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遂不知道自己这袖子是哪里碍了他的眼了,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被风吹的舒舒服服的手臂,颇有些不舍的把袖子放了下来。
沈元安气结,好歹没再说什么,同他一起回了盛苑。
沈序正在启辰居候着,见沈元安回来连忙跑过来回话,“公子,国公爷请您今日回府一趟。”
这说的是齐国公沈远。
但沈远不喜沈元安是众所周知的事,于是赵遂也凑了过来,问道:“有说什么事吗?”
沈序抬眸看了他一眼,又见沈元安脸色没变,才回道:“并未交代。”
这是自然,父亲要见儿子自不必向儿子交代什么,又不是要直面御前,还得先上奏陈情,沈远要见沈元安,只消吩咐一句沈元安就得快马加鞭赶回去。
沈元安脸上看不出什么,但沈序一副蔫嗒嗒的样子杵在跟前,赵遂一细想便明白恐怕不是什么好事,于是他道:“本王也许久没去见过长公主了,今日就跟沈统领一起回去瞧瞧。”
沈元安讶异抬眸,“你……”他欲言又止,想问问赵遂要做什么,又生生忍住了。
谁料赵遂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你如今是盛苑的人,我自然要看的紧一些。”
免得在别处受了磋磨算在他的头上。
沈元安听了这话不自觉便想起从前,好似从前赵遂也说过这样的话,但后来,后来……
于是他刚刚泛起一丝波动的心漪顿时荡平了,生硬的拒绝道:“不必。”
又扭头吩咐沈序:“你先去收拾一下,我换身衣裳就回去。”
但赵遂岂能放他单独回去,眼看着沈元安要进去换衣裳,他连忙拽住沈元安的袖子,巴巴道:“你信我!带我回去吧。”
“寻规哥哥!”他道。
沈元安是崇庆三十二年所生,比他大上两岁,叫一声哥哥示弱也不亏。
沈元安果然停住了脚步,一脸不可置信的盯着赵遂,又看了看自己被拽住的袖子,只觉得赵遂现在越发的不要脸。
从前磋磨他的时候那样心狠,如今叫起哥哥来居然也丝毫不停顿。
沈元安看了又看,脸色绷得像个石头,许久,才冒出来一句话,“不成体统!”
赵遂一个穿书过来的小喽啰并不关心什么是体统,他只知道自己现今唯一的任务就是讨好沈元安、看好沈元安、保护好沈元安!
但赵遂这人格外会看人脸色,他见沈元安面色不好成那样都没甩开自己,不免得寸进尺道:“我保证去了齐国公府绝不生事!”
话说到这个地步,沈元安也无法再拦他,但他直觉今日回去不会好过,下意识的不想让赵遂知道,无论是奚落还是维护,他都不想让赵遂看见自己被磋磨的样子。
于是他不再说话,只暗自想着到了国公府先把赵遂打发到公主那里。
不反对就是默认,赵遂终于心满意足的撒了手,跑去让蔺东安排车驾。
小皇帝见他要出去,也张着胳膊想要跟着,蔺东一脸为难,赵遂没法子,只好多带了几个人将这小祖宗也带上。
因是私事出宫不好张扬,蔺东便只安排了两辆马车,一辆给小皇帝和赵遂,另一辆给沈元安。
两辆车驾到了国公府正门赵婧才得到消息,连忙出来迎人,赵遂笑眯眯的从马车上下来,小皇帝被他抱着,张着胳膊喊姑姑。
赵婧高兴的不行,嗔道:“你病才刚好,怎得不在盛苑好好歇息,还带着陛下跑过来,有什么事着人传一声就是。”
“本王这不是想来看看皇姐么,”赵遂将小皇帝从马车上抱下来,余光中看见后面那辆马车上早就没了沈元安的身影,他心里着急,面上却没表现出来,只打了个哈哈,“陛下也想姑姑了,皇姐快进去吧,元勍身子不好,别冻着了。”
沈元勍当年早产,以至于这么多年身子一直不好,冷不得热不得,稍有一点疏忽就能大病一场。
小皇帝也连忙表态,主动拉住元勍的手往里走:“元勍哥哥快进去。”
沈元勍只比赵遂小三岁,已是通晓礼仪的世家子弟,向赵遂告了个罪便先跟着小皇帝进去了。
赵遂同长公主跟在后头,左右瞥了一眼,没瞧见沈远,于是问道:“怎么不见齐国公?”
“他在后头处理点事情,很快就过来,”赵婧解释了一句,又打趣道:“阿遂今日过来是看他的么?原是我这个阿姐自作多情了,得了消息就巴巴的跑来门口迎你,不想咱们王爷想见的另有其人呐。”
赵遂被她说的不好意思,连忙求饶,“皇姐饶了我……”
赵婧也只是打趣一两句,赵遂几乎算是她看着长大的,情谊非常,闻言笑眯眯的:“你呀,不枉你惦记他,他今日是给你出气去了。”
“给我?”赵遂顿时生出些不好的预感。
他还未想通就见赵婧点点头,“是呀,他听说那个混账把你摔下马去,怕你碍于亲戚间的情面不好说什么,便让人将那混账叫了回来,现在,大概正在行家法吧。”
赵遂顿时整个人都清醒了,看看,这就是炮灰与主角的区别,躺着也能中枪……
这下沈元安肯定更恨他,说不定还会认为他今日跟过来是不怀好意。
赵婧话音刚落就见沈远从前院过来,笑意更深的招了招手:“相公,阿遂正找你呢。”
沈远躬身行了个礼,“见过王爷。”
赵遂脸上的笑几乎要挂不住,堪堪维持住体面,“齐国公,寻规呢?”
沈远见他叫沈元安叫的亲近,心中诧异,顺着话回道:“他犯了错,正在祠堂罚跪。”
“王爷要见他么?”沈远觉得赵遂想借自己的手亲自施罚,于是主动问了一句。
赵遂连忙点头,小鸡啄米似的,生怕晚了一时半刻沈元安会恨死他。
谁知沈远理解错了,见他点头便吩咐身边跟着的下人:“叫那个逆子去中景堂外面跪着去。”
中景堂,齐国公沈远和长公主赵婧的院子。
沈远温声道:“这样王爷就能看得见他了。”
赵遂目瞪口呆,他从不知沈远的脑回路居然这么大,连忙叫住了要去传话的下人,扭头问沈远:“国公,不知寻规犯了什么错?”
沈远讶异,他揣摩不出来赵遂的意思:“他冲撞摄政王,害王爷卧床,这已是天大的错了。”
谁知赵遂心平气和的说:“国公爷误会了,寻规并未冲撞,甚至他今日还救了本王,若不是寻规在,本王只怕要被乌烨踩成肉泥。”
沈远皱眉,下意识的问道:“王爷的意思是?”
“放了他!”赵遂面容平静,有条有理的陈述道:“他被冤枉在前,救本王在后,桩桩件件都是该嘉奖的好事。”
“阿遂,你……”长公主迟疑道:“你当真?”
“当真!”
许是赵遂的态度过于斩钉截铁,长公主直到派下人命沈元安免了罚跪之后才反应过来刚刚赵遂话里的意思。
她忧心忡忡的回了中景堂,又将左右斥退,拉着赵遂的手欲言又止。
赵遂被她这一连串动作弄的心里发毛,怀疑她是不是看出来自己是个冒牌货了,正在想待会儿要怎么狡辩,就见长公主一脸担忧的看着自己:
“阿遂,你跟皇姐说实话,上次御马苑受惊,你是不是还没好?”长公主斟酌了一下,方才小心翼翼道:“没被马踢伤了脑子吧。”
“……”赵遂不解其意。
长公主又道:“这都性情大变了,你连最讨厌的人都放过了,是……”长公主顿了一下,“是很严重吗?”
赵婧听说有的人摔伤了脑子之后会性情大变,行事也会与从前有所不同,甚至严重的还会将平日里交好的至爱亲朋视作仇人,癫状若疯,也有直接就失去了从前的记忆,视家人如陌生人。
现在赵遂主动帮沈元安说话,实在是让她不得不怀疑赵遂是不是真的摔伤了脑子。
先太子赵昶去得早,这大半个江山都落在赵遂的肩上,平日赵遂拉着小皇帝胡闹都有长公主看着。
长公主只剩下这么一个幼弟,实在是不能接受赵遂再受伤。
赵遂听了半天才明白长公主的意思,他扶额无语,正要解释,就见长公主更加担心的看着他的额头,轻声细语道:“是头还疼吗?”
赵遂:“……”
赵遂心道为了沈元安他也算是鞠躬尽瘁了,清白都被误会了,眼看着真的要被长公主当成个傻子,赵遂连忙将手从额头上拿开,一脸郑重的解释:“皇姐误会了,本王没事。”
长公主很明显并不相信他的话,哄道:“好好好,你没事。”
……赵遂更加无奈,他总不能告诉长公主说以后沈元安定会飞黄腾达,位至九五,还要把自己丢出去喂狗。
他只好道:“皇姐,从前是我不懂事,处处找寻规的麻烦,如今病了一场才知道谁是好的,沈元安当日救我,今天又救了我一次,若我还罚他,那岂不是忘恩负义?”
长公主半信半疑,“他真救了你?”
赵遂连忙点头,“千真万确!不信你问蔺东,今日若不是他,我险些又被乌烨撂下去。”
长公主见他神色认真,又让身边懂医术的婆子给赵遂看了看,见他确实没伤到,才松了口气。
“罢了,他若是真的救了你,也算是他的福分,你念他的好,不愿罚他,这是小事,只有一点,以后不许再带着陛下去御马苑胡闹。”
赵遂连忙点头保证。
赵婧还要再劝几句,忽而想起一桩正事,便道:“从前你为着陛下不肯娶妻,如今陛下已经七岁,瞧着也开始明事理了,你……你可有什么想法?”
赵遂一口气松下来又提上去,险些呛到自己,他连忙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掩饰道:“皇姐,本王,本王还年轻……”
“你都十九了,哪里还年轻?”长公主打断他的话,“昌平侯家的世子比你还小一岁,前日喜得贵子,弄璋之喜,你就不着急么?”
长公主说着便要垂泪,拿帕子擦了擦眼角,哽咽道:“母后去得早,是我没照顾好你,前几日竟还让你被马给踢了脑袋,呜呜呜……。”
赵遂不想自己又被当成个傻子,连忙纠正她:“没踢脑袋……”
长公主没理他,又拿帕子擦了擦泪水,三十多岁的人保养的极好,垂着泪,看上去很让人心疼。
赵遂哪里经得住她这样的真情实意,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应对,只好手忙脚乱的帮她擦眼睛:“皇姐,这哪能怪你,这么多年你是如何待我的我都知道,娶妻这事是本王的问题,本王不想这么早成亲。”
长公主闻言看了他一眼,视线从赵遂的脑袋一直挪到下身,像是终于意会到了什么,顿时更加慌乱:“你……你……你……”
“皇姐,你不要装结巴吓我。”赵遂忐忐忑忑,生怕自己把赵婧气结巴。
长公主没搭理他的贫嘴,稳了稳心神,道:“你说是你的问题,你可有试过?”
赵遂不明其意,疑惑道:“试过什么?”
长公主本不想将话说的太清楚伤他自尊,但见赵遂实在不明白,才终于挑明道:“自然是房中的乐趣。”
“咳咳……咳咳”赵遂突然惊天动地的咳了起来,他一张脸霎时红的透亮,崩溃道:“不是!我没问题!”
长公主皱眉劝他:“你不要讳疾忌医,想必你已着人看过了,若是你信皇姐,皇姐自会给你找些好的郎中给你调理身子。”
赵遂仰天长叹,谁讳疾忌医了???
不是,谁不行了?
他很行的好吗!
但这事却不太好当面证明,他也不能对长公主一个女眷说些太孟浪的话,只好含糊道:“不是那方面不行,是,是本王不好女子。”
赵遂只希望长公主能信了他的话,此举一劳永逸,以后再也不给他催婚才好。
果然,长公主闻言连泪都不抹了,迟疑道:“这话是何意?你不好女子,难不成还喜欢男人不成?”
赵遂看了看她,没吭声,任凭长公主自己脑补。
果然,长公主只顿了半刻钟便像是明白了什么,泪也不擦了,不可置信道:“你……认真的?”
赵遂叹了口气,依旧没吭声。
“阿遂,”长公主顿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愣了许久,才道:“也罢,总比,总比……”她含糊了一下,“总比……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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