭配上热牛奶,在冬天里翻着那些泛黄的书,可以待上一整天。

“那我现在可以下去看看吗?”苑羽问。

时以类:“随你意。”

*

老人的书被保存的很好,书架上一点灰都没有。

不过书籍太多,屋子放的满满当当。有些书被放得很高,需要踩着小台阶才能拿到。

苑羽穿梭在书架间,若有若无的旧纸混着陈年木料的温软气息。看来这些书之前一直存放在潮湿温润的环境。

他抬起眼,一本书撞入视野。

那本书的书皮早已消失,却而代之的是张白纸包裹的书皮,上面字迹潇洒,写着——鹦鹉赋。

讲鹦鹉的?

苑羽想起虎皮还有公主,燃起了兴趣。

不过拿书放的很高,单凭他自己肯定是够不到。

他四下看看,最终在书屋的角落看到一把专为拿书的台阶。

“拿哪本?”

台阶被时以类挡住。

苑羽指了指头顶的那本书,说:“白色的那本,《鹦鹉赋》。”

时以类二话不说,抬起手臂去拿——显然,他到底还是他低估了那本书的高度。

在苑羽的目光下,时以类的手刚好碰到那本书的底部,但还是差点距离。或许踮踮脚,就能给拿下来。

可时以类偏是不踮脚,手指摸着书架往里探。

眼见快要摸到那本书,时以类的手指往里一勾——

——啪!

那本书径直坠落,结结实实砸到苑羽的鼻梁上。

苑羽闷哼了声,立即低下头捂住鼻子。

“没事吧?”

时以类眼神明显慌了。那声太响,他都猜测是不是给鼻梁骨砸裂。

他急忙用掌心托住苑羽的下巴,小心翼翼抬起他的脸去查看。

鼻梁被砸出红印,苑羽疼的眼尾泛湿,感觉鼻梁附近有股热流在往外面冒。

但还没冒出来,书屋的铃铛突然响了声。

苑羽抬眼望过去。

外面有人推门。

等看清人后,时以类还保持着捧住他脸的姿势。苑羽瞳孔微微收缩,瞬间有种被对方妈妈逮住的感觉——

他下意识去躲,却无处可躲,倒像是往时以类手心里缩了缩。

林云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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