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成共识后,虞听晚解开了对他灵脉的封闭。
收针时,她对谢珩还是有些不放心。于是她杏眼微瞪,威胁道:
“我能封你一次,就能封你第二次,你可别耍什么歪心思。”
谢珩睨了她一眼,唇角微勾,对于她的威胁只觉得好笑。自己若是想杀她,简直轻而易举。
他的视线落在了她手中金针上,眸光一沉,“你在不周山上治病,也习得了圣手天医的医术不成?”
虞听晚的动作僵硬了一秒,随即自然道:“久病…成医嘛。”
她冲他莞尔一笑,眼中含着几分骄傲,瞳孔中倒映着雪地的亮光。笑容如霁月光风般清澈透亮,宜人舒情。
“我的本事,可比你想的大。”
话毕,她抬手向天空投注一抹灵气。
蓝色光芒从指尖跃出,顺着手臂直上云霄,原本一片茫茫缥缈的天空,顿时如拨开重雾般,惊现二十八颗星宿。
二十八颗星宿闪烁,被不同的星息连接,在天河中缓缓浮动。
这就是璇天境的阵机,投入这抹灵气后,阵机将一直显露于半空作为指引。同样的,这方天地的主宰兽,也会意识到有人闯入,主动现身与之厮杀。
其中最亮的一颗,东方第七宿,就是他们所在的这一重幻相。
“你需要破开主宰兽的识海,然后我们就会被拉入下一重幻相,届时我就知道这星阵的运行规律。知道规律后,破开幻境便不成问题。”
谢珩盯着她,那双黝黑的眸子里仿佛有许多话想说,最终薄唇微抿,只是沉默地点了点头。
虞听晚看着他的神情,心下了然,逗弄的心思纵起。
她双手环抱,昂头盯着他促狭一笑,鬼灵精怪道:“我猜你是想问我,怎么知道这些的吧?”
谢珩冷笑一声:“没必要。”
“反正你嘴里没几句实话,问了也是白搭。”
她眨了眨眼,无辜道:“谁说的?”
“谢珩,你问我,问我我就告诉你。”
他神情犹豫,看着对方那张人畜无害的面庞,选择信她一回。薄唇微启,有些别扭地问道:“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虞听晚忽地踮起脚尖,伏在他耳畔。
她的身子凑了过来,扬起的发带打到他脖颈,泛起一阵痒意。独属女子的温热气息喷洒在耳畔,鼻间萦绕着恬淡的花香。
谢珩半边耳廓唰地涨红,那点红晕如同初生的常春藤一般,借着心里的悸动,不断向上攀爬,覆上他的脖颈,甚至于他先前冷漠英厉的面庞。
少女巧笑倩兮,狡若灵狐。
谢珩看不见她,只是听着耳边轻浅的笑声,也能想象到她此刻灵黠的神情。
“因为…我是天上的神仙啊,有关天上的事情,我当然都知道!”
他愣了两秒,脑中如同放烟花一般炸响。
直到她脚跟落地,与自己拉开了距离,他才反应过来少女说了些什么荒唐话。
谢珩顿时神情愠怒:“你敢戏弄我?!”
虞听晚却没有一点儿逗弄后的开心。她撇了撇嘴,眼神有些落寞,蛾眉微蹙道:
“我没有戏弄你,这是我的秘密,我只同你一个人讲过…”
在幻境里的事情,不受九重阙的监控,她方能畅所欲言。
谢珩觉得很奇怪,也很不可思议,她说出了这么荒唐的事情,怎么还能一副委屈的模样看着他?
“天上的神仙?”他压下了怒气,咬牙切齿的重复道。
虞听晚不怕死的点了点头。
她的身后,逆风骤起。
风中的雪粒子密密麻麻,如同银刃般锐利锋芒,碰撞时甚至发出了锵锵的清脆之音。
雪粒拂过她的发髻,水色发带顿时被割裂,那抹蓝色在谢珩的瞳孔倒映,一闪而去。
他的怒气霎时消解,迅速地将她拽了过来,侧身躲过。
谢珩顺手捏诀,筑起了屏障,那些雪粒子有力地袭打在屏障上,风雪的呼啸声再也盖不住这铮铮震响。
虞听晚瞳孔微缩,被他拽的踉跄两步,
这才意识到危险的袭来。
是主宰兽…
这层幻相的主宰兽这么快就找过来了!
她回身望去,一条庞大的冰龙赫然悬在空中。
龙尾轻扫,雪雾顿散。
它的身躯巍峨慑人如山,蜿蜒盘踞似川。通体的雪白细鳞,隐隐藏于风雪天地。一双灰蒙泛蓝的瞳孔缓缓睁开,吐息成霜,似有冰凌袭面而来。
纵使头上无厉角,依旧古老威严,垂眸睥睨着一切。
虞听晚倒吸了一口凉气,震惊地看着它,这是已经接近开悟境的螭龙。
那机要阁的仙子怎么那么残暴,这种古兽适合放在试炼里吗?!
谢珩的屏障已经蛛网密布,顷刻将破,然而这也只是那条螭龙的吐息罢了。
他却不见急恼之色,面上依旧沉稳。甚至于嗤笑一声,冲虞听晚道:“你不是神仙吗,怎么不降了它?”
虞听晚眉头轻蹙,大难临头了这人还有心思玩笑。
她啧了一声敷衍道:
“你就当我是没有法力的堕仙吧!”
“…嘴还挺硬。”
屏障彻底破裂前,他朝虞听晚施了一道术法,随即将她推远。
谢珩轻蔑地看着它,嚣张的气焰吸引了它的全部视线,故而身上有隐身屏障的虞听晚不会被注意。
锋锐的雪粒子袭卷其内,他提起了承影剑,与之相抗。
剑气一横,便削减了大半风势。
谢珩主剑修,术法抵不过这条螭龙他并不意外。若自己引以为傲的剑术也奈何不了它,他才会面露慌色。
他的那柄承影剑,是蓬莱海氏世代相袭的宝剑。
每一任海氏宗主死亡前,都会将自己的本命灵源传渡给承影,故而造就了它的强悍。
剑身两刃锋锐,中间雕刻的纹理,是海氏独有的献灵咒。这里汇聚了所有前人的灵源,隐隐泛着金光,能够喝退一切邪祟。
然而这把剑,本不应该传给谢珩一个外姓子。
姑瑶草压不住谢珩的病症,正如叶荨当年所言,只是减缓痛楚罢了。随着他年岁渐长,修行日佳,璃火焚身便愈加难忍,极易堕道。
承影剑的剑气肃重凛然,金光强悍。能够最好的抑制他在修炼时的走火入魔。
海明珠以受任祭祀圣女为代价,向族中换来了这把宝剑。
一个微雨朦胧的夜晚,她假死脱身离开了千山派,离开了谢珩。孤身回到蓬莱岛,成为祭祀屿的圣女。
她的肉身化为一座金塑神像,灵魂将在大殿中长燃不熄,永失自我。
然而这些,谢珩通通都不知道。
他一直以为,是自己失去理智后误杀了母亲。
所以他格外痛恨自己。之后璃火症再发时,狱火焚身也好、灵魂磨灭也罢,他都认为这是自己应得的痛楚。
于是他不再哀嚎,不再哭泣,反而开始“享受”。似乎只有这样刻骨铭心的痛,才能赎下他的罪业,才能让他安心的活着。
而如今他活着的理由,只有曾经微茫渺小的一个承诺。
……
长剑气势如虹,利落的破开风场,挟着落雪卷起阵阵风暴。
在迷惑螭龙视线的同时,不要命的飞身向前,想要一剑刺破它额间衔着的龙珠。
螭龙一尾轻扫,顿时破开迷雾,将他甩在百米开外。
谢珩持剑撑地,蓦地吐出一口鲜血。
那抹腥红砸在净白的雪地里,十分显眼。他眼神轻微涣散,嘴角的血丝垂坠,胸腔中有再度呕血之势。
他抬手,随意擦去了血渍。
抬头看向螭龙时,一双寒眸浸满了肃杀之意。“以我之躯,载向过往。势有八方,顺我无极——”
他开口念起了剑诀,承影剑被灵气催动,在他的身后霎时幻化出了十九把分身。
“四方束!”随着他一声令下,四把利剑瞬发,朝螭龙袭去。
“增!!”
一共六把利剑,载着不可抵挡的金光束缚住螭龙,随即开始疯狂游走。躲避它攻击的同时,剥离了它的鳞片。
鳞片下的血液浸出,渐渐染红了它雪白的身躯。
螭龙发了怒,冲着谢珩的方向发出了一声震撼天地的嘶吼。
周围声波滚滚,轰鸣声如同雷电般在天地间回响,激荡起层层气浪,空气都为之震颤。风、雪、云、土都被这股力量撕扯得翻滚不息……
隐身的虞听晚也被逼得不断后退,随即俯下身子,双手撑地,艰难抬眸去看谢珩的状态
他全身的灵力都用来操控那十九把剑,没有多余的力量能够屏蔽五感。
他只能生生忍下,咬牙坚持着,双耳已经开始淌血。
很快,他那边忽地爆发出一道红光,强势的压住了螭龙的所有力量。
那实在是一股诡谲的红光,周围全是黑红的煞气。晦暗的气息萦绕着他,企图钻入他的心脉,侵蚀他的一切。
此时的谢珩,璃火症发。
火曜石的气息在他全身脉络游走,激起了他的狂躁疯魔,也最大程度的激化了他的灵脉。
他的灵气已经不再是正常的光芒了,变成了一片腥红血色。
他像是入魇了一般,失去了自我意识。全身青筋泛红,仿佛埋入地底的岩浆,透着灼人的火光。
螭龙已经不是他的对手,他像个疯子一般的进攻,烈火冲天,焚了它半身鳞片。
螭龙哀嚎一声,用尽力气挣脱了他的束缚,长空中划过一道迅影,几个瞬息之间它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翻滚的雪原并未就此平静,一片苍白中,少年跪地嘶吼,身魂都承受着地狱之火的煅烧。
虞听晚小跑过去,见他的眼神已经开始涣散,俨然有堕落成魔之势。
她眼疾手快,钳制住他要自残的双手。谢珩额间的玉泠花印随之浮现,散发出的清气,丝丝缕缕缓解着他的煞气。
这株玉泠花已经在他的心脉幻根,能够连通他通身脉络。那些黑红煞气,正是因为感应到玉泠花的存在,才一直未敢靠近心脉要地。
虞听晚心下了然,玉泠花有这世上最温和的力量,刚好能克制火曜石的烈性。
于是她抬手施法,催动着谢珩体内的玉泠花,企图帮他逼出那些入侵的煞气。
他眼中的猩红慢慢缓和,神色怔愣地盯着面前的少女。
体内的玉泠花散发出许多清气,让他回转了一丝理智。
他急促的呼吸陡然一滞,惊的唇齿微张,胸腔中发出一声不可思议的嗤笑:
“你…骗我?”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