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缄默图书馆

当铺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条缝,一个佝偻着背、面色蜡黄的老汉探头探脑地进来。他身上带着浓重的泥土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草药苦气,眼神躲闪,不敢直视坐在桌后的段佯。

“段……段老板……”老汉声音沙哑,带着恐惧和祈求,“俺……俺想当点东西……”

段佯放下手中的毛笔,抬起头,平静地看着他:“当什么?”

老汉哆嗦着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布包,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几株晒干的、品相很差的草药。“俺……俺想当这个……换点……换点钱……”

段佯瞥了一眼那几株干瘪的草药,又看了看老汉深陷的眼窝和枯槁的面容。他拿起桌上的铜秤,示意老汉把草药放上去。秤杆纹丝不动,几乎看不出倾斜。

“品相低劣,药性微弱。”段佯的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情绪,“不值钱。”

老汉的脸瞬间灰败下去,嘴唇哆嗦着:“段老板……求求您……俺孙子病了,需要钱抓药……俺……俺可以当点别的!当力气!当眼睛!您看……”

段佯沉默地看着他。根据日记和账册,他知道典当“气力”、“视力”这些,换取的不过是些微薄的铜钱或粮食,根本无法满足他每日20天阳寿的硬性指标。这些“垃圾货”对他毫无用处。

“当阳寿。”段佯直接道,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老汉浑身一颤,眼中流露出巨大的恐惧。“阳……阳寿……”他下意识地捂住胸口,仿佛那里有什么东西在被抽走。“俺……俺没多少了……”

“五天。”段佯报出一个数字,这是他能想到的最低限度。

老汉的脸瞬间惨白如纸,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五天阳寿!这对他本就所剩无几的生命来说,无疑是剜心割肉!他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挣扎和绝望。

段佯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催促,也没有丝毫怜悯。

记忆空白的他真是不知道什么是怜悯,仿佛感觉也随着记忆一同抹去,况且在这个地方,怜悯是奢侈品。他需要这五天阳寿。

最终,为了孙子,老汉颤抖着伸出枯瘦的手,按在了铜秤的秤盘上,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

段佯拿起秤砣,轻轻拨动。秤杆微微倾斜,指向一个模糊的刻度。就在秤杆定格的瞬间,老汉身体猛地一抽,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整个人肉眼可见地又佝偻了几分,脸色更加灰败,仿佛瞬间老了十岁。一丝极其微弱、近乎透明的丝线从他身上飘散出来,迅速融入空气中。

段佯清晰地感觉到,当铺里似乎多了点什么,一种无形的、代表着“寿命”的积累。他拉开抽屉,取出五枚刻着特殊符文的、泛着微光的铜钱,放在桌上。

“拿去吧。”

老汉颤抖着手抓起铜钱,连滚带爬地冲出了当铺,仿佛身后有恶鬼在追。

段佯面无表情地在账册上记录:“王老栓,典当‘五日阳寿’,换铜钱五枚。”

一上午,只进账了五天阳寿。距离20天的目标,还差15天。

下午,当铺依旧门可罗雀。段佯知道这样下去不行。他想起日记里提到的“上面催得紧”。他不能坐以待毙。

他锁好当铺门,按照日记里模糊提及的方向,朝村子东头走去。那里据说住着一位姓李的医生,也是村里少数能接触到“上面”和“长寿者”信息的人之一。

李医生的家比当铺稍好一些,至少是砖瓦房。院子里晒着各种草药,空气里的苦味更浓了。段佯敲门进去时,李医生正在捣药。他是个干瘦的中年人,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长衫,眼神精明,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冷漠。

“段老板?稀客啊。”李医生放下药杵,打量了段佯一眼,语气不咸不淡,“身体不适?”

“路过,看看。”段佯语气平淡,目光扫过屋内简陋的陈设和药柜,“最近生意如何?”

“老样子。”李医生擦了擦手,“村里人,病不起,也死不起。有点小病小痛,要么硬扛,要么去你那儿当点东西换药钱。”他话里有话。

段佯走到药柜前,看似随意地拿起一包药:“这药……给谁用的?”

李医生瞥了一眼:“安神定惊的。张老太那边要的。”

“张老太?”段佯心中一动,日记里也提到过她,“她……身体不好?”

李医生嗤笑一声:“她?她好得很!比谁都精神!就是夜里……嗯……”他似乎意识到说多了,立刻打住,转而道:“段老板,你新来的,有些事,少打听。安安分分收你的阳寿,完成上面的任务,比什么都强。”

“哦?”段佯眯起眼。

李医生眼神闪烁了一下:“上面定的数,你我都清楚。收不上来,倒霉的是自己。”他意有所指地看着段佯,“听说你上午只收了五天?年轻人,心太软可不行。这村里,最不缺的就是短命鬼。”

段佯沉默片刻,又问:“张老太……她什么时候需要安神药?”

李医生似乎有些不耐烦:“夜里!她老人家夜里精神头足,睡不着,心慌!行了吧?”他挥挥手,“没事就请回吧,我还要配药给张老太送去。”

在这个村民个个面黄肌瘦,体弱多病的村子里,张老太这个老人身体却格外健康,甚至夜里都精神,但需要安神药?这很矛盾。他不再多问,转身离开了李医生家。

在段佯熟悉了一圈村子环境和布局之后,夜幕降临。昏黄的光线彻底消失,整个长寿村被一种更深的、令人不安的黑暗笼罩。空气中那股甜腥腐朽的气息似乎更浓了。

突然,一阵急促而刺耳的铜锣声打破了死寂!

“铛!铛!铛!”

“全村集合!村口集合!”一个嘶哑的声音在村中回荡,带着一种病态的兴奋,“抓住偷命人了!要当众处决!”

段佯眉头一皱。偷命人?这么快就抓到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锁好当铺门,随着稀稀拉拉、麻木不仁的人流,朝村口走去。

村口空地上点着几堆篝火,火光跳跃,映照着村民们扭曲而狂热的脸。几个穿着相对体面、面色红润的富户或管事押着三个被麻绳捆得结结实实的人。那三人拼命挣扎,嘴里塞着破布,发出呜呜的声音,脸上都涂着厚厚的泥灰,看不清具体样貌但看眼神也在四处大打量。

“就是他们偷了李财主家的东西!”一个管事模样的人站在高处,唾沫横飞,“胆大包天!按村规,偷命者,死!阳寿乡亲们平分!”

人群爆发出稀稀拉拉、带着恐惧和麻木的应和声。

就在管事举起手,准备下令行刑的瞬间——

“轰隆!”

一声巨响从不远处的粮仓方向传来!紧接着是几声惊慌失措的尖叫!

“不好啦!粮仓着火啦!”

“快救火啊!”

人群瞬间大乱!火光映照下,场面一片混乱!押着偷命人的村民也被冲散。趁着混乱,那三个被捆着的人不知被谁割断了绳子!

其中两人猛地撞开人群,如同受惊的兔子般,朝着村外黑暗的山林方向狂奔而去!

而中间那个身材高挑些的偷命人,动作却异常迅捷!他挣脱绳索后,并未立刻逃跑,反而猛地一矮身,如同鬼魅般贴近了旁边一个因混乱而惊慌失措的、穿着绸缎马褂的胖男人——正是李财主!

只见那偷命人沾满泥灰的手指快如闪电地在李财主手腕上一抹!动作隐蔽而精准!李财主甚至没反应过来,只觉得手腕一麻,随即一股难以言喻的虚弱感瞬间袭来,他肥胖的身体晃了晃,脸色瞬间白了几分,惊恐地捂住了手腕!

做完这一切,那高挑的偷命人才猛地转身,朝着与另外两人不同的方向——村内更幽深的巷子冲去!就在他转身的刹那,段佯敏锐地注意到,他脚下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随即没入黑暗。

“抓住他们!别让他们跑了!”李财主管家气急败坏地嘶吼,指着那个高挑身影消失的方向,“尤其是那个!他偷了老爷的阳寿!”

火势其实不大,更像是某种易燃物被人故意点燃。但混乱中,哪里还有人顾得上追捕。村民们乱作一团,有的去救火,有的在尖叫,更多的是茫然地站在原地。

段佯站在人群边缘,冷眼旁观着这场闹剧。他注意到,那三个逃跑的偷命人身手都不凡,尤其是中间那个,动作干脆利落,目标明确,而且逃跑的方式有点特别,显然不简单。

混乱持续了许久才平息下来。粮仓的火被扑灭了,损失不大。但那三个偷命人早已消失在茫茫夜色中,无影无踪。

人群散去,带着劫后余生的麻木和一丝被愚弄的茫然,各自回家。

段佯没有立刻离开。他走到刚才那个高挑偷命人站立和起步的位置,借着篝火未熄的余光,低头仔细搜寻。

泥泞的地面上,脚印杂乱。但在一片被踩得稀烂的泥浆边缘,他敏锐地发现了一点异样——一小片被踩进泥土里、几乎难以辨认的花瓣。

那花瓣极小,边缘带着细微的锯齿,颜色是极其浅淡、近乎透明的粉白色,在昏暗的光线下几乎与泥土融为一体。若非段佯观察力惊人,根本不可能发现。

段佯蹲下身,用指尖小心地将那片沾满泥污的花瓣拈起。花瓣已经破损不堪,但那种独特的形态和颜色……

他脑海中瞬间闪过一个画面——跑车里,蒋言被他一句“恶魔”气得炸毛,指尖“噗”地冒出一小簇带着露珠的粉白色蔷薇花……

一模一样!

段佯的瞳孔微微收缩。他捏着那片残破的花瓣,克莱因蓝的眼眸在火光映照下闪烁着深邃的光芒。

是巧合?还是那个高挑的偷命人就是蒋言?他也被卷入了这个裂隙,并且被赋予了偷命人的身份。外貌被NPC化了,所以自己认不出来。

这个念头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在他平静的心湖中激起了一圈涟漪。但很快,他又恢复了冷静。仅凭一片相似的花瓣,无法确定。也许是这个裂隙里某种植物的花瓣?或者……是别的花妖?

但无论如何,这提供了一个线索。那个“偷命人”极有可能就是提示中提到的、需要他寻找的人,而且很大可能正在留下信息。

段佯将那片残破的花瓣小心地收进袖袋,转身走回当铺。

油灯如豆,映照着他平静无波的脸。他拉开抽屉,看着里面那代表着他今日收入的、孤零零的五枚阳寿铜钱。

距离20天的目标,还差15天。

他拿起账册,翻到最新一页。沉默片刻,他提笔蘸墨,手腕沉稳地写下:

“段佯,补缴‘十五日阳寿’。”

笔尖落下,一股强烈的虚弱感瞬间席卷全身。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硬生生抽离!他眼前一黑,身体晃了晃,扶住桌子才勉强站稳。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头顶那无形的沙漏,瞬间流逝了一大截。

71天,变成了56天。

他疲惫地坐下,靠在冰冷的椅背上,闭上眼。第一日,以倒贴15天阳寿的惨淡结局告终。

与此同时。长寿村某个阴暗角落,“平安客栈”破旧的招牌在夜风中吱呀作响。

蒋言猛地将手中一个粗糙的木杯摔在地上,杯子里浑浊的液体溅了一地。

“一晚二十天阳寿?!你们他妈怎么不去抢?!”他气得尾巴“啪啪”地狂抽地面,头顶都似乎在冒烟。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沾着泥点和可疑灰烬的粗布短打,脸上抹着的锅灰有些花了,露出底下一点白皙的皮肤。

那头卷发和标志性的黑角、尾巴还是出卖了他非人的身份。此刻,他正不可置信地瞪着柜台后面那个一脸麻木、眼皮都懒得抬的掌柜。

掌柜慢悠悠地拨弄着算盘:“爱住不住。村里就这一家店。不住?外面夜里可不安全,被巡逻队当偷命人抓了,可就不是二十天能解决的了。”

蒋言磨了磨后槽牙,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声。他摸了摸自己的兜——里面装着一枚代表十日阳寿的银币。他刚才趁乱,冒险摸了那个肥猪财主一把,指尖缠绕的蔷薇藤刺瞬间刺入对方皮肤,强行抽取了10日阳寿。虽然过程惊险,还差点被旁边的狗腿子发现,但总算有点收获。

但住一晚就要花掉二十天!这简直和抢没区别!

“给!”蒋言咬牙切齿地从怀里摸出两枚刻着符文的、代表“十日阳寿”的银币,拍在柜台上,“先住一晚!”他手腕上的数字瞬间变成了 61天。

掌柜眼皮终于抬了一下,慢吞吞地收起银币,扔给他一把锈迹斑斑的钥匙。“二楼最里面那间。夜里别乱跑,听到什么动静都别出来。”

蒋言一把抓过钥匙,尾巴泄愤似的狠狠抽了一下旁边的柱子,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头也不回地上了吱呀作响的楼梯。

他想起了自己刚进入时的信息。

【身份确认:长寿村的偷命人】

【初始寿命:71天】

【核心任务:

1. 存活7天。

2. 击杀村中最长寿命拥有者。

3. 解放‘命奴’。

4.每天至少偷取20天寿命值送到当铺老板手里(非必做)

【提示:

1.你可以窃取村民的寿命值。

2.警惕村民。

3.寻找你的‘当铺老板’他或许能帮你。】

他需要计划。被卷入这个难度和A级裂隙相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的鬼地方,身份是人人喊打。所谓的“当铺老板”很明显是他的队友,如果自己不偷取20天的寿命值帮助他,对方很可能过不了几天就会死。而他自己……连自己有没有给对人都没法确定,任务失败的下场,他不敢想。

自己需要找到那个所谓的当铺老板。那个短命鬼老板今天要是没凑够数,是不是已经扣自己寿命了?妈的,自己在这累死累活偷命,还得养着个素未谋面的“老板”?这叫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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