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想的疼痛没有到来，燕笙感觉自己压在什么绵软的东西上面，在她发愣时，被她压着的“东西”动了，她又是尴尬又是自责，不知怎么反应间，僵的像块木头的身子就被扒拉了下来。

那人举动实在算不得温柔，燕笙这下实实在在摔在了地上，但经过人身做过缓冲，这一点高度摔得实在算不得很痛。

她跪趴在地上，微微抬起头，正要爬起来 ，目光瞥见一旁俯身望着她，脸色有些阴沉的裴云，脑海里电光火石想通了一切，顿时后怕起来。

为了不承担恶果，燕笙爬起身的动作突兀地拐了个弯，她“哎呀”叫了一声，随后行云流水趴回地上，做出摔的很疼的样子，如果不是略显奇怪的肢体动作，看起来应该很像那么回事。

但目睹这一切的裴云自然看穿了燕笙拙劣的骗术，像看儿时淘气的耙儿狗一般瞧了她一会，满心无奈地伸手去扶她。

十多岁的姑娘家，怎么还是如此幼稚。裴云看见燕笙仰头时，眼中一闪而过的笑意，心中不由想。

眼见目的达成，燕笙顺杆往下趴，借着裴云胳膊的支撑，揉着膝盖，“艰难”地站起来。

她刚站好，正犹豫该怎么解释自己不是故意扑倒裴云的，那边下了马车的雪枝和香茗已经快步上前扶住她。

“小姐，没事吧。”“小姐，摔的疼不疼。”

两人异口同声的关切逼的她到口的道歉，又生生吞了回去。

直到坐上马车后不久，燕笙才从殷切慰问中抽身而出，她看向裴云，裴云坐在她对面，今日他穿着一身黑衣，边角用银线绣了浅浅云纹，十分写意，在光线忽明忽昧的车厢里他静成了一幅水墨丹青。燕笙仔细观察，发现不久前他脸上微怒的神情已经恢复成一派淡然，像他长久表所现的一样，看不出喜怒。

因此燕笙心里有点打鼓，当裴云表现出明显的好恶时，她才知道自己怎么做才不至于开罪了他。只要他情绪内敛，不露出喜厌，燕笙便会陷入无措。

她捏了捏手心，斟酌开口，“阿云妹妹，我那时不是故意摔到你身上的。”

燕笙说到一半，裴云抬眼看向她，他的眼瞳极黑，像是潭水里养着的黑濯石，透着难以靠近的温度。这样的注视下，燕笙不出意料的紧张了，她思考了一会，见裴云仍是平静地看着她，才继续道，“我是见到你们——不是，是你，见到你太开心了，这才小跑起来，被绊倒才摔了，才压着你的，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她的尾音放软，是故意求饶。

说完燕笙便盯着裴云，他听完话面不改色，轻轻嗯了一声，眼睛眨阖间，浓密纤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卷曲的弧影。燕笙心里又有点泛酸了，怎么他一个男人，睫毛比她还要长！

思绪跑偏了片刻，燕笙才想起关心裴云，凑身过去，“你有没有伤到哪里？”

“无碍。”裴云摇了摇头，默了一会，轻声问她，“今日在宫中如何？”

这一句切中要害，燕笙想起困扰自己多时的疑窦，刚要开口相问，转念想到车夫不熟，看了眼裴云，又把目光投向车外。裴云意会，不再多言，抿唇闭上眼，靠在车厢上假寐。

燕笙没注意到，想到什么，轻声问，“你怎么会来这里？”

“姨母有事没来。”裴云保持倚靠的姿势，言简意赅道。

“喔。”燕笙点点头，对于母亲一定要让人来候着自己，没有一点怀疑。

燕笙终于安静下来，这才感觉到身体的疲惫，她眼皮控制不住往下掉，随手捞过软枕，学着裴云靠在车厢上。

马车平稳地前行，轱辘声不断知呀，汇成入眠曲。

听见燕笙平稳的呼吸，车厢一侧，看似睡着的裴云睫毛微微抖动，而后缓缓睁开眼。

他看向真的睡着的燕笙，心中竟然涌现了一丝佩服。而后想起自己今日意外前来的缘由。

沈家由于有两位姑娘参加太子选妃一事，府上人都很重视。沈兆越和谢莞难得有一次想到一起，打算结伴去宫外侯着，显得对女儿的重视与拳拳关怀。

可惜柳月娘听到风头，也说要一同前往，临行前却崴了脚，让伺候丫鬟来报。谢莞对她这种见不得人的手段习以为常，面不改色先行出了芳华院。院门口的沈兆越看着谢莞毫不犹豫离去的背影，立在原地犹豫了片刻，终是转身去了梧桐苑看柳月娘。

谢莞刚出府门，正要上马车，却被气喘吁吁赶来的清月布庄掌柜喊住。原来是布庄新进的锦缎出了问题，掌柜不知要如何处理，前来请示谢莞。

兹事体大，谢莞不得不留在沈府。府上两位主心骨都留了下来，雪枝怕出什么岔子，指使小丫鬟通知裴云来。

表小姐在她这里的信誉度，堪堪低于谢莞。

念着谢莞对裴氏的恩情，裴云还是勉为其难地去了。虽然他很不愿承认，其实他内心深处，也有些担心燕笙会出差错。

只是他没想到自己这一番“好心”，却换来等待一个半时辰，外加被狠狠砸倒的下场。

凝视燕笙毫无防备的香甜睡颜，裴云又一次感到莫名的烦躁。

在他短暂的十四年人生中，除了耙儿狗外，还没见过这样单纯，容易满足的人。

他原以为，世人都是丑恶虚伪的，因为连他也善于伪装，可燕笙却是例外。

她想要的是什么呢？裴云死水一般的心底，突然生出了一丝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