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思容从王府回到家,清清已经坐在家担心了好半天,因为云思容从来没有夜不归宿过,一见她回来,就生着闷气向她抱怨,至少该用木哨给她报个平安。
云思容哄她,向她道歉。
在离开王府前,秦元沅也提过类似的话。
昨晚秦元沅吹了两回哨,希望得到云思容的回应,可云思容没有理解,没回哨直接就去王府。
为了避免再出现类似的沟通问题,秦元沅便跟她约定了一些哨声暗号。
比如两短哨声意为:速来。
一长一短意为:请回复。
除此之外也约定了其他暗号,足够平时联系。
她应该也跟清清约定一些暗号,以备不时之需。
……
入夜,云思容再次来到安王府。
昨晚的刺客风波后,安王府的府兵巡视更加频繁,甚至王府外围都多了几拨金吾卫。
这确实让云思容有点头疼了。
安王府关着门,她要进去需以提前准备的木梯爬墙,她能隐身可木梯不能隐,现在外有金吾卫,内有安王府卫,潜入的时机更难找了。
好在并非完全没有空隙,最后还是被她找机会就进去。
进了府就简单多了,匿息隐身的云思容大摇大摆与巡逻的府兵擦肩而过,如入无人之境,直达南宫微的小院。
小院今夜无灯,云思容怯怯趴在窗外偷听了会儿,里面没动静,她松了口气,今晚秦元广不在。
她走到门前,轻轻推门,门从里面闩上了,好在窗户没关,她从窗户缝隙看进去,看到床上坐着一个人。
从身形看应该是南宫微,不知她为何到现在还没睡,在一片黑暗中,她独自坐在床上,手里珍惜地捧着个银闪闪的东西出神,屋子里太黑了,云思容看不清她手里的东西,只觉得有点眼熟。
云思容蹲在外面想等南宫微睡着再进去,可半小时过去了,这人还在盯着手里的东西发呆。
她到底在看啥?为什么不睡?她不睡就没办法偷摸进去搜刮啊,隐身时间一到,今天就白白浪费了。
云思容头疼的翻起钱袋,看有什么能用上,在看到钱袋里的“幻香”时,她一怔,然后懊恼地捶捶脑门。
“幻香”是可以控制梦境的道具,能让她进入中香人梦境,与中香人在梦中对话。
梦中的人难以保持清醒的理智,她只需稍加引导,很容易就能套出对方的心里话,说出现实中不敢说的秘密,是极其好用的询问道具。
要是她能早点想到使用幻香,前两晚就用不着那么辛苦搜来搜去……
啊,她突然想起秦元沅那时的欲言又止
——“或许……云姑娘行动前可翻翻钱袋里的道具。”
原来是这个意思。
除了云思容自己,秦元沅现在就是最了解她技能和道具的人,连清清都只知道个大概呢,她肯定早就想到了这个用法,之所以没有明说,应该是在敲打她行动前要多计划多思考……?
没时间多想,云思容拿出幻香,用火折子点燃,再把幻香戳进纸窗。
丝丝白烟几乎透明,随微风不着痕迹飘进南宫微的鼻腔。
幻香同时具备催眠作用,不一会儿,南宫微就抵不住困意,身子一倒,沉沉睡去,云思容也得以进入她的梦境。
此前云思容进入过其他人的梦境,那些人梦中有时是近期印象最深的场景,比如家里、最喜欢的地方,有时会梦到最期望的幻想,比如梦到子孙满堂,或是黄金满屋。
梦境一部分反应了做梦者的梦想。
而南宫微的梦中,就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里,她在独自哭泣。
云思容:“……”
云思容缓步走向蹲在地上掩面哭泣的南宫微,南宫微听到逐渐靠近的脚步声,抬起头来,她满脸泪痕,望向云思容的表情满是不敢置信。
云思容能控制自己在别人梦中的形象,现在南宫微的眼中,云思容就是她记忆里最信任的人。
短暂的错愣后,南宫微站起身,冲向云思容,扑抱住她,哭喊道:“父亲!”
云思容:“……”
南宫微抱得很紧,好像生怕眼前的人会再度离他而去,她哭得很放肆,面对这辈子最信任的人,无所顾忌地把这些年所有的委屈都释放出来。
怀里的哭喊绝望破碎,即便是素不相识的人,听着也难免心酸,云思容抬起手,犹豫了一下,最后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怀里的人哭得更厉害了。
过了许久,悲切的哭声才逐渐变为低低啜泣,慢慢归于平息。
南宫微与“父亲”坐在地上,跟他回忆着往昔。
通过南宫微的讲述,云思容才知道,南宫微出身北威某个小贵族,父亲是一位旅行家,南宫微跟随父亲去过很多地方,看过许多风景,大康的繁华城市、北威的峰峦雄伟、琨柔的原野黄沙……
说起这些时,南宫微的梦境也一扫黑暗,变得多姿多彩,梦境随着她的讲述变换为相应的场景,她脸上明媚的笑容让人不敢直视。
云思容没有打断她,任由她自顾自倾诉过往美好。
南宫微曾以为能一辈子随父亲走遍大江南北,在所有地方留下自己的足迹,可是某一天,她与父亲在探索一座高山时,父亲不小心摔下半山腰摔掉了半条命,还成了残疾。
南宫微只能带着父亲回到北威老家,也就是这时,她收到北威王的邀请,前往王宫担任秦元广的老师……
南宫微突然不再说话,可梦中的场景仍在变换,云思容从中便能对后续看出大概。
年轻的南宫微见到了年幼的秦元广,那时北威王有意招拢他,要求南宫微好好教育他,将来为北威效力。
南宫微领命,但她并未按北威王要求煽动秦元广对大康的恨,她更希望能以真情实意打动秦元广,平日讲课之外的时间,她会为他讲述天南地北的风景,陪他出宫玩耍。
因北威王时常对他表露关切,这引起北威王世子的妒忌,世子背地里处处欺辱他,看到遍体鳞伤的秦元广,南宫微难免更加同情爱护,专门为他做了点心安慰他,以微薄之力温暖这颗伤痕累累的幼小心灵。
后来,大康与北威的战争进入最关键的时刻,北威王世子被大康俘虏,提出以秦元广交换世子,大康同意了。
再后来的事人尽皆知,回到大康的秦元广率军战胜北威,还强行要走了南宫微,南宫微的父亲因此事急火攻心去世,南宫微前往大康那日,正是她父亲出殡的日子,她被送进秦元广的军帐。
画面到此结束,五彩斑斓的梦境再次陷入一片黑暗,南宫微双手抱着膝盖,眼神呆愣愣的,仿佛心死。
短短的几小时,云思容亲眼见证曾光鲜亮丽的少女,转瞬间变成黯淡无光的囚犯,不禁为之悲伤,为之沮丧。
轻轻做了个深呼吸,云思容开口了:“微儿……”在南宫微记忆中,她的父亲总是这样叫她。“你想报仇吗?”
南宫微目露恨色,“无时无刻不在想。”这句话仿佛是从牙缝里咬出来的。
“你想怎么做?”
“我……”南宫微眼中的恨意褪下去,“不,父亲,我不该与你说这些。”
“……”
云思容多少能够理解,有些话,她不愿对父亲说,哪怕是在梦中,也不愿让死去的父亲担心,可云思容却必须要问出来。
既然父亲的身份不好用的话,就只能用……
可这样不是在往她伤口撒盐吗?云思容有些于心不忍。
然而她有任务在身,昨晚她已经感情用事过一次,殿下没有怪罪,要是接二连三犯屡教不改,她对不起殿下的信任。
云思容心念一动,形象再次变化。
南宫微眼神剧变,仿佛眼前站着一只魔鬼。
“秦元广!”她咬牙切齿叫出魔鬼的名字。
云思容以秦元广的样貌,故作质问:“你,为何要雇夜上阁杀害敏月县主?你可知此举后患多严重?你为了向我报仇,竟然不惜连累无辜百姓?”
南宫微冷冷地苦笑,“你让我没有办法,秦元广,如果你能干干脆脆的死了,我何必如此弯弯绕绕,既然我杀不死你,唯有让你身败名裂。”
她承认了,竟然真的是她干的……
“秦元广”:“身败名裂?呵呵,劫杀案过去一年多,我身败名裂在哪?”
“你迟早会吃到苦果。”
南宫微站起身,一步步走近他。
云思容继续问:“为什么偏偏是敏月县主?为什么要陷害梁春?”
“……”
居然不回答,没想到她在梦里也保持了几分谨慎。
“夜上阁怎么有胆子接这种委托?”
“有什么不敢的?你可是王爷。”
云思容心头一跳,保持镇静道:“你不会是想说,夜上阁是我雇的吧?”
南宫微嘲讽一笑:“知道你的皇子玉佩去哪儿了吗?”
“……”什么皇子玉佩?
南宫微已走到云思容身前不到半米处,看着她阴阴笑道:“你的玉佩,就在劫杀案的凶手身上,到了合适的时机,他会出来自首,并坦白他是受你指使,届时你的皇子玉佩会是最有力的证据。”
“呵,没想到你住在深闺,居然也能联系到夜上阁?你的同伙是谁?”
“……”
又不回答。
“……凶手什么时候会自首?”
“这得看你皇妹了。”
“……”关殿下什么事?
南宫微从容道:“外界的情况我虽不大了解,但你的能耐我却一清二楚,各方面能力一般,只有打仗用武一把好手,你斗不过你的皇妹,迟早会输给她,届时我负责踩你最后一脚!”
故意杀害友邻的和亲贵族,导致大康与琨柔关系剑拔弩张,令边境陷入战火,陷国家安全于危难,此举无异于叛国,即便贵为皇子,恐怕也很难承受这样的罪名。
合理的构陷,但并不完美,秦元广贵为皇子,无缘无故的,为什么要做这种百害而无一利的事?
云思容继续维持着演技,“你有玉佩又如何?我根本没有动机,光凭我一个无意丢失的玉佩,父皇不可能相信你们的鬼话。”
“怎么会没有动机?”南宫微嘲讽一笑,“你离开大康十三年,早已式微,势力和能力都比不上你那位皇妹,你浑身上下唯一能拿出手的,就只有你那颗军事头脑,但在和平时期,你根本没有表现机会,所以你故意杀害敏月县主,挑起大康与琨柔的战争,让朝廷对你这位‘战神’有所依托,你的地位才有可能超过你的皇妹,这样的动机,还不够充分吗?”
“……”这么一说,确实是有理有据。
南宫微红着眼瞪着他,她真恨他是个皇子,哪怕在争储中失败,再不济也能当个闲散王爷,最差也不过削爵贬黜,可她只想要他死!她要他万劫不复才能解她心头之恨!!
南宫微突然目露凶狠,从后背抽出一道寒光,在云思容还没反应过来时,一柄锋利的银制匕首已刺进她的心口,顿时血液四溅。
两人都是一惊。
云思容连忙退避几步。
南宫微盯着插在“秦元广”心口的那柄匕首,一脸不敢置信,“怎么会……怎么能刺进去?以前不是……”
云思容脸色发白,低头看着插在心口的匕首,又看向南宫微。
南宫微的表情从震惊变为警觉,“不对……你不是秦元广,你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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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幻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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