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代是重武轻文的，虽然看起来似乎文人并没有受到什么歧视，但是如果韶幕这样的人选择了弃武从文必定会被指责为自甘堕落。
而相反的是，如果一位文界天才愿意弃笔从戎，哪怕他最后一无所成，也会被人所歌颂。
慕书昀知道，韶幕能对她说出这句话，就是一种交心和信任。她看着韶幕，眼神有些复杂，怎么说呢，交浅言深一直是她避讳的，但是看着那张脸，好的吧，交浅言深也没什么。
“自然是有的，”在韶幕以为慕书昀会说出反驳的话时，却听到慕书昀说出了他期待的答案，“我原本报了联盟大学的古画系和古乐系，但是都没考上，我才决定来联盟军校的。”
“……”韶幕语塞，他看着慕书昀，眼神有些复杂，古画系和古乐系是出名的好考，古画系嘛，只需要画点东西即可，哪怕用的并不是古画所用的工具；古乐系的话，只需要能把古乐器弄出声音就行。这几年联盟在推进古文化复兴，所以古文化相关系都在扩招，门槛也低。
他有点想象不到一个人要怎么样才能报考古画系和古乐系同时失败，而且还是在高考分十分高的情况下。
“我觉得军校比古画系和古乐系简单多了，”慕书昀一本正经，完全无视了韶幕一头黑线，“看看军校，我可以划水过，但是那两科我可认真了。”
是的，画了一幅山水画，看到没有拨片的五弦琵琶还没有直接离开。
“可惜还是失败了。”慕书昀有些无奈。
韶幕已经失去了表情，他瘫着一张脸，看着慕书昀的眼睛里充满了惊讶，作为天阶的大佬，他们黄阶、玄阶的谁敢赶来送菜？
“……总而言之，我觉得韶幕大人您可以不用考虑那么多，您虽然是年青一代领头者，但是不代表您就不可以有自己的爱好。”慕书昀笑了笑，“您有自己要尽到的责任，但是人一生除了责任也应该有放松。”
“慕书昀大人当真如此认为？”韶幕眼睛一亮，他看着慕书昀，眼中带着赞叹。
“当然，每个人都有自己选择的权利，适合、擅长也不代表一定要做，不适合、不会不代表一定不能做。”慕书昀笑道，客观来说，如果她有能力、擅长一件事她就得去做，那么她就应该在摄政王的位置上一直坐下去，岂不是很可笑？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韶幕轻笑，这么多年来，慕书昀可以说是这么多年来第一个觉得他的想法没错的人，他也拥有追求自己爱好的权利，“我自幼在机甲上的天赋便远超常人，所有人似乎都默认我一定会成为银河联盟的首席，我也这样认为。但是，总还是有些不甘……”
他似乎从来没有资格说他喜欢什么，因为他是韶家少主，所以他必须上战场：因为他是天才，所以他未来早就注定，没有资格“浪费时间”。他并非想要逃离这种生活，只是偶尔还是觉得压抑。
“很正常，”慕书昀轻笑，她看着韶幕，眼中多了几分亲近，她又何尝不是如此？曾经的她必须要担起作为长公主的义务，必须担起摄政王的责任，她没有资格停歇，因为她生来如此，“能力越大，责任越大，不过偶尔也可以忙里偷闲。”
韶幕身上有她过去的影子，被寄予厚望，但是上面尚且有人，自己无需直接上前线，虽然生活不自由，但是偶尔出格也是可以的。当她兄长死去之后，她才真真正正成为了无法停歇的奔跑者——她必须学会治理国家，要提防其他两个国家，要壮大自己，直到最后统一。
她再也没有资格停下脚步，因为她上面再也无人可以护着她，而她有了必须承担的责任。
说她多管闲事也好，说她见色起意也罢，她想要开解韶幕，莫要像她一般，直到一切结束，都没有过过一天自己想要的生活。
“总觉得如果今日我去看了一次歌剧，明日便会被人指责玩忽职守。”韶幕摊手，故意有些夸张地说道，他喜欢古文化，但是从来只能自己偷偷摸摸地研究，偶尔看一看那些纪录片。作为韶家的继承人，他的行踪有太多人注意，韶家所受到的非议已经足够多，他不能再为它添砖加瓦了。
“你在意？”慕书昀轻笑出声，她看着韶幕，突然觉得他还挺有趣，有着能改变环境的能力和权势，却依旧愿意为了环境而约束自己，这样的人是天生的仁君。
慕书昀很欣赏那样的人，因为她不可能成为那种人，她毕竟还是被娇宠长大，很多东西在她幼年时期就已经注定——比如任性，比如君臣思想。
她哪怕再怎么礼贤下士，也无法忽略那个“下”字，她始终是站在高位，俯视着众人。
“是啊，我在意，不是因为其他人的评价，而是因为，‘韶幕’有自己的天地，有自己的约束。”韶幕轻笑，他目光悠远，他被慕书昀所吸引，或许就是因为她身上的那几分桀骜不驯，她似乎从不在意别的事情，她与周围的人是那么的格格不入，一瞬间便可以注意到她。
“既然‘韶幕’明面上的身份已经注定，为什么不搞个暗中的身份呢？”慕书昀笑眯眯地说道，披个马甲，又有谁知道呢？每个人生活在这个世界上似乎都是戴着面具的，没有人活得坦诚，一层面具盖上，就再也没有人认识。
“倒也是个办法。”韶幕略一思索，“黑市上应该可以找到合适的光脑，”联盟的光脑都是绑定个人的，由基因绑定，不记名的光脑，也只有黑市会有，“慕书昀大人的提议的确不错。”
慕书昀心情复杂，总感觉自己似乎带坏了一个乖孩子，韶幕一看就知道的活得坦坦荡荡的人，否则不可能连换个身份都想不到，但是他现在似乎已经决定了要走上违法犯罪的道路。总让人感觉有些惆怅。
“如果我的话能让韶幕大人有所认同，便是有用的。”慕书昀笑道，她是真的喜欢韶幕（那张脸），为了韶幕（那张脸），她可以在一定时候放弃自己不多管闲事的原则。
“慕书昀大人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吗？”韶幕温和开口，“并不是想要套话一类，只是想要投桃报李，慕书昀大人为我解决了一些困扰，我也想要给慕书昀大人解忧，不知可否有机会？”
“……”慕书昀看着韶幕的双眼，一丝笑声从她嘴角泄出，果然，韶幕这个人真的很有趣，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之前要转那么大个弯，但是现在慕书昀很确定，他之前与她的交流，鼓励她说出建议，或许就是为了现在给她一个合理的理由说出自己需要帮助的问题。
既然韶幕那么想要帮她，她也没有必要拒绝。
“既然韶幕大人都这么说了，我扭扭捏捏反倒有些不合时宜。”慕书昀收敛笑意，她认真地看着韶幕，“我的问题，便是那慕家。”
“慕家找寻你找了十余年，一直没有放弃。”韶幕说道，慕书昀没有任何意外，因为慕家那位小姐在那个话本里，本就是一个称得上贯穿全文的角色，慕家一直在找她也是话本中所设定的，“如果你回到慕家，对你来说有利无害。”
“那位缪莘莘是谁？”慕书昀淡淡问道，缪莘莘一直被传为慕家小姐，甚至因为缪莘莘与慕夫人姓氏一样，还为慕家家主夫妇的爱情添了几分浪漫色彩——八卦传了这么久，她不觉得慕家一无所知。
韶幕眉头微挑，他对于慕家倒是有些了解，对于那群活得堪称超凡脱俗的慕家人，他也是有些奇怪的，他们似乎一直都是靠着绝对强势的研究能力站在巅峰，什么阴谋算计，他们简直就是绝缘体，直接性眼瞎。他相信他们或许真的没有注意过缪莘莘的传闻，也没有人会去问他们缪莘莘的身份——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不知道的人，慕家大概也是不在意的。
“缪莘莘是慕夫人的侄女，曾经的缪家三少爷之女，因为父母双亡，就被慕夫人接到了慕家。”韶幕说道，对于缪莘莘，他了解不多，最多就是知道海因里希·布莱尔是真的喜欢那个人，“她和海因里希·布莱尔正在准备订婚。”
“那么你觉得，如果我现在回慕家，会对他们的订婚产生影响吗？”慕书昀冷笑，她不觉得缪莘莘和海因里希·布莱尔会觉得她的回归是好事，至于慕家，她也不觉得慕家考虑不到这一点。
“客观来说，必定是会的。”韶幕无奈，慕书昀半点不像是慕家人，她反倒更像是布莱尔家的人，由小见大，一点点东西都会被她怀疑是阴谋诡计，慕家又很“粗糙”，看来他们还有得磨。出于人道主义，韶幕还是含蓄地解释了一下，慕家并不是有阴谋，他们是真的没想到，“不过，慕家并不需要联姻来维持自己的地位，他们并不关心这些。”
“但是客观来说，布莱尔家族同意海因里希·布莱尔和缪莘莘订婚，就是因为缪莘莘代表着慕家，也就是说，一旦我回去了，缪莘莘的地位就会降低……”慕书昀停顿片刻，方才继续道，“怎么想都会被人针对吧？称不上有利无害。”
“不会，”韶幕摇头否认，“首先，因为你是曦曜，布莱尔家族不会愿意与你起冲突；其次，因为你是失踪多年的‘慕书昀’，你和缪莘莘相比，在慕家的心目中，你的地位要更高；最后，我不觉得你会应付不来。”
“倒不是能不能应付的问题，我只是觉得太麻烦了。”慕书昀眯起眼，眼中闪过一丝暗芒，她不畏惧算计，而且就按那个话本来说，缪莘莘真的不算太有心机的人，“我也不是不愿意回到慕家，只是……”
慕书昀故意止住话头，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
“只是什么？”韶幕饶有兴趣，他当然看得出来，现在慕书昀的“表演”也不是给他看的。
“我和慕家，无论从什么方面来说都不相配，如果我进入了慕家，或许我唯一的支撑只有我的‘家人’，但是缪莘莘对于他们来说或许更亲近，那么我还剩下什么呢？”慕书昀面无表情地说道，她看着自己的指尖，心中对那个最后郁郁而终的女子充满了惋惜，她便是这般吧，唯一的倚仗只是别人的倚仗，明明是他们将她强行带入那个世界，却没有一个人再管她。
“我现在的生活就很不错，我为什么要去改变我的生活呢？”慕书昀轻笑，她眼神中一片淡漠，“所谓的‘家人’，说到底也只是一种人与人之间的羁绊罢了，血缘并不是建立这种羁绊的唯一选择，你也发现了吧，我不适合慕家，慕家也不适合我。”
韶幕没有说话，他很清楚，慕书昀也不需要他的回应。
“你是慕家找来的说客吧，”慕书昀道，“从我问慕家开始，他们就一直听到我的话了吧。我和他们不同，我是真的觉得家人于我而言没有多大的意义，我习惯了没有家人的日子，更何况，如果得到是为了失去，那我宁可一开始就没有拥有过。”
真是悲惨，弄得我都想哭了，慕书昀冷漠地想到，这个世界必然会让她回到慕家，但是怎么回去，就是她可以操作的范围，让慕家人对她愧疚，越愧疚越好，她要慕家的承诺，尽量避免走原主的路。
“如果你这样想，”韶幕犹豫片刻，他看不透慕书昀，直觉告诉他，慕书昀是装的，但是事实却又不像，看着她有些失魂落魄的样子，韶幕一脚踹开脑海中犹豫的“直觉韶幕”，开口安抚，“其实没有多少意义，你马上要进入联盟军校了，军校里没有假期，你和你的家人一年大概都见不了一次，不会有多少冲突。”
“……”慕书昀沉默，你说的好有道理哦，不过你这句话被慕家人听到真的不要紧吗？
韶幕看着慕书昀复杂的眼神，有些尴尬地咳嗽一声，试图补救道：“你和慕家可以有更多的时间和机会磨合，毕竟距离产生美不是？”
“或许我应该加油尝试一次。”慕书昀笑了笑，她知道自己的砝码差不多够了，现在慕家应该不会强迫她做她不喜欢的事情，“算是给他们一次机会，也给我一次机会。”
“你能这样想最好。”韶幕微微颔首，“如果对这些大家族有些什么好奇的地方，可以随时联系我。”
“韶幕大人，我现在算是加入联盟军校了吗？”慕书昀话锋一转，关于慕家的商谈已经算是结束一段，接下来的事情，她没有必要把韶幕牵扯进来。
“当然。”韶幕跟着转过话题，“你的学籍已经被联盟军校提走了，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是战斗系和指挥系二者择一，如果你不参加后面的测试，绝对是战斗系。”
“我想进入指挥系。”慕书昀道，她对于单纯的战斗系没什么兴趣，指挥系这种可以在后面操控别人，还可以搞事的专业才适合她，“指挥系难进吗？”
“不难，”韶幕一脸冷静，如果被外人听到他的评价，十之**能把人气得吐血，“如果你正常发挥，进入指挥系很稳。”
“韶幕大人对我这么有信心？”慕书昀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她看着韶幕，越看越喜欢。
“当然，如果连曦曜都无法进入指挥系，那么今年指挥系大概一个人都招不到了。”韶幕玩笑道，他看过曦曜的战斗视频，那不仅仅是打斗，里面充满了兵法与算计，他不觉得慕书昀会是一个只会战斗的人，相反，他有一种预感，慕书昀的指挥才能或许更加出彩。
“谢谢鼓励，我一定争取不让韶幕大人失望。”慕书昀笑了笑，很“真诚”地回应了韶幕的吹捧。
“战斗差不多要开始第二轮了，曦曜大人可以准备一下，接下来虽然不大可能，但是不排除有人会来挑战你。”韶幕边说边走向门边，“我期待着与你在擂台上碰面。”
“我也很期待。”慕书昀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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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交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