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人生可以重来,你最想弥补的遗憾是什么?”
曾经有人问过姜喻,那时她嗤之以鼻,这无趣的人生,有什么好弥补,不过是一天又一天。
坠海窒息的瞬间,这个问题突然划过脑海,她自嘲地想,她的出生就是最大的遗憾,如果重来,她宁愿从未降临世间。
再睁眼,却站在灰扑扑的乡间土路上,远处天高云淡,耳边恬噪蝉鸣,呼吸间是植物生长的潮热气息……
真是讽刺,不期待重来的人,却有了再活一次的机会,命运总这样爱捉弄人。
等她弄明白脚下的土地属于母亲的故乡河西村,身处的时空是二十多年前,死寂的心生出一丝庆幸。
这个夏天,她的生母俞萍还是个高中生,正在河西村守父丧。还没有和她出轨成性的父亲在一起。
命运的齿轮尚未转动,一切还来得及。
这一世,她要努力护住俞萍,远离她的父亲,不要再生一个姜喻。
河边枯坐良久,将小时候的记忆重新梳理一遍,姜喻拟定接近俞萍的计划,才起身往村里去。
一砖一瓦,恍惚还是记忆中的模样,姜喻毅然叩响门扉。
“谁?”轻柔的声音由远及近。
哗啦一声门开,少女清秀的脸庞出现的眼前,看不清眉眼,轮廓却透出熟悉感。
姜喻眼一热,喉头微哽,所有的话哑在嗓子眼。
“你是谁?有什么事吗?”十八岁的俞萍开口,声音带着清脆的朝气,不像十几年后,掩不住的沧桑疲惫。
姜喻缓缓呼出口气,平复躁乱的心情,“请问,是俞建华家吗?”
“是,你是?”
姜喻忙自我介绍,“我叫姜喻,去年不小心掉河里,差点淹死,是俞叔叔救我一命,我便认他作义父。这里的地址也是他告诉我的。他还说自己有两个孩子,姐姐叫俞萍,就是你吧,你是不是下个月三十号过生日?”
俞萍点点头,有些迟疑,“没有听他提起过……我爸爸五月份过世了。”
“什么?俞叔叔过世了?”姜喻提一口气,夸张大叫,“怎么可能,俞叔叔身体很好啊,去年还跳下河救我一命。他农历八月十五的生日,我寻思还能赶上呢,怎么人没了?”
最后一句,声音都撕裂了。
虽然连提两个人的生日有些刻意,但能给她的话增加一些可信度。
俞萍显然也信了几分,语气微哽,“我爸,在工厂车间出了意外……”
姜喻顿足,一脸悲愤,“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俞叔叔那么好的人,怎么会这样!” 喉音里压不住的哭腔。
俞萍也忍不住捂嘴,哽咽道,“是啊,我爸爸那么好,怎么会出意外呢?妈妈也走了,这个家只有我和弟弟了。”
姜喻浑身的表演突然僵住,心底一阵钝痛袭来。
妈妈年轻时过得很苦,父亡母失踪,只有弟弟相依为命,生活无着,未来无望,所以才那么容易被渣爹迷惑,高中毕业就怀孕生下她。
曾经给她温暖怀抱、替她遮风挡雨的温柔女人,十八岁的时候,却孤苦无依。
姜喻涩然伸手,环住俞萍的肩,轻轻拍她的背,“有我呢。我来了,我们就是一家人,我会照顾你们。”语气是她多年不曾有过的温柔。
她从小营养好,又继承了亲生父亲的基因,身高一米七,在前世也算得上高挑,回到九零年代,在女孩子中更是少见。
一米六的俞萍伏在她怀中,显得小鸟依人。
“你是谁!放开我姐!”
院子里传出一声暴喝,带着少年的尖锐。
姜喻愕然抬头,只见昏暗的灯光里,瘦削少年如离弦之箭冲过来,一把拉过俞萍,挡在身后,小狼似的双眸紧盯着她,仿佛她是个品性恶劣的登徒子。
俞萍晃晃他的手臂,接着探出头,“她叫姜喻,是个女孩子,不是坏人。”
又对姜喻介绍,“这是我弟弟,叫俞安。”
原来舅舅小时候就这样护着姐姐,难怪后来会把她渣爹暴揍一顿,姜喻笑起来,“你好,我是姜喻。”
俞安头发还湿着,皱眉冷哼,“我不管你是什么鱼,黑天半夜来我家做什么?我可没有我姐那么好骗,赶快滚蛋。”
俞萍把他撇到一旁,“不要对女孩子这么凶。”
闪身过来拉住姜喻,“我弟弟看起来凶,其实心地很好,相处久了你就知道。咱们别站在门口,进屋说吧。”
姜喻迈过门槛,俞安又挡到她前面,“你到底是什么人,来我家做什么?不说清楚不准进。”
俞萍轻轻推开他,“爸爸救过她的命,她认了爸爸做义父。”
姜喻垂眸看着娇小的俞萍,既庆幸又无奈,庆幸是她相信了她的话,无奈是这般轻信别人,很容易被骗,看来以后要多多提点她。
俞安显然了解自己的亲姐姐,断然开口,“空口白牙,有什么凭据?”
姜喻长长叹口气,做出悲凄状,“这有什么好撒谎的,要不是俞叔叔救了我,我早在河里淹死了。我感念他的救命之恩,认他作义父。俞叔叔听说我是个孤儿,一个人在外面打工求生,连家都没有,很可怜我,就把家里地址告诉我,说可以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我把工作辞了,投奔过来,却听到俞叔叔遇难的消息,我找谁说理去?”
她掩面痛哭,“我以为我有家了,不再是孤身一人,谁知俞叔叔不在了,我到哪再找我的家?”
哭声悲切,不似作伪。
她真的想有个家,可她的家在十岁那年妈妈病逝后,就破碎了,再也找不到。
亲生父亲娶了个有心机的后妈,小学毕业就把她扔到国外,美名其曰留学深造,实际上八年不闻不问,后面几年连生活费都要她自己打工去赚。
她早就没有家了。
俞萍又被勾起丧父之痛,呜呜跟着哭起来。
俞安哽了哽,不耐烦道,“好了,都别哭了,赶快进屋。”
姜喻抹着眼泪和俞萍相扶着走进院子。
灯光太暗,看不清楚,只模糊辨别出两侧各有两间屋子,右手边墙角处搭了个鸡舍,传来咕咕叽叽的鸡叫声。
几步跨过院子,进了屋,房梁下吊着个钨丝灯泡,发出昏黄暗淡的光。
白墙水泥地,带着烟熏火燎的痕迹,暗红色组合家具,也显得有些旧,空旷的屋内没有任何电器。
正对门一幅黑白大头照,黑色边框,底下三柱香缭缭绕绕。
姜喻便知,这是过世百日的俞建华,俞萍和俞安的父亲,她的外公。
她默默上前,鞠躬上香,悲凄又诚挚。
俞家姐弟静立一旁。
等姜喻直起身,俞萍上前扶她一把,两人一起坐在墙边的木椅上。
灯光下,俞萍五官柔和,眼神明亮,和姜喻记忆中的样子些许不同,更年轻俏丽。
姜喻目不转睛,耳边却传来俞安一声冷哼。
她扭头,只见俞安双手抱臂,昂着头,瘦削的脸上满是不信任,“别以为让你进门就是信了你的话,我姐信你,我可不信。我会一直盯着你。”
他有一双上挑的丹凤眼,冷睨的时候有点摄人。
姜喻的眼睛和他如出一辙,小时候,她问过妈妈,为什么她的眼睛和爸爸妈妈都不像,妈妈说,她像舅舅。
就是眼前这个桀骜的少年。
姜喻微微一笑,“我会证明我是值得信赖的。虽然俞叔叔不在了,还有你们,你们就是我的家人,我会照顾好你们。”
她看向姐弟二人,他们是她渴望的家人。
一个十八岁,一个十五岁,正是鲜嫩的年纪,却连遭厄运,未来渺茫。
前世他俩相依为命,却命运多舛,形同陌路。这一世,她要尽力护着他们,一家人在一起。
她再也不想孤身一人。
俞安哂道,“你看起来比我们大不了几岁,凭什么照顾我们?你能做什么?别拖后腿就不错了。”
“俞安!”俞萍小声斥责,这些话太不尊重人了。
姜喻郑重道,“我会用实际行动证明。”
俞安冷哼一声,甩手回屋。
俞萍悉心接待冒昧的客人,帮她铺好床铺,等姜喻吃过简餐,去浴房洗澡的时候,径直来到俞安房间。
“她看起来很面善,不像是骗我们。再说,咱家现在有什么好骗的,爸走了,妈也不见了,办白事花掉所有积蓄,连下学期的学费都凑不出来。她也没有家了,和我们一样苦命,不管爸爸有没有认她当义女,现在她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今晚先让她住下,明天再看情况。说不定她看咱们家困难,自己就想走了。”
俞萍耐心劝解。
俞安不耐烦,“谁管她,爱走不走。”
“人家毕竟是女孩子,你不要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态度好点。”
“还要怎么态度好?我没赶她走就不错了。来路不明的人,你也留点心眼,别她说啥你信啥。”
俞萍忽然笑了下,“你不觉得,她确实有俞家人的长相吗?眼睛和你一模一样,比我还像你姐姐。”
“谁要和那个假小子像。”俞安冷嗤道,“还妄想当我姐,做梦!”
当个义姐可行[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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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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