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天，它终于发现，这里没有夜晚。它睁大眼睛的时候我很想捏它的脸。”
摇光刻好了字，将紫色的贝壳丢进瓶子。他笑眯眯地看向人鱼，瞳孔里满是狡黠，接着便向对方伸出了手。
“唔……”人鱼拼命挣扎着，白皙的脸颊被对方捏得变了形：“你这个人！”
摇光放了手，歪了头看向对方：“我这个人？”
人鱼本想说些重话骂对方一顿，对上青年夜空般漂亮的眼睛，却再说说不出口。于是他只能冷哼一声，将脸埋进伏在青年膝头的臂弯——青年为他准备了柔软的毯子，总喜欢让他伏在他的膝头。
人鱼想，这个青年实在太危险了，他没办法对他警惕，也没办法防备他。明明前不久刚刚离开故乡时就因为松懈吃过代价惨痛的教训，他不可能再轻易对别人放下心防。可这个青年却如此诡谲又轻而易举地撕碎了他所有的心防。
摇光哈哈大笑，轻轻抚了抚人鱼海藻般的发。他看向笼罩着金色云雾的湖面，道：“也许是我在这里停留得太久了，这座湖才会生出这些云雾来，因为这些云雾的关系，这里才没有黑夜。这个国家只有这里没有黑夜。”
一座石质的沙漏在不远处静静漏着沙子，摇光看向它，沙漏里的沙子已经漏了大半，说明外面的世界是夜晚。
突然，有美妙的乐声混着人们的歌声隐隐从云雾中传来，摇光抚着人鱼发的动作一顿，他看向被云雾遮蔽着的远方。这个国家的人们，此时正在他们最珍贵神圣的湖便进行一场祭祀神明的狂欢。
人鱼自然也听到了这些声音，他察觉到青年的动作，便抬了头，看向青年。
于是他清清楚楚看到，青年那映着金色云雾的眼里，满是闪闪发亮的向往。人鱼看着青年的表情一怔，心脏仿佛被某种利器戳中了。
鼓声、歌声、还有某种人类用弦造出的乐器的声音，那样美妙，那样生气勃勃。此时外面的夜色里一定是人类热闹又丰盛的盛典。
可被锁在这里的神，偏偏看不到。
有用竹条和麻布制成的好看河灯慢慢从云雾里往这里飘来，只可惜这里没有夜色，便看不到它们最美丽的样子。有盏河灯飘到摇光手边，摇光便兴致勃勃地弯下身，将河灯捞在手里。
河灯中绑着布条，摇光将布条拆下来，看着上面的字便噗嗤一笑。
人鱼下意识放轻了声音，仿佛怕吓到对方一般：“怎么了？”
“做这个河灯的人类希望我保佑他的丈夫能猎到一头狐狸，这样今年冬天他们的孩子便有更暖和的衣服穿啦。”摇光把玩着手里的河灯，面上是纯净清浅的笑：“可很遗憾，我并没有实现这种愿望的能力。这里的人们总认为我是无所不能的，可并不是。”他也许真的能给这个国家带来祥瑞，可哪怕是神，也不能保证每个人的幸福。人类最不可思议最了不起的力量来源于他们本身，有一天这个国家的人们能意识到这点就好了。
他弯了身，将河灯重新放回河里，他在乐声中看向河灯不断飘来的方向，眼里明灭难辨。
凤凰从茂密的枝叶中俯冲而下，将红宝石一般的果子轻轻放下摇光手边，接着伸了优雅的长颈蹭蹭摇光的下颔，想让对方开心一些。
人鱼的唇线紧紧向下抿着，不知在想什么。半晌，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他第一次主动握住了青年的手，接着将脸颊亲昵地贴在青年掌心。
摇光瞳孔一缩，他收回了眼神，对上了人鱼漂亮的金色瞳孔。
“我饿了。”他听到人鱼这样道：“你可以……用那种方式喂我……”说到最后，人鱼的声音甚至有些嗫嚅不清，他干脆自暴自弃地撇过了头，不再看对方的眼睛。
摇光觉得自己的心脏仿佛落了一片羽毛，又仿佛被刚出生的小兽用兽爪轻轻挠了一下。
这条人鱼……实在太可爱了……
他哈哈笑了两声，正要说什么，便听到不远处有脚步声传来。于是面上的笑便如水面的涟漪般消失了。他把人鱼护在怀里，看向脚步声的方向。
是那个叫长生的少年，他似乎代替了大巫，每日都到这里来。
摇光静静看向他。
长生朝摇光恭敬地拜了拜，又隐晦地看了眼被神明亲昵地护在怀里的人鱼，便道：“大人，今天是祭祀您的节日，那些乐声全是人们为您而作。他们爱着您，感谢您。”
摇光静静地看着对方，并不说话。
长生便又道：“大王听说您喜欢那条人鱼，所以又特意找人抓了其他野兽的幼崽，请您收下吧。”说罢他摆摆手，便有侍从低着头将黑色的笼子放在他手边，笼里传来小兽嗷呜的鸣叫。
长生朝摇光露出一个笑：“希望它们也能像那条人鱼一样，得到您的垂怜，为您带来快乐。”
人鱼听到长生的话，身体一僵，下意识抓紧了摇光的衣袍——这个人喜欢新鲜和有趣的东西，如果那个笼子里，有让他更感兴趣的幼崽……
摇光感觉到自己的衣袍被人鱼拉着，他惊讶地低头看向它，面上有担忧和单纯的疑问。
人鱼的状态实在太不正常，他有些担心它，于是便抬头看向长生，道：“你走吧。”
长生一愣，接着道：“大人，这些幼崽……”
摇光看向那些缩成一团的小兽，道：“放了它们罢。”这么小的幼崽，应该呆在母亲身边。
长生眉头微微皱起来，却还是恭敬地朝摇光一拜，道：“是。那么小人告退了，请您好好休息吧。”
等到对方走了，摇光看向人鱼，他抚弄着人鱼的长发，眼里有些担忧：“你刚刚怎么了？”顿了顿，他第一次叫了人鱼的名字：“季浮。”
人鱼用那双美丽的金色瞳孔紧紧看着他，面上有倔强和隐晦的偏执：“它们不会比我更美丽。”
“嗯，”摇光摸摸下巴：“这倒也是。你确实是我见过最美丽的生物。”
“如果你留下谁，我会杀死它。”人鱼撇过脸，将表情藏在阴影里。
摇光瞳孔一缩，他像是第一面见到人鱼般静静地看着对方，半晌，他面上浮出一个笑——这条人鱼，他实在是太喜欢了……
“告诉我吧。”他捧起人鱼的脸，静静看着对方的眼睛：“你从哪里来，又是怎么流落到这里。”
从这一刻起，摇光开始对它，感到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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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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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好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