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当啷!”
金樽倏然从克洛诺斯手中掉落,砸在石面上,酒液混着星光溅了满地。
众神之王毫无预兆地闷声倒下。
泰坦们先是一愣,随即纷纷起身拔剑,满殿兵器出鞘的锐响,刺得人耳膜发紧。
宙斯抬手扯掉酒侍装扮的头巾,甩了甩满头金发,快如闪电地抽出克洛诺斯的佩剑抵在他咽喉上:
“你们神王的命在我手里,我看谁敢轻举妄动!”
与此同时,一支奥林匹斯神族的军队如潮水般涌入殿内,将泰坦神族重重包围。
场面顿时变得一片混乱。
这是神族之间的内斗,精灵骑士团见状迅速决定掩护我和元老院特使们先行撤离。
不,我不要走。
舞姬乐师奴隶们都在四散逃窜,只有我逆流而上。
我要去找我的爱人。
骑士和特使们都以为我魔怔了,他们喊着危险危险,我就跟听不见似的。
他们只得硬拉着我撤退,我使劲挣扎,但挣不过他们。
忽然一道身影闪现在我面前,熟悉的碧蓝眼眸中映出我苍白的脸,掌心覆上我冰凉的手背,那滚烫的温度瞬间安抚住我的挣扎:
“缇娅娜拉……”
似乎很久没人唤过这个名字了,我泪水几乎是夺眶而出。
这些年,“神祈公主”就像是一把沉重的枷锁,将我牢牢钉在那个满是家国大义的十字架上,让我都快忘记了……
忘记了那个在精灵学院里调皮捣蛋的假小子,忘记了在伊达雪山间与少年骑马射箭追风逐日、在雪地里打滚的野丫头,忘记了那个无忧无虑在蜜罐里长大的缇娅娜拉。
我有太多话想问他,却来不及说,突然混乱中杀过来四五个高壮的泰坦。
宙斯立刻将我拽到身后,提剑格挡住泰坦的攻击。
这时,一位奥林匹斯神将冲过来,一剑砍倒正欲背后偷袭的敌人,回头忍不住对宙斯斥责低吼:
“殿下,您怎么能这样擅自提前计划!?说好了要等到我们的信号才可以行动,您这是拿所有将士的性命去冒险!”
“我没得选!”
宙斯吼回去,随后低头擦去我眼角的泪,绝决的语气中又透着后怕,
“你们能等,等信号、等支援、等最佳时机,但是我的爱人不能等——再多一秒我都忍受不了!”
神将愣了愣,又看了看我们,随即咬牙挥剑劈开一条暗道:
“你们先撤!这里交给我!”
骑士队组成一道人墙,护送我们和元老院特使一起进入暗道,殿内的厮杀声渐渐离我们远去。
……
宙斯送我们一行人回到精灵驻地后,他犹豫地看着我,像不知该走还是该留。
我邀他进账单独一叙。
“宙斯……”
我刚要开口问他这十年为何音信全无,就被他狠狠抱进怀里,声音哽咽:
“……为什么一封信都不回我?你不爱我了吗?”
“信?什么信??”
我猛地抬起头,撞到他的下巴,宙斯闷哼一声,嘴唇被硌破了,渗出金色的血,他下意识地舔了下破口,舌尖带走血珠后,唇上留下一道浅濡的湿痕。
我的视线不自觉跟随他嘴上的动作,脑子里还停留在刚才对话的震惊中。
十年来,我从没收到过他的任何信……但是宙斯不可能骗我,这里面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宙斯似乎把我无意识的注视,解读成了某种暧昧信号。
他突然扣住我的后颈,吻了下来,起先只是试探地厮磨,我愣了下,并没有推拒,但也没有回应。
自从他人间蒸发后,我没有和任何人接过吻。
如此逾矩的行为,让作为神祈公主的自己感到一丝羞耻和陌生。
但他唇齿间呢喃着:
“缇娅娜拉……爱人,我的爱人……”
这一声声呼唤,瞬间将我拉回到十年前。
那个鲜活的热情洋溢的疯丫头,好像从坟墓中缓缓睁开了眼,被唤醒了。
如同我的手臂,缓缓抱住了他宽阔的背。
得到回应的宙斯并不温柔。
他的吻骤然变得焦躁狂暴,喘着粗气,迫切需要用肌肤之亲来确认,证明这劫后余生、这失而复得、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他真是个疯子,我也是。
那一整晚,除了彼此的名字和爱语,我们竟都没顾上说一句完整的话。
帐外,奥蒂尔斯的山风仍旧呼啸着,感觉却没那么冷了。
……
筋疲力尽后,宙斯终于变得温柔。
我们相拥长谈,诉尽了这十年的风风雨雨。
原来,宙斯真正的身份竟然是神王克洛诺斯之子。
由于忌惮乌拉诺斯的诅咒,前五个孩子一出生就被他幽囚在异度空间内。到了第六个孩子,神后瑞亚一计狸猫换太子,将他偷偷送出了宫。
这个孩子就是宙斯。
为了安全,瑞亚并未告诉他真实身份,封印了他的神力,让他在民间隐姓埋名长大,每月母子才得团聚一天。
瑞亚不允许他在同一个地方久居,若不是为我,他早已离开伊达雪山了。
那天他们母子争执了很久,可最终还是拗不过母亲的意志,他被强行带回了奥林匹斯。
得知身世后,宙斯跟我一样,被迫扛起沉重的家国大义,被命运裹挟着前行。
起初他还为此欣喜,觉得王子和公主终于般配了。
可他给我寄出的无数封信,都石沉大海,后来他还去了伊达雪山下的树屋找过我,也是人去楼空。
他开始自我怀疑,焦虑与不安日日折磨着他,让他变得暴躁易怒,脾气一年比一年大。
原来,我们皆被蒙在鼓里,受了整整十年的折磨。
一个在苦苦写信却石沉大海,一个在苦苦等待却收不到只言片语,彼此都以为自己被对方无情抛弃了。
如今误会终于消除了,想来拦截信件的不外乎就是瑞亚和精灵王庭的人。
我说他今天出现得真及时,就像我的盖世英雄,如果克洛诺斯真说出那个“更妙的方式”,我都打算一头撞死了。
宙斯说他起先都没认出来是我。
大殿之上的神祈公主一身清冷疏离如皎皎寒月,和他记忆中那个热情奔放的小太阳缇娅娜拉毫无相似之处,说是双生姊妹他都信。
他是从神祈公主舞姿中一些熟悉的小动作确定是我的,但却不能与我相认,因为那场夜宴是他们谋划很久、提前布署好的局,只为一举拿下克洛诺斯。
可当他亲眼目睹我在受辱时,什么计划、什么大局,全都顾不上了。
哪怕功亏一篑遭人唾骂,他也无法坐视不管。
我是他的软肋,他的死穴。
后来混战开始,眼看我们就要撤离,他忙闪现到我面前,久别重逢本想抱住我热吻,但这十年的空白和不确定,突然令他胆怯,最终只敢碰一碰我的手背。而我眼泪落下来的那一瞬,他的心都要碎了。
那天说到最后,两个人都忍不住热泪盈眶。
宙斯用神力将我们的泪水化作两颗紫水晶,将彼此的誓言也一并刻了进去,一颗戴在他的左耳,一颗戴在我的心口。
“以此为证,缇娅娜拉是我宙斯此生唯一挚爱。”
你在我身边时,你是一切。
不在我身边时,一切是你。
……
帐外天光微亮。
我轻推了推他的肩膀:
“你该走了,会被人看到的。”
宙斯还睡得迷糊,手臂搂得更紧,呓语着:
“那就让他们看。”
“不行,还不是时候。”
他仍闭着眼,头埋在我胸口蹭蹭,声音赖赖的:
“不要……和爱人分开我会死的。”
我坐起身,又推了推他:
“别撒娇了,快起来。”
宙斯皱着眉半睁开眼,还在耍赖:
“公主殿下竟如此无情,床单都还湿着,就要赶爱人……”
我一手捂住他的嘴,脸微红,严肃道:
“宙斯!!你真的该走了,一会侍女就要进来了。”
“怎么我就这么见不得光?”
他闹起脾气来,挥开我的手,眼底窜起受挫和暴躁的火苗,语气尖刻:
“十年!我等了十年才能这样抱着你,你却要我在天亮之前像个小偷一样溜走?你神祈公主的声誉比我更重要,是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现在是神王之子,这个身份太敏感了,你不明白吗?你若公然从我帐中走出去,会造成什么影响和后果,你想过吗?”
我捧住他的脸,声音软下来,
“我爱你,宙斯,我和你一样不想再分开。但正因如此,我们才不能任性,我们需要时间。”
他眼中的戾气渐渐消散,额头抵着我的额头,妥协道:
“我知道了。”
他起身,背对着我利落穿好衣服。
走到帐边,他忽然回头,眉眼间还带着小情绪:
“缇娅娜拉,说你是我的。”
我毫不犹豫的确认,才让他眉头舒展开,身影一闪,便融进晨雾里,消失不见。
帐内骤然空荡,只有胸前的紫晶坠上还残留着宙斯滚烫的余温。
天,彻底亮了。
……
夜宴之乱后,克洛诺斯被关进地牢,当初的五个孩子也都被解放出来。
神界不再是泰坦神族一党独大,新生代的奥林匹斯神族与之形成分庭抗礼的局面。
瑞亚急召宙斯回奥林匹斯,而我也要回精灵界复命和为战争善后。
暂时的分离,是为了更长久的相聚。
于是我们定下了一个十年之约。
以眼泪化作的紫晶坠为信物,相约十年后,在我们初识的克里特岛再次相见。
下次再见时,我们许诺永不分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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