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得太凶,好一会儿才反应人没追上来。
苑羽手撑着膝盖,大口喘着气。在剧烈运动下,雨衣很难遮挡面部,额前的碎发一直在往下滴水,满脸的水迹,有些顺着面颊滑到唇边,又从下巴滴落衣领。
他艰难的咽了咽唾沫,眼神望向脚边那只白色盒子。
——它被雨滴打地“噼啪”作响,要不是表面附着塑料薄膜,用不了多久就会被雨水打烂。
苑羽蹲下打开盒子。
里面除了几个大小不一的物件,还有那只上次未曾送出的小熊。
掏出小熊,他眨掉眼睫上的水滴,翻了个面,瞧见了细小的针线痕迹。
“嘶啦——”小熊里的棉花爆出来。
苑羽手指伸进棉花里,下一秒勾出张黄纸。
“……”
他本不信这些,但昨天见识过符纸的作用……给这种不好的东西送人,还是送给自己的好友,说坐视不理是不可能的,不过这符纸要怎么才能销毁?
他莫名地盯着符纸发起呆。
中年男人撑着伞正往回走,瞅见穿着雨衣蹲在垃圾桶边、行为看起来极为可疑的人,脚步微微缓了缓。
而仅仅就是这片刻的停留,就一双被雨淋浑浊的眼眸盯住。
苑羽仍旧蹲在垃圾桶旁边,似乎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只是眼睫支撑不住雨水的重量,往下垂,盯着人没有慑力,反倒有些忧郁:“有打火机吗?”
男人楞了下:“你……要打火机干什么?”
苑羽嗓音沉静:“抽烟。”
“哦……”
男人犹犹豫豫从袋里掏出打火机给他,心想:原来是个表白失败的小伙子,大雨天在这儿独自发愁,可怜可怜啊……
打火机前一秒被接过去,下一秒男人就看见小伙子给一张黄纸点燃了。
男人:“……”
这不会是受不了打击,精神失常开始信这些歪门邪道……改求鬼神了吧?
符纸半边被打湿,只烧掉了半张。
苑羽眉头轻皱了皱,给符纸揉成一团,扔进前面的垃圾桶。正准备把打火机还回去,转头时,却发现男人走了,步伐还很快。
苑羽疑惑,想起身追上去。一阵踩水声猛然响起。
循声过去只望去一眼,他登时心一紧——贺白易竟追到这儿了!
苑羽呼吸停滞半秒,几乎是本能拉下帽檐转身就跑。雨水混着尘土,脚下瞬间溅起浑浊的水花,听不清耳后的声音,连视野都是模糊的。
可没等他跑两步。
轮胎与地面迅速摩擦,发出“吱——”地刺耳响声。这声惊得雨幕都颤了颤。
仿佛天骤然劈下来的闪电,一辆车蓦地插在他和贺白易之间。紧接着,后车门“哐当”被推开,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精准有力地伸过来,攥住他的手腕。
苑羽猝不及防去看,踉跄地被拽进车里,后背摔在车座上,闷哼一声。
还没等他看清车里的人,车门又被那只手关上,外头的雨声被隔绝,只剩下微弱的、闷闷的回响。
水珠滚落到眼角,他微不可察地眨了下眼睛。
头顶传来轻“嘀”声,接着身侧的隔板徐徐升起,车内陷入一种将人包裹住的寂静,先前所有的惊慌都似被抚平。
时以类手撑在他头侧,几乎是将他圈在下方。不等苑羽开口,他手指按到他眼下,擦去那颗水珠:“淋雨,抢东西,乖都是装出来的是吗?”
“……”苑羽嘴唇动了动,没能够很快发出声音。
时以类的表情很淡,和平常差不多,但今日却有些不同,那双黑沉的眼眸带着些愠色。这话说出口,更让人确定了这个想法。
“……不是。”
“不是?”时以类声音很冷:“那你在被谁追?”
苑羽听闻,眼神慌乱了几分。他咽了口唾沫,目光瞥见被自己弄湿的后座,尾音发颤:“我身上都是雨水,你把我放下去吧。”
时以类眉头皱了皱,心情明显更不好,语气也硬了几分:“不放。”
苑羽一时没主意,心里乱糟糟的,半响才意识到车在开。
想起贺白易会回去,到时候看不见他,一定知道抢东西的是自己。这个念头让他更焦灼,语气里满是着急:“我真的要回去,时以类,你起来。”
他往时以类胸前推了下,没推动。
时以类盯着他着急的模样,眼神平平:“每次跟我待一会就急着要回去,怎么,我这里有这么难让你待下去?”
苑羽被问的一噎,眼睫颤了颤:“不是的……”
时以类鼻腔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哼笑,起身:“那你现在跟我回去。”
苑羽倒吸一口凉气,手不自觉的抓住时以类,语气里带着些恳求:“我这次是真的有事,下次好不好?”
时以类脸转向车窗,不搭理他。
空气凝滞片刻,苑羽忽然想起什么,脱下雨衣。
车厢里响起塑料雨衣“哗哗”的摩擦声,时以类闻声看过去,怔了怔。
雨衣被随意扔在脚边,苑羽从衣服里摸出个还算精致的小盒,在时以类的目光中,塞到他手里。眼神里有些期许原谅的意味:“对不起,昨天不知道是你生日。礼物是我刚才给你买的……能补上吗?”
时以类垂眸睨着手中那只小盒:“……”
半响,他拇指把盒盖往上推,只听“咔”的一声轻响,盒子只被打开一条细缝,没看清里面是什么就重新被合上。
时以类回睨苑羽一眼,眼中的愠色消散了大半。
他打开隔板,对着前面人说:“去RFC基地。”
*
回到基地。
苑羽看眼鞋柜,轻松了口气。他小心翼翼摸着黑回到房间,给湿的衣服洗了,再拿干衣服去洗澡。
浴间暖水冲散身体上的寒意。
苑羽一直吊着的心终于往下沉了沉,没过多久,就冲完了澡。
套上白长袖,打开浴室的门,瞬间一股冷气涌进浴室。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踏出门一步,才发现左侧站着个黑影。
不容他反应,那黑影冲过来抓住他的领子,猛推他到浴室——
苑羽的后腰往洗头台边一磕,白衣领沾上格格不入的污迹,轻“啧”一声,抬眼看那饱含怒意的眼神。
贺白易全身都湿着,红色的长发搭落在肩上,一绺一绺的,像极了被雨打蔫的红色藤蔓。眼周发黑,嘴唇干裂着,精神状态极其不稳定。
“是你吧?就是你吧?!”他使劲晃着苑羽,道:“是你抢我给香茴的礼物!”
苑羽皱起眉看他:“你去给香茴送礼物了?”
“别给我装!只有你知道!”贺白易声音高了几倍,震得浴室都嗡嗡作响。
苑羽扯住他抓住衣领的手,往外一甩,语气平静:“我没出去。”
贺白易突然嗤笑一声,说:“熊里面的同心符被掏了,你还敢说你没出去?那张符只有我,还有你知道。”
“我就不知道那张符是——”
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贺白易使足力气朝苑羽脸上挥出一拳。“砰”地一声闷响,苑羽微微偏过脸,嘴角在一秒之间就泛起红,口腔内壁磕到牙齿,尝到血腥味。
贺白易嗓音像毒蛇吐信,透着阴森:“你怎么就这么贱?管别人的事让你很有荣誉感吗?你明明知道这对我有多么重要……”
“重要?”苑羽转过脸:“重要到你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贺白易:“我怎么下三滥了?我怎么下三滥了!”
苑羽:“那你告诉我,那符有什么作用。”
贺白易眼神蓦地顿住,随后缓缓睁大:“你见不得,见不得我跟香茴好,我只要靠她近一点,你就想尽办法去阻止我……是你喜欢她,是你不想让我……我明明差一点就能和她……”
“闭嘴吧。”
苑羽只觉得一阵疲惫。他发现贺白易真的是疯了,不管自己说什么,他只会往他扭曲的思想上靠。于是不再争辩:“我没出去,更不知道你出去了。不相信的话,明天你可以去问其他人。”
贺白易猛地扯住他:“你不许走!”
苑羽耐心彻底耗尽,另一只手“啪”得往贺白易脸上一扇:“能别疯了吗!”
——咔。
这句话说出的同时,耳后发出一声微乎其微的轻响,还有一瞬间的灯光闪过。
有人照相。
苑羽迅速转过头,楼梯处漆黑一片。
“……”
他沉默着,看着崩溃蹲到地上的贺白易,深呼两口气,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快步走回自己的房间。
*
房间里依旧漆黑一片。
苑羽脱下带有污渍的衣服,顶着寒冷摸到空调器,给暖气打开。
雨下了一整天,到现在还没停。
他郁闷的给自己埋进被里,呼吸比平时重了许多,等身上渐渐有了暖意,才慢慢探出头。
许久过后,屏幕白光成为房间里唯一的光线。半夜一点,两个小时的的消息还没回复。
是张图片,带着文字。
为什么是这个颜色?
图片里,一只银白色的耳钉,在手机灯光的照耀下闪闪发亮。
苑羽盯着那张图片发呆了好一会儿,伸出另一只手打字。
芋圆:因为我觉得它很配你。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