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啊,这是可以乱说的吗?”
“怎么?”魏諟好笑问:“俎二公子害羞了不成?”
俎枭不应答,不知道是承认了还是说不过魏諟。
衣服洗完晾好,俎枭说还有活要忙,匆匆走了。
走时,还不忘叮嘱魏諟吃饭喝药。
俎枭不在,魏諟自己吃饭怪无聊的,早年他在楚国伤过胃,总分不出饿不饿,只好每天按时吃几口,以防哪天没感觉到而给饿死。
塞一样的随便吃过饭,魏諟觉得差不多了,才放下碗筷,百无聊赖在摇椅上晒太阳。
俎家庄依山而立,房屋并不相连,院墙低矮,还没魏諟胸口高。
或许是俎枭的院子位置太偏,他放眼看,不见别的人家,只有远处依稀看到几户木屋,不知有没有人住。
院子背临山林,叶子早就落光,光秃秃的一大片,时不时传来几声鸟鸣,莫名有股隐世清修的悠哉,魏諟长呼出一口气,全当是放个假,等回京城后,可就不会有如此清闲时光。
中午不是俎枭送饭,而是一个小姑娘。
小姑娘约莫十岁左右,扎着两个小揪揪,眼睛一眨一眨,怯生生探头看院中的人。
魏諟有所察觉,小心思一动,合上眼装睡,嘴角挂着似有似无的笑容。
小姑娘在门口探头探脑了会,以为魏諟真的睡着,小心翼翼的挪进来,将食盒放在桌上,她本想,送完东西就跑的,毕竟魏諟真的太可怕了,要不是答应俎枭叔叔,她才不敢来。
可是…小姑娘大着胆子打量魏諟,这个人竟然是传闻中弑君乱政,荒奢凶残的摄政王殿下吗?
不是说摄政王魏諟虎背熊腰,长鬓及膝,凶神恶煞,丑的毁天灭地,人神公愤吗?
一点也不对,都是骗她的!这人明明很好看啊!
小姑娘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该怎么形容,比她从前去城里,那些楼上弹曲唱词的小姐姐们都要好看得多。
清清瘦瘦的,小姑娘伸手和他比了比,不愧是养尊处优的王爷,真白!
正当她聚精会神看时,忽的魏諟睁开眼,朝她笑笑:“小妹妹,好看吗?”
小姑娘吓一跳,转身又是哭又是叫的跑了,逗得魏諟笑了好大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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冀州
狱里阴暗潮湿,光线昏暗,平王住的并不好,哪怕狱卒因他的身份特殊,给他一等一的待遇,到底是比不上亲王日子。
平王回望一生,身为异族之子,他注定与皇位无缘,母亲依兰杉,草原乌尔氏公主,始入宫,无限恩宠,父皇特为其赐汉姓“宋”替换“依”,人称宋贵妃,风头无量。
可惜,随着乌尔氏的没落,宋贵妃逐渐受冷落。
平王,为固宠而生。
他生的很不是时候,恰好在魏諟出生一天后,满宫都在庆祝皇后产子,没有多余的精力放分给一个失宠的异族妃子。
父皇草草取了名字送来。
魏宁。
母亲说,父皇是想让他们安分守己。
即便这样,宋贵妃依然把全部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从小到大,他一直在和魏諟暗暗较量。势要证明什么似的。
父皇文建帝时,姜太后不喜他母亲,偏爱大家闺秀出身,精通佛理的云皇后云郁容,爱屋及乌,将所有的宠爱给了云皇后的两位皇子:魏雾,魏諟。
宫内宫外,上至太傅百官,下至太监丫鬟,黎民百姓,提起皇子,明德纯善是夸大皇子魏雾,机敏聪慧是夸二皇子魏諟,他费尽心力,只有“此子勤奋古板”之称。
连父皇,也对他常常叹气。
魏雾和魏諟为质子入楚后,宫中仅剩他一个皇子,不久,云皇后病逝,姜太后避世,宋贵妃跃升六宫之首,日子总算熬出头。
那会,还没当上平王的魏宁也会恶毒的想,不如就让那两兄弟死在楚国,再不回来才好。
天不遂人愿,他们还是回来了,甚至轻而易举收获所有人的愧疚,魏雾还是那个明德纯善的大皇子,魏諟也还是机敏聪慧的二皇子,显得他这十年像个笑话。
又因为某些原故,母亲失势,最终郁结于心,怨死深宫。
魏宁孤身一人漂浮人世,麻木娶妻封王,看着魏雾登基,魏諟高高在上。
给他的封号“平”。
多可笑,他此一生,所有人都在叫他安分,哪怕他什么也没做。
平王恍然惊觉,自己大抵彻彻底底输了。
也是那时起,他忽然很想疯一回。
他不甘心,他明明有机会。
平王咬牙,他才不会输!
这时,狱卒领着两个人走来,两人披着黑袍,从头到脚遮得严密,一个较矮壮些,一个较高瘦些。
狱卒在他门前停下,找出钥匙把门打开,放两人进去。
其中较高瘦的那人,掏出个袋子递给狱卒:“多谢大人开恩,我们说几句话就走。”
狱卒接过袋子掂量几下,随着动作袋子里金银碰撞声作响,狱卒满意点头,把钱袋子收好:“大人不敢当,只是瞧你却有急事…记得时间,带点了我来带你们走,千万别搞小动作。”
待狱卒离开,两人脱下黑袍露出面孔,是傅衣凌和任值。
平王目光一亮,忙问:“如何了?”
“按照计划。”傅衣凌道:“我换了端王的药,将他带到山道,与任值练手围杀…不知为何。”说到着,他眉头微皱,顿了顿继续说:“出了变故。”
平王这才注意到任值无力垂下的左手,惊骇道:“任值,你的手?出了什么变故!”
任值羞愧万分:“是属下失职,本来都好好的,忽的窜出来一窝土匪,属下不敌,请殿下责罚!”
“山匪?好端端的怎么会冒出来山匪。”平王探究的目光落到傅衣凌身上。
却见傅衣凌冷哼一声,双手环胸:“我哪里知道,殿下您执政疏忽,惹出逼民为匪这种事,难道要算到我头上?”
傅衣凌一翻白眼:“何况,我母亲还在你手上,给我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得罪您。”
是了,俎家庄在冀州地界,平王这几年忙于夺权事业,很少管过政事,冀州山匪横行,其中也有他的原故。
任值斜眼看向傅衣凌,平王同样僵着脸,气氛一时僵持。
“不过。”傅衣凌开口:“我已劫下端王送往幽州的信,假借幽州庆侯的身份和他联系上了,如今端王在太苍山中,山中不易作战,待时机成熟,我会诱他下山,届时,应还有回旋的余地。”
昏暗里,平王唇角勾起。
对,还有机会,这一次,他要亲自去,亲手杀了魏諟!亲手送魏諟归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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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晚上没来,来的是俎枭。
魏諟问:“怎么是你,那个小妹妹呢?”
“嗯?”俎枭挑挑眉:“我来,你很不满意吗?”
“还好吧。”魏諟又问:“中午怎么让个小姑娘来送?”
俎枭解释道:“这不还有一个月就要过年了,庄上要收拾出一批粮食去卖,实在太忙了,才让她来的,明天应该还是她,可别吓到她了,这小丫头最难哄了。”
“……”魏諟想到中午小女孩哭着跑走的样子,梗了一下:“好像已经吓到了。”
俎枭不由笑了:“怪不得下午哭的那么凶,我还当时是谁惹她了,一直不肯说,原来是你啊。”
“那怎么办,孤明天不会没饭吃吧?”
魏諟心情颇好,懒懒躺在椅子上,面上挂着淡淡的笑,月光映到眼里,遮住平日的锋芒,像是蒙上一层纱,飘渺而不可触摸。
骤然,俎枭一怔,不自然的移开眼,想着,魏諟如果能一直这样好好笑就好了,停顿几秒,他才说:“…没事,给她几块糖就好了…唉,那是?”
俎枭眯了眯眼,盯着远处的事物,瞳孔一缩:“是只鹰!”
灰鹰在空中高亢鸣叫,盘旋不下。
“我说最近怎么总能听见鹰叫…看我给你打下来。”俎枭说着,不知从院里哪个角落翻出把弓,搭箭正要瞄准灰鹰。
魏諟冷声打断道:“你敢打它,孤就拧断你的脑袋。”
俎枭还没问魏諟为什么,忽见灰鹰盘旋几周后,冲着魏諟直直俯飞下来。
“小心!”俎枭顿时惊得冷汗直冒,忙丢了手中弓箭,倾身要替魏諟挡住。
殿下啊,被鹰啄一口,可不是闹着玩的!
不想方才还势如破竹的灰鹰,眼下乖巧的慢下速度,停在魏諟小臂上,小脑袋靠着魏諟亲昵的蹭蹭。
俎枭眨眨眼,尴尬的站直:“这…是你养的啊?”
“嗯,有问题?”魏諟从踏雪脚上竹筒里取出魏竹的信,一扬手,踏雪扇扇翅膀,飞到魏諟另一边的桌子,静静在一边守着。
事出突然,俎枭连考虑都没有,直接挡上去,到现在他还搞不懂自己出于何种心情。
俎枭啊俎枭,还想着给魏諟挡,你看,人家根本不需要你,好不好笑?
俎枭甩甩脑袋,把这件事甩出去,新奇的打量踏雪:“鹰不是很难训吗?你是怎么训的?它有名字吗?叫什么?”
“踏雪。”
魏諟拆开信似是无意提醒一句:“小心些,它可凶的很。”
正巧这时俎枭不信邪,伸出一根手指试探,踏雪张开尖嘴,头一伸差点咬上去。
俎枭长呼口气,还好闪的快,不然自己怕不是要少根指头了,他后退半步,不敢再靠近踏雪:“还真是够凶的。”
魏諟展信,闻言哼笑出声:“孤养的东西,自然得全心全意向着孤,外人动不得。”
踏雪睁着黄瞳,一眨不眨盯着俎枭,仿佛他再上前一步,就不是咬一口那么简单了。
果然是宠随主人,这一宠一人,都冷冰冰的,拒人千里之外。
俎枭转而看向魏諟。
魏諟垂眼看信,面上神色淡淡,还真跟块冰似的。
怎么会有人生的这般模样?
俎枭目光黏到魏諟脸上,迟迟移不开,好像能盯出朵花。
“俎枭。”
猝不及防,两人视线对上。
魏諟歪歪头:“你们俎家人,都喜欢盯着别人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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