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俞萍平静地说出不想继续读书的话。

姜喻一听急了,“不是说好了,我工作赚钱,你和俞安继续读书。你开学就高三了,还有不到一年高考,怎么能半途而废呢?”

俞萍却心平气和,“两个人读书负担太大了。俞安能继续读书,我就谢天谢地了。我自己原本成绩就一般,还是算了吧。”

怎么能算了呢?十年寒窗苦。

辛辛苦苦读这么多年书,从小学、初中到高中,马上高三了,只差临门这一脚,冲上高考的独木桥 ,怎么能算了呢?

姜喻很着急,在她原本的时空,俞萍继续读书直到高中毕业的,怎么这会儿却要放弃?

看她的态度很坚决,俞萍总是这样,温温柔柔的,耳根子软,心地也软,但她决定的事情,会一条道走到黑。

姜喻不知道怎么劝她,尤其是年轻的俞萍,只怕更执拗。

她刚刚来到这个家,和姐弟俩并不熟悉,不想表现得太强势,激化她的情绪。

以前的时空,发生过什么事情,让她改变主意,继续读书?

姜喻不知道,也不敢赌一个不确定的因素,她都能身穿过来,那个不确定的因素会不会再发生,谁都不敢保证。

不过她敢确定,俞萍内心肯定想继续读书。

多少次,亲妈抱着小小的她,给她读童话绘本,教导她要好好学习,不要像妈妈,错过了最好的时光。

多少次,她看到亲妈,捧着书在灯光下仔细读,哪怕后期抑郁严重,案头也会摆一本书。

她不能让俞萍在这个时刻放弃。

于是她斩钉截铁,“如果把我当一家人,这种话不要再提。无论如何,你都要继续读,钱的事不需要操心,有我。”

俞萍温温柔柔的,“你也才二十岁,这里不比南城,赚钱没那么容易。”

姜喻微恼,亲妈小时候这么倔吗?她直视俞萍“如果我能赚到足够的钱,你就愿意读,是不是?”

俞萍轻轻笑了下,转身端着碗筷回屋。

姜喻无奈,仰头看向天空,白花花的阳光刺得眼睛疼。

她用力眨眨眼,垂头想了片刻,回屋换回昨天穿的一身,找俞萍报备,“我去县城看看,睡觉前回来。”

俞萍欲言又止。

姜喻探身抱了她一下,“放心吧,我已经是大人了,会照顾好自己。等我带回好消息。”

“你才来这里,不熟悉路,我陪你去吧。”俞萍终于说。

“不用,家里活也多,你留在家里。我自己可以。”姜喻笑了笑,为这下意识的关心,“昨天来的路上我问过了,北边有片小广场,有小卡车在那趴活,人够了直接跑县城。我去看看。”

俞萍转头看看堂屋的方向,“让俞安陪你去也行。”

“都不用,我是要养家的人,只管相信我!”姜喻笑着走出家门。

她来时两手空空,自然没什么要带的东西。

俞萍却喊住她,“等一下,给你带瓶水,路上口渴了喝。”

很快从屋里拿出小挎包,用塑料桶装了一壶水,又顺手拿出进几张饼,用白布包了,一起塞进去。

“给,拿着路上吃。”

姜喻心里一股暖流涌上来,伸手接过又丑又重的布包,挂在肩上,扬起嘴角,“等我回来。”

“路上小心。”

“哎。”

人和人的缘份真的很奇妙。她们才刚见面,就建立了信任。

姜喻把这种情感链接归为母女之间的微妙联系。

虽然隔了一个时空,隔了二十多年。

河西村不大,百十户人家,村路还算齐整,是很硬的那种土路,还没用上水泥,估计下雨天就不好走了。

不过最近阳光大,雨水少,路面有些干裂,走过去带起一层浮土,姜喻脚上还是穿来时的黑色低跟皮鞋,没几步路,就变成土黄色。

姜喻也不在意,挑着树荫沿路往北。

正是晌午,村民要么在田地里忙农活,要么在家里躲清凉,没几个人出来晒太阳。

知了在聒噪,时不时鸡鸣狗吠,空气里弥漫着土气和粪味,姜喻闷头向前,不一会就到了。

远远看到小卡车停在树荫下,旁边蹲着几个糙黑大汉在聊天。

“走吗?去县城。”有人大声问。

“去。”

旁边蹲着的大汉立刻直起身,粗嘎地嚷道,“这下人够了吧?可以走了吧?”

大肚子司机还想再等等,被他们推搡上车,“等啥等,都等了大半天了,行了,一人两块,够你跑一趟了。”

司机挣扎,“够啥够,光油费都不止,我白拉你们一趟,一分钱不挣啊。”

“你回来还能再拉人嘛,再等也是浪费时间。”

然后有人回头招呼姜喻,“小子,快上车。”

有人纠正他,“什么眼神,是姑娘。”

“姑娘?那么大高个,头发又那么短,怎么会是个姑娘。”

姜喻走近,干干净净的唇毛,平滑的脖颈,那人讪讪,“真是个姑娘。”

姜喻也不理会,只管上车找位置坐下。

小卡车驾驶室小小的,只有两人座,大部分人都要呆在车厢里,一路风吹日晒。

车厢里摆了几张凳子,姜喻才坐下,抢到驾驶室的男人跳下车,“我跟你换吧,小姑娘细皮嫩肉的,别晒黑了。”

姜喻环视一周,几个大男人一脸理所当然,冲她挥手,“快进去坐吧。”

姜喻忽然就有些想笑,怎么就不知不觉的,在细微处,被人照顾了呢?

真是,有点不习惯啊。

她也不矫情,大方说声谢谢,便坐进驾驶室。

车窗大开着,车行驶起来,风呼呼往里灌。

大肚子司机嘴角叼个烟卷,风声中和她聊天,“小姑娘看着面生,来走亲戚?哪家的?”

姜喻被风吹得眼睛睁不开,偏过头大声回,“村东头俞家。”

“俞家,俞建华家?”

姜喻大声应了句“是”。

司机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看来对河西村很熟悉,立刻八卦起来,“他家真是惨,前头俞建华没了,后头他媳妇就跑了,家里只剩两姐弟,还在上学吧?真是造孽。”

姜喻没听过外婆的消息,只知道她失踪了,说她“跑了”是怎么回事?

她立刻追问,“跑去哪里了,没人找吗?”

司机看她一眼,也不藏话,“村里都这么传,俞建华没了之后,工厂那边通知去办后事,俞家老大俞爱国和老二媳妇一起去的,完了只有俞爱国一个人捧着骨灰回来,老二媳妇没跟着一起回。

有人说她在那边傍上了大老板,也有人说她带着抚恤金逃跑了。人自己跑了去哪找?”

姜喻惊异,“她为什么要跑,家里还有两个孩子啊。”

司机啧了声,“要不说造孽呢,当妈的跑了,连孩子也不管了。为什么跑,你这小姑娘也理解不了。

叔这么跟你说吧,男人没了,没人挣钱了,两个孩子上学只有花钱的份,她一个女人家,唉,也能理解,就是孩子遭罪了。”

“不是有抚恤金?”

“抚恤金能花多久?不过她这事做得不地道就是。俞建华卖命钱全叫她一个人吞了,俩孩子一分没给留。

听说,家里存折都带走了,只给俩孩子留下几百块,办白事都不够用。”

这些事姜喻更是第一次听说,急问,“那怎么办的?”

“能怎么办?有钱是有钱的办法,没钱是没钱的办法。听说俩孩子把家里能卖的都卖了,总算凑了点钱,紧巴巴把白事办了。”

姜喻眼泪猝不及防掉落。

“说起这事,俞家老大也不地道。自家兄弟没了,没钱办白事,你当大哥的按理该帮忙吧?听说他一分钱没出,任凭俩孩子折腾,这得多狠的心。

也怪他娶了个恶婆娘,又争又抢,什么便宜都占。从前俞家老头老太太还在的时候,就闹得不痛快,妯娌俩见面就吵,两家都快吵成仇人了。

不过,大人的事,和孩子有什么关系?真够狠心的。”

姜喻整个人都在抖,“就没人,帮一帮吗?”

“怎么帮?各家有各家的难处,都过得紧巴巴。再说他家有长辈,俞老大再不着调,别人越过他,去帮那两姐弟,就是打他的脸,还要不要一个村住了?

唉,他家那恶婆娘,可惹不得,能堵人门口骂三天三夜不带停的。”

“造孽啊。”司机长长叹口气,“好在姐弟俩都大了,熬两年,大的嫁人,帮一把小的,也能过下去。”

嫁人就是唯一的出路吗?姜喻气得说不出话。

司机偏头看她一眼,“你和俞家啥关系?没听说他家外面有门亲戚啊。我和你说的这些,你听过就算,千万别到那姐弟跟前说,没的破坏人家庭关系。”

那俞萍姐弟知不知道母亲抛弃了她们?

这个年代通讯不便,一个人想要躲起来,其实很容易。

起码在姜喻的记忆中,从没听过外婆的消息。

她就这样消失了,带着俞萍姐弟的钱和希望,消失得无影无踪。

姜喻无法原谅这样自私的外婆。

愤怒淹没了她。

这种巨大的愤怒是否混杂了亲生父亲的抛弃和背叛,其实她自己也不清楚。

自己的过往已无法改变,她还有机会改变俞萍的命运。

抹杀未来的小姜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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