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 42 章

庞总管着人取了温水,拿了帕子,过来尺伺候着秦峥洗脸净手,闻言乐呵呵一笑:

“听殿下这般形容,那姓司的小姑娘,约莫着也就是个会些江湖把式的小丫头……怎么就进了你这眼里,成了宝贝?若是教圣上知晓了,还不得高兴成什么模样。”

秦峥略略挑眉,接了在热水里浸泡拧干过后比皮肤温度高出许多的帕子一把捂在脸上,舒适地叹了口气:

“这可不一样,哪里能混到一起来说,看重归看重,却也不过是看重她知晓的那些个东西……有些东西的存在,正可谓是有迹可循,而那些个江湖术士的手段,我也曾看过些许,都是些故弄玄虚,说不出个所以然的道理来。”

“……这小丫头,可不一样。”

把毛巾从脸上揭下来,擦拭着手上水迹的秦峥轻笑一声,“旁的不说,战时状态下,想把大批战备快速运上城墙,得靠什么?”

庞管家略一皱眉,很快便给出答案:“绞盘,或者,绞盘车?”

绞盘这种东西,最常见的应用便是井轱辘,把井底的水通过绞盘以及充做铰链的绳索上挂着的水桶运上来。

而目前城楼上常用的一些绞盘或是绞盘车,也大多都是依此形态,借人力将重物进行运输——战时状态下,通过绞盘车的作用,将重物从城楼下运输上城楼,虽是费力,但速度要比人扛着上下城楼的跑要快,且能避免在搬运武备过程中可能出现的碰撞与骚乱。

“倒也没错,”秦峥把毛巾递到庞管家手里,往厅堂中的椅子上一坐,“但我这回去鸠县,学了两个新词——定滑轮和动滑轮。”

“而这两个结合到一起,叫做滑轮组,能够改变受力方向的同时,做到更省力……”

说起这些个有些绕嘴的词汇,秦峥皱眉想了想当初给他解释这些词意思的木匠们的解释,才保证自己说出来东西没有什么大问题:

“还有什么受力分析,什么风阻,什么摩擦力计算……什么卡簧变道,我是不懂,但我知晓这些东西,能用在攻城器上。”

“就算不用在攻城器上,北疆胡人若是再次冲关之时,凭着这么一手空中飞人的法子,玩一手天降奇兵也不是不行。”

秦峥的眼微微眯了起来,琢磨着当初鸠县的那批工匠那里得来的信息若有所思:

“就连她用在台子上的白焰与烟饼,也都是个好东西,烽火台上传讯,大火一起,远远一观,常有辨不出到底是失火亦或是敌袭,便得由守将派出探子前去查看,一来一回,消耗的也都是时间……这白焰足够特殊,轻易不会混淆。”

“若伪装一翻,用到投石车上也可一试——边关敌袭,兵临城下,呈围城之势,将近粮绝,不得脱困,至夜,有彗星现世,落入敌营,正中主帐,遂起大火。”

“似是那用硫磺与锯末制成的烟饼,小小巴掌一块儿,竟能腾起一片浓烟——两军交战暂且不说,却是极适合掩护突进,配合斥候奇袭的手段……可惜,这等利器,这等本事,这等能耐,竟教那无知小女拿来做戏台子上的玩耍手段,当真是……暴殄天物。”

一旁,正搭手跟人帮着给秦峥摆盘布菜的庞管家哑然失笑:

“殿下所说的烟饼,和她手里握着的那些个学识手段,如能有殿下所说这般奇效,倒也不是不能拿来一用……至于彗星砸营这话说来,却更像是话本子,两军对垒,哪家主将会把自家主帐安排在敌军投石车的投射范围内?”

秦峥眉尾微动,也跟着笑了起来,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这不是我这年岁,没能赶上北疆之乱,只能纸上谈兵不是。”

庞管家摇了摇头,笑着也不再多说,只是却又提起了旁的事:

“下午的时候,徐姑姑往我这走了一遭,那司姑娘递了张单子过来,指名要那些个单子上的东西,倒都是些常见的,什么糯米,黑米黑豆,红蓝花之类的。”

“给她,她要什么,徐姑姑那厢便给她什么,那点子东西也无须从她每个月的月钱里头扣——只一点,送过去到她身边的人,盯紧了。”

“她要这些东西做了什么,有什么用,都给我盯紧了,尤其是,看她有没有借此往外传消息。”

“……我总觉着,她这一身本事,来的有些奇怪。”

夜色渐浓,徐姑姑那厢派了人,便把司微白日里要来的那些个东西给送到了紫藤院。

雪酥把身边儿的丫头打发了去,自个儿进了司微这处的东厢房,看司微屋里桌上那些个大大小小布袋子里装着的东西,透着几分好奇:

“你这又是瓦炉,又是稻米糯米黑米黑豆的,是打算在这小院儿里自个儿煮饭不成?”

司微把一个布袋里的红蓝花花瓣抓了一把取出来,红黄两色掺杂在一起,混成一片橙红,往雪酥面前一递:

“你要想吃也行,通经活血,和酒服……算是千金科病方。”

雪酥先是一愣,旋即便瞪了司微一眼:“好生说话,问你寻那徐姑姑要了这些东西,到底是个什么打算呢!”

司微叹了口气,夹了几块炭丢进瓦炉里,复又座了个陶罐上去,从桌上的布袋里抓了一把稻米丢进陶罐里隔火翻炒:

“这会儿打算做点醋。”

莫说雪酥跟着睁大了眼睛,就连刚安排在司微身边伺候的丫鬟也跟着一噎,半晌,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姑娘,这……府里厨下,有现成的醋,若是姑娘需要,我这会儿便去寻了灶头去为姑娘取来。”

司微捣鼓着,拿扇子把炉子底下的火烧得更旺了些:“倒也不用,时下的醋都是陈醋,颜色太重,用着不方便……明月,你来,看着火候,莫要教这火把陶罐里的米给烧糊了。”

因着值夜,一直跟在司微身边的丫鬟茫然地接过司微手里的扇子,照着他的吩咐开始看火。

司微拎了把木铲子,翻拌着罐子里的大米,然后看着大米的颜色渐渐变黄。

雪酥盯着眼前这一幕,颇有些匪夷所思:“……醋不都是一个颜色,你还能弄出来旁的不成?”

司微顺手便把木制的锅铲也给塞到雪酥手里:“不然我这好一通忙活,为的又是什么?帮我翻着,待所有的米粒都泛黄了,便唤我一声。”

雪酥拿着铲子跟明月对视了一眼,二人眼底皆是茫然,但依旧还是照着司微所说的做了。

趁着这会儿功夫,司微则是寻了个木桶,将一个布袋里的粳米倒出约莫两斤的量,拿水缸里一早便被填满了的水反复搓洗着,直到双手冻得通红,米沉在清澈的水底再不泛白汤,才算是把这米给洗了出来。

拿水瓢舀水重新将粳米泡起,拎到屋檐角落里放好,司微便听着屋里雪酥唤他的声音:“好了好了,已经翻炒好了。”

司微顺手捡了个晚上刚送过来的,约莫着只有人头大小的腌菜坛子进了屋。

拿抹布在瓦罐上垫了手,将罐子里翻炒得发黄的粳米倒进腌菜坛子里,等炒米的瓦罐降温的同时,司微便已经把另一个早就装满水的瓦罐放在小炉上继续煮。

司微指了指那刚座在瓦炉上烧着水的罐子,示意雪酥:“等这罐子里的水沸,便倒出来,放凉了之后冲入这个装着炒米的坛子里,水位距离坛口约莫着留这么点儿距离就成,记得盖上扣碗,碗沿外头浇上水密封起来,放上个十天半个月的,就是白米醋。”

说完,司微按着炒好的大米和糖约摸着十比一的比例,往小坛子里塞了几块蔗糖进去,转身又去忙旁的事去了。

装着炒米的小坛子,是很经典的陶土坛,外头除却上了层黝黑的釉之外,再没有丝毫旁的东西,正上方的洞口外头一圈还有个边沿,刚好能教一个碗倒扣在坛口,扣严实了之后外头添水,便能借助于压力把坛子内外密封得严实……

这种设计的小坛子,哪怕是在后世科技发达、司微已经大学毕业步入社会开始工作了的时候,孤儿院里那些个守旧的、喜欢在端午或是过年时候腌些咸鸡蛋、咸鸭蛋的阿姨婆婆们,都还仍旧在用。

可谓是久经岁月考验,却仍旧值得信任——就连司微这手发米白醋的手艺,都是小时候跟着孤儿院里的那些个阿姨婆婆们学来的。

明月拿扇子扇着,盯着火候,雪酥则撑着脸拉了凳子过来对着瓦炉发呆出神:

“我这今儿晚上过来找你,到底是为着什么来的,怎么这会儿就教你给使唤得,快成个烧火丫头了?”

明·正烧火·真丫头·月噗嗤一笑,很快便又反应过来,抿着唇遮掩了去,带着几分腼腆。

刚把黑米淘出来,放在一旁碗里备用的司微闻言一笑:

“那这不是就在帮你想明个儿中午,栖雀轩的席面该是怎么个解决法子呢么?”

雪酥的目光在面前的瓦罐上扫过,而后落在了司微桌子上的一堆布袋子上,语调懒懒:

“是哦,那你怕不是要亲自整治出一桌席面来待客。”

司微哑然失笑:“那倒也不至于。”

待瓦罐中的水渐渐沸腾,司微将其取下放置一旁放凉,复又将先前淘洗好的黑米丢进了瓦罐里继续煮。

司微的声音在东厢房里渐渐传开,隐约透着自前世带来的性格里的自持与理智:

“取黑米淘洗干净,入锅,文火慢煮,小半时辰后,取其头汤;经细麻布过滤,以宣纸试色,调以酸碱,待其色成,便将明矾研磨捣碎,融于温水,倒入汤中,搅拌均匀,而后静置沉淀,可得颜色分离;此时倒出上层浮水,经由厚宣纸过滤,则可得色泥一块;烘干,研磨,则得色粉,如朱樱。”

“复有这红蓝花,红花入盆,清洗过滤,文火细煮,一个半时辰后滤出,加明矾搅拌静置,倒出浮水取其泡沫,与汤底沉淀物相合,于厚宣之上滤水烘干,碾碎研磨成粉,则得鹅黄之色。”

司微叹了一声:“配上今日徐姑姑送来的粉胭脂和散粉,稍加调色,便可得一新妆——正所谓‘当窗理云鬓,对镜贴花黄’,我观时下女子,多取红蓝花的绯红之色入妆,便是再多,却也跳脱不出绯红色系的妆容去。想来,明日里栖雀轩的午宴,你这妆容应能教人眼前一亮,也算是别出心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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