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暮白以前下五子棋都是战无不胜，没想到却连输两把给小皇帝，急得连喝两杯茶缓解心情，道：“皇上步步为营，攻守自如，臣……还想再玩一局。”
他初高中六年的五子棋经历还不能下赢小皇帝？他不信邪。
油灯如豆，荧荧之光照得厢房如晕染了一层暖光。霍翊站在淡淡暖光中，笑道：“好。”
这一局，林暮白下得格外慢，每一步都思索良久，确定对方没有连成五子一线的机会，才会开始琢磨自己这边的局势。霍翊还是淡淡地、不假思索地、爽快地下了一步又一步。
棋局胶着，看得霍靖都屏气凝神，唯恐出声惊扰了两位。
灯亮映人面，棋落分胜负。这一局竟是林暮白赢了，他兴奋地险些将茶水泼洒在身上，笑得露出一口白牙，唇红齿白，眉清目秀，如画中人，似世外仙。
霍翊也不由得跟着笑了。
外面传来脚步声，过了一会儿，常福公公进来禀告说，太后娘娘那边请了寺庙的主持清虚道长讲解道经道法，请皇上过去一趟。
林暮白正要告退，却听霍翊道：“你们俩随朕一同去吧。”
于是林暮白又被迫来到太后所住的厢房，这里的摆设也是一样简朴，不过却打扫得纤尘不染。大概是因为太后怀着身孕，所以对身边的环境卫生要求格外高些。
一走进太后的禅房，便见一个身穿道袍的白发白须老者正在慢慢地滔滔不绝地说些什么“永和帝有三清道祖保佑，已经上了九重天”云云。
太后温枝意微微含笑点头：“若真如此，哀家便放心了。”
在太后旁边还坐着个十三四岁的姑娘，身穿蓝色衣裳，长得和太后眉眼间有几分相似，低眉垂眼，含羞如莲，悄悄抬起眼皮瞥见皇上后，又低下眼去；发现皇上身边还有个俊俏的青年男子，那豆蔻女子再次悄悄抬起眼皮，瞥了眼摄政王后，再低下眼，手里的帕子攥得不停，不知她在想什么。
林暮白没见过她，不认得。在太后的示意下，那女子如弱柳扶风般缓缓起身，行礼道：“奴婢温语鸳见过皇上、摄政王、靖小王爷。”
原来是太后温枝意的娘家人，都是一样地温柔如水。
太后瞧着皇上道：“语鸳是哀家哥哥的女儿，哀家让她陪几日。”
林暮白忽然想起来，这……太后是想撮合小皇帝霍翊和温语鸳啊！霍翊年满十五，在古代是可以娶亲生子的年纪。不过小说里霍翊可没接受这个安排，一来摄政王没答应，觉得皇上太年轻，不适合早婚；二来霍翊自己觉得成婚只会耽误他搞事业，所以一直单着。
林暮白站在一边，悄悄去瞥温语鸳细腻温柔的模样，不知这次小皇帝会做出什么选择呢？
太后眯眼笑道：“语鸳，还不快给皇上倒杯茶。”
温语鸳连忙走到桌子跟前，提起水壶，倒了三倍热茶。
霍翊身子半隐在暗处，道：“不必，朕喝了茶再来的。”
温语鸳略有些尴尬，林暮白倒是主动接过茶水，却没有喝，因为他下五子棋的时候喝了两杯，这会儿喝不下。霍靖咕噜咕噜喝了一杯，见皇上的那杯放在桌上，摄政王的那杯端在手里，他索性又多喝了这两杯。
霍靖笑道：“多谢太后，多谢皇兄，多谢王爷，我今天赶路忘记喝水了，到了太后屋里，才反应过来今天喝水少。太医说要多喝水，不然容易生病的。”
温语鸳倒没吃味，反而忍俊不禁，轻轻一笑，又给霍靖倒了一杯茶：“靖小王爷再来一杯。”
霍靖这么一插科打诨，气氛就没那么尴尬了，满屋子的茶香笑声。
太后指着清虚道长道：“这位是清虚道长，你们也都见见。”
见过礼后，太后回忆起往事道：“当年哀家和先帝一同来抱朴道院，先帝多年无子，一直愁得慌，请清虚道长算了算，清虚道长说不久后哀家会怀上龙裔。没多久，哀家果真怀上了，只是可惜先帝没能等到孩子降世。清虚道长道法高深莫测，令世人仰望。”
清虚道长形容枯瘦，颇有仙风道骨之意。他声音苍老：“太后谬赞，小道所能言者不过二三。”
太后微微笑道：“既然今日来了，也请清虚道长给皇上算一算。皇上已满十五岁，几时成亲妥当？”
清虚道长将众人一一看过，掐指神机妙算半晌，忽然睁眼看着林暮白，又看向霍翊：“请恕小道狂言，皇上命运线杂乱，难解难解。”
太后蹙眉道：“这话怎么说？”
林暮白不由得身子前倾，也想仔细聆听。
清虚道长闭上眼慢慢摇头道：“皇上……乱，看不清。”说完这几个字后，坚决不再言语，连道经也不肯再讲，行礼安静退出房间。纵有太后威严在此，他也不敢泄露天机，唯恐遭受天谴。
而太后也不好当着众人的面去强行留下这样一位世外高人，只好由着清虚道长离开，再想其他的办法。
霍翊一愣，他记得上辈子清虚道长说他天煞孤星，无人陪伴，一生不得婚配。太后不信，偏要将温语鸳塞给他当皇后，最后自然是没成功。不过这辈子清虚道长如何说他的命数“乱，看不清”，深意何在？
霍翊不由得看了眼为他紧张的林暮白，长眉清秀，一双桃花眼如含春水，莫非这个变动和摄政王有关？
林暮白明明不信这种神神叨叨的事，但刚才清虚道长所言之事涉及皇上，他还是不由得侧耳倾听。但既然道长说出的不是好话，林暮白也就不愿去相信，他揉揉脸道：“这种事封建迷信，信不得！皇上，你别信，你是九五之尊，命数哪里会乱？端端正正，寿比南山，儿孙满堂！”
霍翊从未想过儿孙之事，转眸看着林暮白道：“朕所求并非这些……朕自是不信清虚道长所言，朕只信人的命是自己一步一步走出来的，绝非旁人三言两语可定。”
林暮白笑：“臣也这么想，我命由我不由天！”
太后掩饰住内心的不安，笑道：“正是这个理，不过白算一次命罢了，如果真信了这些，那才是没主见呢。清虚道长说皇上的命数乱，那也只乱在他的前半生，出身于贤王府，如今却登上九五之位，自然是乱而向上的。往后皇上的命顺顺遂遂，无忧无恙。”
说完这番话，她调整了坐姿，大约是怀着孕身上不痛快，她让身边的嬷嬷给她来了个抱枕过来靠着。
温语鸳主动给太后轻轻捶着小腿。
太后又道：“摄政王，今天你也在，哀家是想和你商量商量。如今先帝的丧仪很快就要结束，新帝登基在即，皇上又满了十五岁，也该筹备着定下皇后，管理后宫，为皇上分忧解难。先帝十四岁就娶了哀家的姑姑做皇后，皇上十五岁娶亲不算早。否则外头的人要么以为摄政王霸着权，不想皇上早日娶亲早日亲政，要么就以为哀家阻挠，要等肚子里的孩子出生，来和皇上夺权。想来摄政王和哀家都是一样的心思，既盼着皇上好，也不想担这些罪名，所以还是早早定下皇上的皇后来才是正经事。摄政王以为如何？”
有理有据，很难反驳。
林暮白心道，如果皇上早日成婚就可以早日亲政的话，那他是愿意促成的，这样他也可以早日告老归田，安享富贵余生。
但看一眼小皇帝霍翊，莫名有种要把自己养大的白菜送给别人的感觉。
林暮白舌头顶了顶上颚，张嘴的时候发现嘴唇都几乎黏在一起，扯出白丝来：“臣以为甚好。”
古代人十五岁成婚很正常，但皇上的脸色好难看啊！也是，毕竟是权谋文里搞事业的男人！肯定不想被情情爱爱左右情绪。
太后得到摄政王的肯定后，笑了笑：“有摄政王的支持，那哀家就大胆张罗。皇上，虽说我们不是亲生母子，但哀家待你可算是掏心掏肺。温语鸳是哀家唯一的侄女，年纪和皇上相仿，性情温婉可人，知书识礼，绝非庸俗之辈，有哀家作保证，皇上尽可放心。”
霍翊沉着脸如寒冰冷铁，始终不肯回应，反而慢悠悠将目光落在林暮白脸上。
太后便又问林暮白：“摄政王觉得语鸳如何？”林暮白是权倾朝野的摄政王，他一句话顶一万句，立后这种国家大事，太后自然是要多问问摄政王意见的。
林暮白很不想再这之间拉扯，艰涩道：“太后母家是名门望族簪缨世家，培养出来的姑娘自然都是好的。”顿了顿又道：“只是婚姻最终还是要看夫妻两人是否欣赏爱慕钟意对方，否则臣以为两人都会痛苦。皇上，你……你觉得呢……”
霍翊藏在袖子里的拳头握得手指关节煞白，他憋着一口气，冷声道：“朕无意，朕不娶。”
温语鸳闻言，羞红了脸，垂着头再不敢抬起。
太后也顿时红了脸，觉得皇上很不给面子，尤其是当着摄政王的面。她稳住心神道：“初次见面，还没了解，皇上年纪小不乐意也属正常。来日方长，等皇上和语鸳熟悉了彼此，我们可以再谈。”
霍翊高高在上不屑一顾的眼神如不可一世的神祇：“不必。来日再长，儿臣也不会改变自己的心意。夜深了，太后早些安置，儿臣告退。”
说罢，他迈开一双大长腿走出房间，步入夜色中。
林暮白加快脚步跟上去，想劝一劝皇上的臭脾气。太后是皇上名义上的母亲，太后的父亲是朝中重臣，皇上对太后这般无礼有欠妥当啊。但看到霍翊坚决的背影，林暮白知道劝了也无用，而是默默跟着霍翊走了一段路，良久才道：“皇上不想娶就不娶，千万别动怒，别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暗夜里，霍翊豁然转身盯着林暮白，神情阴鸷如恶煞：你不因此吃醋就算了，还极力促成朕和那个什么鸟姑娘！简直岂有此理！
他克制住愤怒的情绪，开口：“璟王既然觉得温语鸳不错，何不娶了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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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 18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