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 26 章

辗转一夜,数度惊醒,每每睁眼,司微都要掀起帘子朝窗户处看一眼,看外头的天光可有亮起。

几次三番之后,司微再次掀起帘子时,便见着窗户已然开始透亮。

司微一骨碌从被褥里爬起身,捡了昨晚临睡前准备好的衣裳换上,感受着袄子里沉甸甸的重量,司微面上也不由带出一抹笑来。

叠了被子,罩了床褥,司微从光着的床板上踩着梯子下来,踩着自个儿的鞋子悄无声息地开了门出去。

屋里屋外俨然是两种不同的温度。

也不需什么凉水洗脸,只需外头略显凛冽的风在脸上刮过那么一下,整个大脑都跟着清醒了。

司微把脚上踩着的鞋子穿好,沿着上回刘婆子和清露给她带的路,缓缓朝着春江楼的角门摸去。

这会儿的天也才是蒙蒙亮,一路上只有司微一人,耳边除却鞋子踩在雪面上,把雪压塌陷下去的吱吱声外,再没有旁的声音,静到有些教人毛骨悚然。

到了角门附近的时候,守门值夜的大茶壶约莫着还没醒,隔着厢房便能闻见一股酒味儿,约摸是昨晚上也跟着喝了点儿。

司微的手拍在门上,唤里头值夜的大茶壶:“哎,醒醒,春娘交代过了,今儿个一早教你给我开门——”

里头有藤床嘎吱的声音响起,睡着的人约莫着是翻了个身,对外头叫门的司微并不理睬,也不知是醒了没。

没奈何,司微只得一直喊他。

半晌,头发毛躁蓬乱的男人披着袍子从屋里出来,手里拎着一把钥匙,带着一身起床气给司微开了门。

将钥匙从锁眼里捞出来,将锁从栓条上取下,大茶壶打了个哈欠,给了司微一个眼色,没好气道:

“甭看了,要走赶紧走,完了老子回去还得再睡个囫囵觉,别搁这磨磨唧唧的。”

司微从门里跨出去,面对着大茶壶不怎么好的脸色倒也不恼,只是道:

“今儿个是大年初一,街上的铺子早该关门了,但家里头却还有些东西没置办齐整,所以想问问你这有没有什么路子,能帮我置办些东西。”

大茶壶闻言眉毛微挑,耷拉着眼皮子看了司微一眼,给他指了个方向:

“从这出去,到晋安街上,靠近咱们这一片儿的,都是些宅子改出来的铺子,绕到后头去,敲他们进出的院门,自该有人做你的生意……至于出了晋安街的那些个正儿八经的商铺,要想找晦气,也不是不能过去瞧瞧。”

司微有些哑然:这话说的……

只是不等司微把这句腹诽在肚子里说完,那大茶壶把两扇门对起来一关,险些撞在司微鼻子上。

而后门后传来了上栓条上锁的动静。

司微:……

按着大茶壶所说,司微沿着静安街靠近城南这片花柳巷子的街上走了一圈,看过了牌匾之后,便沿着后头的小巷开始敲门。

如此一圈下来,等司微再踏上前往城门的街道时,背上已经多了一个背篓,背篓里杂七杂八的装着些东西。

半人高的背篓被司微背在背上,走在雪地里赶了两个时辰的路,方才遥遥见着林湾村的影子。

远路无轻重,得亏是这辈子习惯了做什么都要靠两条腿走路,间接也就锻炼出了脚力,若是换了司微上辈子的身体过来,不等走半道上,估计就得累趴下。

……但这会儿其实也没好到哪儿去。

抹了把头上沁出来的汗,司微掂了掂背在背上的背篓,穿过盖了一地雪的农田,朝着村尾处搭着的小院儿走去。

小院里的篱笆墙依旧还挺结实,在这大冷的天也没被雪给压垮了,门后一条被清扫出来的小路,从门口一路蜿蜒到堂屋门口——统共也就那么一间茅草屋,里头分出来的两室一厅,也算是堂屋……吧。

就连尤氏屋子外,司微拿冰砌着的冰窗,也和他进城之前没什么两样。

是他这辈子活了这么多年,熟悉的模样……只是这些时日,看惯了春江楼里的陈设,再回来看见这熟悉的场景时,便愈发觉得自家是真穷。

门没有锁,吱呀一声轻响,司微便推了门进去,目光在四处略一打量,心下多少有了几分心安——

原本搁置了不用的灶台被人清理了出来,原本被风刮得从棚子上砸下来的草帘子也被重新挂了回去,此时正随着风的呼号而晃动着。

草棚子与草帘子之间一闪而过的缝隙里,司微看见了灶塘里被风吹得阴燃的柴火重新耀发出的火光。

像是这种灶台,司微这辈子一直都没学会到底怎么烧火,不是火大了,就是火力不够。

做出来的饭,要么焦糊,要么夹生……说好的每一个穿越者都是美食家呢?

根本就不靠谱。

是的,这才是司微一直拿瓦甑煮饭熬药的根本原因。

司微脚下不由加快了脚步,正待他准备抬手去推堂屋门时,便听不远处一声不怎么乐意的哼唧声。

低头一看,却是堂屋门口的茅草屋檐下,多了个竹筐。

从断裂竹篾的破洞处,踉跄挣扎出一个巴掌大的小狗崽来,毛炸着一圈儿,肚皮圆鼓,有点儿怕生的夹着尾巴,却依旧朝着司微“昂昂昂”。

司微:……

司微把背后的背篓脱下,往屋檐底下一放,索性蹲下来逗狗。

小狗崽约摸着只有一个多月大,耳朵立着却只耷拉了个耳朵尖儿,眼睛黑葡萄似的盯着司微看。

浑身上下,脸是黑的,下巴肚腹连带着尾巴尖儿是白的,只是它这背上,却像是穿了件衣裳似的,是栗色的毛,间或还夹杂着点儿白。

司微一伸手,小狗崽便往后躲,躲的同时还不忘了昂昂昂的叫……到底还是小,连个字正腔圆的“汪”都且汪不出来,但却是个执拗的主儿,一对眼睛映着司微的影子,嘴里的声音一直没停过。

司微正试着伸手去摸狗头,便听见门口一声动静,有人掀了里头挡风的草帘子,一矮身从屋里出来了。

司微抬眼看去,出来的人不是春江楼的刘婆子又是谁?

刘婆子见着了司微,眼底也透着股子喜色:“你可算是回来了,我还想着念着,说春娘那头什么时候放我回去过年呢!”

司微失笑,就春娘小院里那般忙碌的模样,回去估计也放不了年假。

司微正想说些什么,便见刘婆子脸上的神情微微一变,扯着司微离屋子房门远了些,压低了声音跟他道:

“有件事儿,我得提前先跟你透个信儿……自春娘要我过来帮你操持家里,我便依着你当初去了广味楼的说法,说你把我家里的小孙孙给带进了广味楼后厨里做活,不给工钱,但管一日三餐。”

“再加上你们这林湾村跟咱们县城这么远的路,本也不可能日日来回,尤娘子本也是信了的……只是上回有个教她唤做成嫂子的人来过坐了坐,约莫着是哪儿说漏了口风,她一直追问你到底去了哪儿……”

刘婆子叹了一声,她本也是在楼里做了多年的管事婆子,一张嘴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黑的能说成白的,白的也能给抹成黑的,但在尤氏这只要女儿的面前,却是碰了无数软钉子。

这尤氏也怪,有些话说来说去总像是在脑子里拐了无数道弯,便是怪罪却也维持着表面的客套。

刘婆子道:“我呢,也到底不敢跟你娘说,你去了那地方……将心比心,我家里也是有小孙女儿的人,要是有朝一日来个人跟我说,她自个儿一个人去了那种地方,十天半个月的不见踪影,没有消息,我能急死在这!”

“原先跟尤娘子说的,便也是今日你就能回来,她这一大早,就坐起来等你……一会儿到了你娘面前,你得先想好怎么跟她说这些个事。”

刘婆子也叹了一声:“你说说你这,弄的我也跟着里外不是人。”

司微从腰间摸了一钱银子拉了她的手放进她手心里:“这些天着实劳烦刘婆婆了……”

得了这一枚碎银子,刘婆子脸上露出个笑,也不再拉着司微叨叨,只是道:

“得嘞,既然你这回来了,昨晚上的除夕宴定然是没出什么差错。眼瞧着这会儿也就是中午了,我赶紧着走,约莫着能趁着天还没黑之前进城,你这屋里……你看怎么再跟你娘好好唠唠,啊?”

面对着刘婆子的善意,司微自然含笑应下,见着她自腰间抽了块帕子出来,包了那钱银子塞好,转身便要走,司微不由低头看了看脚边。

司微脚边,原本见刘婆子出来,已经不怎么叫了的小狗崽子见她要走,昂昂昂的又开始朝着司微叫唤起来。

司微不由喊了刘婆子一声:“刘婆婆,这是……?”

刘婆子摆了摆手:“你们孤儿寡母的,就这么住在村尾这么个地方,外头围的还是篱笆墙。真要有人想干点儿什么坏事,扒着墙头往里头一翻,也就进来了,所以我托人给尤娘子寻摸来这么只小崽子,不说看家护院,至少真有个什么事,它耳朵比人耳朵警醒。”

司微目送刘婆子沿着院中的小道摆手离去,甚至顺手给他阖上了院门,俯身一把捞起这牙都没长齐的小狗崽,推了门掀了帘子往里进。

眼下,他人是回来了,尤氏这头却还有一道难关要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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