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 64 章

福女的身份对比早些年北疆还在打仗的时候,早已没有那般严苛。

北疆的仗已经打完,服役的百姓渐渐南归,不需要再持续不断的征丁,各地官员身上压了多年的担子也在渐渐卸下。

随着朝廷政令的下发,大幅减免赋税,降低徭役兴发,安抚民间积累已久的怨气……大历在最近的三五年间,进入了风平浪静的修养期。

于是当初被隐匿起来的男丁,做福女打扮的幼童,也便成了一种遗留问题。

有门路的,自该是花了银钱,趁着“貌阅”——也就是人口普查时,对于户籍册子上的人丁进行年龄、外貌等进行详细登记——时,往户曹那头递了银钱,该涂的涂,该改的改。

于是就在北疆战争结束的两三年里,渐渐便有些福女改换了户籍册上的性别。

朝廷那头对这种事,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北疆之战,耗干了国库,打空了丁口,这时候能凭空多出来一些男童是好事。

待再过几年,这些人到了婚嫁的年岁,消耗在北疆的丁口便也能渐渐得到补充,往后再推十年,人口上的缺口约莫着也就能补充个七八成左右。

但朝廷的默不作声,却也绝不是对福女之风的认同。

——打仗的时候逃避兵役,不打仗的时候扮做女娃逃避丁口税钱,一些发育迟缓的福女甚至要到了十三四岁才藏不下去,少缴的那些个赋税,朝廷们又该跟谁去说理?

于是福女改换户籍之事,在民间也多有暧昧之处。

有那些个手松些的,便是在县衙当值的那些个衙役们处塞些好处,他们便能帮着把这事说教与户曹知晓,三两顿酒的功夫,便能把这些事儿给办下来了。

有那些个专权些的,循着户曹的门路,塞些那么个银子,也能办下来,不过是花钱办事,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赚些外快银子的事。

但这种事,往明面上说,算是以权谋私,拿朝廷下放的权利,去谋自家的私利,所以这事儿也不能往台面上放。

真要摆在台面上,那就得按着国法,先打后罚,挨了板子,追缴了这些年欠下的税钱,最后再充做苦役,甚至名头再大些,能判一个充军的判罚来。

国人向来是善于把手里的那丁点儿的权利,玩出天大的派头来的。

正是因为这事儿,朝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朝廷的态度暧昧,各地的县令户曹的态度也暧昧。

松的,能抬抬手放过老大一批去,紧的,那就说不得得是全家搭进去——破门县令,灭门知府,端看上头坐着的那些个大老爷们是个什么态度。

门路找对了没有,孝敬就位了没有,上头坐着的大老爷满意了没有。

所以民间福女想改换户籍这种事,根本没有个成规定数。

能从这浑浊的泥水塘子里趟过去的,都是些有门路,有底气,甚至能攀上那么几分交情的人家。

司微他们家有什么呢?

一个战乱中逃难,熬坏了身体底子的尤氏,一个男扮女装,智多反倒会显得妖异,更惹人注目的司微,再剩下的,便是当年司微的父亲分家时,被分出来的那片破落小屋,跟最后剩下来的,屋里摆着的两个排位。

于是这一拖,便拖到了如今。

若是寻常,司微定然死死捂着自己的性别,免得给家里招来灾殃,但面前的这是诚毅郡王——就算不说,就凭着诚毅郡王的身份,随口一句话都是从天压下来的,比之福女身份暴露还要沉重、还要庞大的灾祸。

说了,反倒是个极好的,能搭着他的路子,彻底解决后顾之忧的机会。

司微看得很明白,面前这个少年郡王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司微对木工活计没有什么研究,对攻城车、抛石机也没什么深入的了解,他唯一能在这些东西上拿的出手的,不过是些物理知识。

庆幸吧,他是个理科生,化学虽然不怎么样,工作这么多年也忘的七七八八,但还保留了一点昔年的记忆,最基础的东西也还有个大致的印象。

至于物理,哪怕当年滑档,被调剂去了影视摄影,最后毕业得了个艺术学士学位,但摄影再如何,刨除掉一部分关于审美构图以及对于美感特性特点的捕捉之外,他玩的最好的,就是那一手光影造型设计。

谁能说光影造型与构图,和物理没有那么一一点点的关系呢?

谁又能说,扛着摄影机,打着攀登结,在没有吊车和威亚的环境下,只挂着一个安全绳便开始在断崖瀑布一侧到处找镜头的摄影师,能不懂一丁点儿的物理常识呢?

虽然最后翻车了就是。

但司微上辈子储备的那些个数理化知识,足够他在这辈子应对一些技术上的难题,比如说……

司微抬了眼,看向秦峥:“我可以帮着殿下,进一步改良抛石机的抛射射程,把控落点方向。”

“除此之外,当前现有的武备器械,我也可以帮着殿下做出进一步的改良,并将这些东西,一一教给殿下的人。”

“至于能不能学会,能学多少,能不能做到举一反三,就得看殿下找来的那些个学生们,到底有多高的悟性和本事。”

秦峥很明显的心动了,只他这会儿的心思却并不全然都在司微所说的那些个东西上。

他盯着司微的那张脸反复看了半晌,有些匪夷所思:“你说,你是福女?”

司微一顿,虽有些不解其意,但还是应下:“是。”

秦峥凑近了司微,略显粗糙的手在他脸上摩挲过一遍。

司微皱眉,忍着不适任由秦峥从发际线揉搓到眼角,从鼻子再到下巴,最后沿着司微尚还带着几分圆润弧度的下颌线往脖颈上细细揉搓。

司微眼尾抽了抽,轻易便get到这人到底在想什么。

往后退了两步,把自己的脸跟脖子从秦峥手里救下来,司微抹了把脖子,试图抹去些许太过靠近咽喉部位的存在感。

这个位置,只要他想,凭借着眼前人的力度,能轻易把司微给掐死在这。

司微叹了口气,脸上没什么表情的道:“我这张脸没动过,生来就长这个模样。”

最多也就是修剪了下眉毛,使其看上去细弱柔软,平添了几分女孩子的柔弱,削剪去了几分棱角。

再加上他这个年纪,本就还没来得及二次发育,男性性征并不明显,也就是说话时的嗓音,稍稍夹一点,便轻易能和女孩子说话的音色相混淆。

摸摸摸,再摸也摸不出第二张脸皮来。

秦峥上下打量着司微的长相,半晌,露出个古怪的笑来:“你,一个男的,长成这般模样?”

司微的脸渐渐沉了下来,索性沉了几分声调:“长成哪般模样?”

只是到底没变声,声音再沉也沉不到哪去。

秦峥在司微脸上捏了一把,兴许是知晓了司微非是女子,对司微的态度倒是和缓了些许,但也好不到哪儿去。

于是司微便见着这人面上露出个兴味的笑容,且指着自己发出讥嘲:“就你这一副弱鸡崽子似的模样,看上去柔柔弱弱的,说自个儿是个福女?”

“别真是个女娃儿吧……嗤嗤……”

司微:……

真的,要不是理智还在告诉自己对这人有所求,还有这是封建王朝皇帝的嫡孙,自己惹不起,就凭他这一句,司微能教他尝尝自己“柔柔弱弱”的拳头到底有多硬。

果然,他跟这些个生来就是天之骄子的人天生犯冲。

兴许是笑过一场,手里又多了个能拿捏司微的把柄,秦峥的情绪好了许多,虽是后来渐渐收住了,面上却依旧还残留着几分愉悦:

“罢了,不过是改个户籍册子的事,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

“既是男儿,那便能少了许多的避讳——出京之前,你且一直便做这么个打扮,宫里那头,我也派人知会一声,若有那些个更衣之事,提前替你做个遮掩。”

“待日后出京,便先用一套假身份,到那时你再恢复男儿的装扮也不迟。”

“我交代你的那些个事儿,你且都用心办着——既不是女儿家,倒也不必再替你日后出嫁做什么打算,待南地事了,归来再路过鸠县时,我亲自派人替你去县衙走上一趟,改了这户籍册子。”

“日后办的这些个差使,办的好了,挣得可都是你自个儿的前途。”

司微深吸了口气,扯出个笑脸来,应了声是。

兴许是瞧出来司微脸上笑眯眯,心下MMP的模样,秦峥也不恼,只多说了几句提点:

“我手底下的人,多是些从御前走出来的,归属天子禁军。要么是取京畿之地的良家子,要么,是从武举中来的寒门子。”

“跟前朝那些个大臣们,大多都没什么关系。”

毕竟是天子禁军,哪个活的不耐烦了,敢朝着禁军伸爪子,攀交情?

“所以办的那些个事,看上去不起眼,也都是些得罪人的事,但背后撑腰的……乃是当今圣上。”

“经手的事务,过手的案子,还有那些个该递上去的折子,往往都是直达天听。”

“若你是个女儿家,我还得费劲儿的替你寻后路,但既是男儿,你肚子里装着的这些个东西,正该是忠于圣上,报效朝廷的机会。”

“在我手底下办的这些个差使,只消在禁军那头挂了名儿,日后,便都是极晋身的基石。”

“懂本王的意思么?”

司微并不是什么不识好歹的人,也知在这个没人权的时代,似是秦峥这般不吝于给手下人出头的机会的存在,已经算是个不错的上司,哪怕知晓他这是在给自己画饼,这个只画了个圆的饼,司微也得接了。

便是那一句待南地事了,回京时再路过鸠县,便给司微改户籍册子,便已经将司微架上了他的船。

司微应下一声,知晓尤氏最最牵挂的一件事,到现在终究是有了眉目——眼下他和诚毅郡王算是互惠互利,各取所需。

只要诚毅郡王不追究他福女的身份,那么处于诚毅郡王庇护下的司微,便也轮不到那些个外人来追究他的身份。

司微垂眸,心知这个一直埋在尤氏心里的雷,终于是排了。

至于剩下的……

来啊,先摸底,从小学一元二次方程式,再到三角函数,掺杂代数几何,物理化学。

慢慢教,我特么能一直教到大学光影造型理论,教到你们这辈子都学不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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