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八、元宵

生辰一过，年也将近了，医馆从年初到十五都不会开门，若是有人有求于黎人青，则会直接登门为其诊病。

就在十五这天，黎人衡留信将黎人青叫了过去。

元宵这天本应下山到镇子上看灯会的，黎人青走前找来了师辰风，叫他带黎芊芊下山，自己则去赴约了。

黎芊芊还在午休，师辰风扫扫院子，就坐在东厢的小板凳上等她。

她平时严格作息，午睡也只睡半个时辰，师辰风坐下打了个盹，她就起来了。

抓完药，又回书房抄了几个方子，天色便已将晚。

“三叔去哪里了，看病去了吗？”她道。

师辰风道：“去找你四叔了。哎，你想不想随我下山去？”

黎芊芊疑惑道：“四叔找他什么事？”

师辰风道：“这个我哪里知道，你也莫管那么多了，要不要跟我下山？”

黎芊芊心事忽又绕了满腹，似是没听到他的话。

师辰风脸色略有尴尬，隔了一会儿才又试探着问道：“你……你想吗？”

黎芊芊回过神道：“想什么？”

师辰风道：“我带你到山下玩。”

黎芊芊看着他，心里似乎在犹豫着。

师辰风拎起桌上的棉衣，不由分说地将她裹住：“走吧！反正也没事，明日就要复工了，就当是出去放松一下心情。”

黎芊芊被他强行戴上了棉帽，推搡着走出了丰月居。

*

这些天天气有些回暖，雪化得快，不必担心路上滑，但毕竟是山路，夜色匆匆，还是要小心点走。

“若是能随意动用武功就好了，我背着你用轻功飞下山去，一会儿就到了。”师辰风手背在脑后，头枕着胳膊，跟在黎芊芊侧后边。

黎芊芊道：“叫别人看见就不好了。”

“我这不是想想嘛。”师辰风道，“哎，你给我讲一下这元宵节是什么吧，黎伯父特地吩咐我带你出去玩。”

“原来是三叔叫你带我出去的，”黎芊芊道，“元宵节就是吃元宵的日子。”

师辰风道：“那端午节是吃端午的日子吗？”

黎芊芊道：“这怎么能一样？元宵节除了吃元宵，还要看灯会，猜灯谜，放祈天灯。”

师辰风疑道：“祈天灯是什么？”

黎芊芊道：“就是一种能飞上天的灯笼，大家都会把愿望写在灯上，这样就会传达给天上的神。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师辰风聚精会神地听着，脑海中已构思出天上的神仙会在今晚收到许多灯笼的场景了。

“只不过那灯火燃尽了，灯就掉下来了，愿望怎么可能飞上天去。”黎芊芊平淡道。

师辰风心中忽然生出一丝惆怅：“我差点就要信了，还想着许什么愿望呢。”

黎芊芊道：“你若想放，我们也可以去买两盏。”

师辰风颠颠手里的钱袋子：“这话应当我来说才对。”

黎芊芊道：“你哪里来的钱？”

师辰风得意起来：“当然是我这几个月帮忙的薪水啊！”

黎芊芊无言以对，她心中其实已将他当做家人，不知为何看到他手里的钱，那份关系也不似家人那般亲密了。

他总归是个外人，还是个妖。

“那你若是没来这里，会从哪里弄到钱？”黎芊芊问。

师辰风道：“我平时不太用得到钱，若是实在有需要，会去驿站送点小货，跑跑腿。”

黎芊芊道：“哦，那你来这里之后，调查的事怎么样了？”

话题转得太快，师辰风不禁收声思考起来。

期间，黎芊芊又道：“你若实在不想说，我也不会逼着你说。”

“不，”师辰风道，“黎家人是最应该相信的人。”

“什么意思？”

师辰风道：“我想起来，我娘最后跟我说的一句话，就是这句。她说，苗疆黎氏，是这世上最值得相信的人。”

很少听他谈起家里人，黎芊芊没有打断他，等着他讲话。

“我娘喜欢外出游历，上次见她还是在七年前，虽说妖族寿命长，这点时间完全不值一提，但在这段时间里，我从未有过她的任何消息。

就在几年前，我似乎又能感受到她的气息，一路追寻，寻到了这里，碰巧就被你们救下了，而你们碰巧就是我娘口中的苗疆黎氏。”

黎芊芊道：“你说你是感受到妖的气息才闯进这里，那你能感受到你娘具体在哪里吗？”

“不瞒着你，其实我早已断了线索。”师辰风道，“我一路追到苍临山，在那里断了线索，从这之后再也没有感受到我娘的气息。”

“除了你娘之外，”黎芊芊道，“你还有感受到其他妖的气息吗？”

师辰风道：“这也正是我想说的，这里妖气杂乱，我娘的气息其实也很微弱，但我前来这里，却没见到过一只妖。”

黎芊芊思索起来。

又是妖气肆虐，又是古怪的降妖法宝，卜尤到底想干什么？

*

他们已行到镇子口，前面是一片辉煌灯火，街上行人很多，熙熙攘攘挤满了整条街，不论大人孩子，都快乐地过着这一年一度的节日。

师辰风弯腰拉起她的手，笑吟吟道：“黎伯父叫我护你周全，咱们可别走丢了。”

灯会在城中的广场上举办，一路上是一些小摊，买什么的都有。当然最多的还是祈天灯。

“这样的灯越到路尽头越便宜，因为大家都在买，前面的摊子买的人多，后面没人买，自然要降一些价。”黎芊芊分享着她的心得，师辰风拉着她慢慢地走，最后在路口买了两盏祈天灯。

他们拎着纸灯，走到一处人少的空地，准备点灯。

“芊芊想许什么愿望？”师辰风道。

“生辰那天已经许过了，再许愿是否会有些贪心了？”黎芊芊道。

“这有什么贪心的，我恨不得天天许愿。生辰那天的神仙和今日的神仙又不一样，况且我也要写的……”师辰风不知从哪里摸来一根笔，轻轻写在灯上。

“原来你也会写字啊。”黎芊芊道。

师辰风难以置信地抬头看她：“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他龙飞凤舞地写好了，几个大字映入眼帘。

心想事成。

“就这个愿望，可比其他的好多了。”他得意道。

黎芊芊接过他的笔，也俯身写了四个字。

诸事顺遂。

点燃灯座上的蜡芯，两只祈天灯摇着身子向天上飞去，带着千百个愿望，照亮了漆黑的夜空。

黎芊芊抬头望了很久，直到光亮消失，低下头来，才觉得脖子酸疼。

师辰风一直在一旁陪她一起看着，临了，忽然道：“这东西，能飞多久？”

“半炷香吧。”黎芊芊道。

“啊？”师辰风难以置信道，“那岂不是马上就要掉下来了？”

黎芊芊道：“只是个祈福的形式，不必太认真。”

师辰风道：“早知如此我就不写了，心想事成掉下来了，那岂非今后想什么就不成什么了……”

黎芊芊道：“那就不要想喽。”

她转身向着灯会的方向走去。

“你这小姑娘，人小歪理多。”师辰风一边说一边赶紧跟上了她。

灯会的花灯跟往年大差不差，黎芊芊都已看腻了，师辰风倒是兴致勃勃地左右环顾着，也不知到底是谁陪谁出来玩。

*

这灯会不大，一会儿便能走完一圈，二人来到街上，黎芊芊已经想要回家了。

她的手被师辰风握着，而他驻足在一个首饰摊前流连不走，她想拽着他走，却又觉得一是拽不动，二是她不想被别人认为是跟家长闹脾气的小孩子，遂作罢。

她不闹脾气，有的是人闹脾气。

一道嘹亮的哭声划破夜空，引得众人都侧目过去，就连师辰风也转过了头。

“我要这个，爹，我想吃这个！”不知是男是女的小孩一边打雷一边指着一个买糖葫芦的大娘，拽得他爹的棉衣都快脱掉了，被众人围观着，情急之下只好买了一串递给那孩子，那小孩瞬间就不哭了。

师辰风饶有兴趣地道：“有这么好吃吗？宁愿哭也要吃到？”

黎芊芊道：“就是些裹了糖的山楂，药房也有山楂，这有什么好吃的。”

“你想不想吃？”师辰风道。

“不想吃。”

“我想吃，你站在此处等我一下。”

他径直走过对面去挑选起来，路过的孩子都投来羡慕的眼神。

黎芊芊站在原地等他，来往的人很多，她个子矮，几乎要看不到师辰风了。

等着等着，一股异香忽然传入鼻腔，明亮的灯火之下，一个满是刺青的手背从她眼前一闪而过。

她的视线马上警觉地追随过去，只看到一个身着黑袍子的背影。

那人手中拿着一个通体漆黑、形状十分奇特的小摇铃。

她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

她个子小，目标小，这里人又多，不用担心被发现，就这样，她跟着那个黑袍人走过几十个铺子，最终看着他进了一家客栈。

春秋客栈。

这里不仅仅是一处客栈，同时也是玉林山和花都山通往中原的驿站。

她没再跟进去，一个小姑娘进去，小目标立刻就变成了大目标。

况且没有合适的身份和时机，贸然闯入还会连累到师辰风。

她默默记住了这里，转身往回走。

刚一转回头，就撞进一个怀抱里。

“你怎么自己走了？这么多人还乱跑，你也不怕被人掳了去！”

熟悉又急切的声音闯入耳朵，师辰风蹲下来看着她，人倒是完好无损，能松口气，只是他手里装着糖葫芦的纸包都快要攥碎了。

黎芊芊道：“抱歉……”

师辰风起身，只能抓紧她的手：“我真得把你拎在身边，不然该怎么和黎伯父交代。”

他把糖葫芦塞进黎芊芊怀里，打开一看，里面有两根。

“我不吃这个。”黎芊芊道。

“谁说是给你买的了……我吃两个。”师辰风道，“我们回家吧。”

*

他们二人点了两盏灯笼走回丰月居，里面一片漆黑，看来黎人青还没回来。

刚关上院子大门，一阵急促的拍门声忽地传来。

黎芊芊要去开门，被师辰风拦下，二人还未动身，门外有人高喊着：

“黎医师，救命啊，我家夫人和小姐好像出事了！”

没错，这章也是当年为了醋而包的饺子的醋之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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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元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