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 60 章

司微在床上翻腾了一夜,数次睁眼,梦里都是不甘。

尤氏的模样在司微梦里无数次闪回,有幼时坐在屋檐下纺线,不时抬眼看一眼在院中玩耍的司微,眼底满含着笑意的模样;有看着司微蹲在兔子掏空了的木箱和刨开的院墙洞口处气的眼泪氤氲,却笑得纵容的模样;有躺在病床上,眼底瞧着司微却满满都是不舍放不下的模样……

于是一夜的沉郁,在黎明的光映亮了内室的窗子,使那熹微孱弱的丁点光亮落在他睡前搁置在梳妆台上的木匣的轮廓时,化为了一丝星火,一丝野望。

野望如火,蓬然而起,几可燎原。

而此刻,只待一场东风来。

司微的眼底映着那微弱的光,带着几分暗哑的嗓音在内室轻轻响起:

“尼采曾说,那些杀不死我的,会使我更强大。”

“明天和意外,谁也不知道哪一个最先到来……”

“一个家,总得有抵抗风险的能力……”

在司微上辈子,他对于家庭的概念,和有关于亲人的范畴,大多都来自于年长自己四五岁的搭档的灌输。

虽然那时,她叨叨着这些话,手里翻着的,却是各种商业保险的保险单:健康险,医疗险,意外险,重疾险,年金险,教育金,儿童教育储蓄险……

司微分不清那些资料里哪些是保险,哪些是存款储蓄,但终归知晓那是搭档为着家人、为着家庭而提前准备的一道道屏障,用来缓冲各种可能发生的意外。

现代社会尚且如此,那么无论是医疗水平还是医疗保障,又或是阶级压迫、人命更不值钱的古代呢?

他司微,拿什么来保障家庭?

他司微,有什么能力,来保障他和尤氏的生活与健康,甚至是……性命?

孟子曾言: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而他司微,于这一世活了十年,却也被这一时的安乐,遮了十年的眼。

他沉溺于母亲的偏爱里,于尤氏的庇佑下,守着那偏远的小山村,过着……再不曾往外看一眼的日子。

于是当尤氏病重时,他才突然因粮食、药材的迫切,而有了快速赚取银子的想法,于是他踏出林湾村,铤而走险撞进了春江楼……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踏出了尤氏庇佑的羽翼。

按大历律法,十岁成丁,除却要给朝廷缴纳丁口税之外,于那些个孤寡人家,也该顶起门户了。

——一个家,抵抗风险的能力从哪里来?

不是商业性质的保险单子,不是国家福利待遇与政策,而是真正遇到意外时,能从兜里掏出去的银子!

在这个时代,商户的地位确实低下,但别忘了,还有一个词,叫官商勾结,叫财能通天。

所谓官商勾结,不过是一个缺钱,一个缺势,于是勾结在一起,钱也有了,权势也有了,双方彼此的把柄,也都有了。

于是形成了一道利益链,无非是看谁,更是这条利益链的上家。

所以寻常的商人,被叫做商户,那些个有能量的商人,则被称为商贾——贾,市也。

有商贾在的地方,货贸动以利,于是人流往来,自也成市。

于是寻常商贾带来财气,而那些个坐拥金山的巨贾,则囤积居奇,待价而沽……譬如司微上辈子历史上最最著名的秦相吕不韦。

吕不韦曾问其父:耕田可获利几倍?

父曰:十倍。

吕不韦再问:贩卖珠玉可获利几倍?

父曰:百倍。

吕不韦三问:立一个国家的君主,又可获利几倍?

司微轻声回答着,似乎与虚无中的那道声音重合于一处:“其利,无穷数也……”

司微没有那么大的理想,去左右一个皇位的归属,但他想,只要他能做到像吕不韦那样的豪富……

不,甚至不用。

只要他能够为一地百姓,提供足够多的就业岗位,将其绑成一致的利益共同体,天然,便使得他们的立场与自己并做一处,那么……谁再想动他,或是动他身边的亲人时,便该仔细想一想,能不能应对接下来的民动了。

这是一条,和民望殊途同归,却并不似走宦途那般熬资历,却又能教自己在短时间内快速站起来,快速发展起来的一条捷径。

这是一条放在上辈子定然要被人评价为痴人说梦,但放在古代,却是大有可为的一条,捷径。

两世为人,上辈子所学、所见的一切,都将成为这一世的养分。

司微的目光,落在了熹微的光线里,那放置了八百两银子的木匣子的轮廓上。

他轻声喃喃着:“一个家,总得有能抵抗风险的能力——尤其是,当这种风险,来自于高位阶级的降维打击时。”

“要么拼命自保……要么,抱头等死。”

若真是只有司微一个人,就像他上辈子那般,死了便也就死了,没有留恋,没有挂念,来时是孤零零一个人,没有任何人期盼,走时也不过是个孤魂野鬼,非亲非故,哪里能有人会一直对他惦念。

但这辈子,不一样了,他还有一个娘,两辈子,唯一的娘。

为了尤氏,他愿意拼上自己所有的一切,换得这个家,诸事顺遂,人马平安。

“司微,你不能,再这么任性了,”他告诫着自己,“这个家,总得有个人撑住了,护住了,才是个……家。”

外面的天,渐渐亮了。

外室对着一堆瓦炉瓦罐睡了一夜的秦峥蓦然睁眼,而后揉着额角掀被坐起。

想起一片黑暗中突然爬上床的,衣着清凉的姑娘,他硬生生打了个机灵,一身汗毛倒竖着惊醒。

丢了怀里的被子,踩了鞋子出了这处小厅,借着外间外撒腿圆桌上搁着的茶壶,淅沥沥倒了杯冷茶灌下,被冰得肺腑一片冰凉,秦峥这才长长舒了口气: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梦……”

缓过来的秦峥把茶碗往桌上一扔,拖了个八足圆凳过来坐下,眉头皱在一处,正思索着什么时,听得门外有丫鬟轻声问询,便扬声唤道:“进!”

内室的司微先是听闻倒水的淅沥声,而后便是茶碗砸在桌子上的当啷一声响。

司微一把坐起,抓起半夜惊醒时脱下的夹衫便往身上穿,正系着扣子时,随着秦峥的一声,外面的丫头太监便捧着脸盆、热水热毛巾往里进。

司微深吸了口气,麻利的踩了床前的鞋子,站起身时,却是昨夜连身上的裙子都没脱,都还好好的穿在身上。

一番兵荒马乱。

明月碧月伺候着司微洗了脸,梳了头,甚至浅浅上了点薄妆。

待司微从内室出来时,外头所有的一切也都已经收拾好了。

庞总管不在,秦峥身边的太监伺候着他洗了脸,漱了口,换了衣裳,这会儿正拎着从厨房送过来的早饭往桌上摆,没多大一会儿,便已经摆了大半个桌子。

秦峥任由身边的太监给他挂上腰间的佩玉,而后扬手把人打发了去,只招呼司微道:“快点,过来吃饭,吃完饭,我带你进宫。”

司微没有说话,只略一点头便算是打过了招呼,而后沉默着坐下,跟着秦峥一道动筷。

用罢了早饭,司微匆匆又换过了一身更正式些的衣裳,而后便被秦峥,和秦峥身边的太监们裹挟着,一道送上了马车。

司微在车厢里坐稳,便见厢门外秦峥偏了脸过来看他,点了点自己的脑袋:

“一会儿进宫,会有嬷嬷先带你去学些宫里的礼仪,都是些常用的,不用太精,勉强凑合能用就成。”

“我母妃是个好说话的人,断不会为难了你去。你今儿个最大的任务,就是把她给哄开心了,然后教她少掺和我后院的事儿……”

似是想起了什么,秦峥嘶了一声,摆摆手:“罢了,也不指望你……你能教她转转心思,教她多把心思放在怎么梳妆打扮上,怎么拾掇好看,多照照镜子,换换心情就好。”

“她心情好,给你的赏赐自然也多——你就把她当自个儿的主顾,你也就当这回去,是为了赚她的赏赐,有什么妆面手段,尽管使出来便是。”

话说完,车厢门便阖上了。

司微看着比他来京城路上,和雪酥共乘的那辆马车空间还大的车厢,半晌,叹了口气。

在路上晃荡了小半个时辰,到了宫门口下了车。

秦峥在前头大步走着,司微便在后头跟着,又是一刻钟的时间,方才进了太子东宫。

有侍女进去通禀,不多时,司微便见秦峥抛下自己直接进了内殿,而自己则被引进了一旁侧殿的暖阁。

虽说也上了茶水点心,司微一时半会儿却也根本没时间分心去瞧那些个东西。

那太子妃身边的嬷嬷盯着司微,从一开始的见礼,谢礼,拜礼,到后头的坐姿坐态一一都指点过了一番,方才教司微在暖阁这厢等着,自己挑了帘子出去,去寻太子妃那头禀报。

司微盯着那挂在门头上晃动着的珠帘,深吸了口气:……这特么都是什么人间疾苦?

诚毅郡王,现代有句话特别有名,那就是出来混,早晚都是要还的。

你且等着。

抱歉抱歉,我来了来了,明天一定多写点,比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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