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榆听到这话,探出神识,愣了一下:“这是什么?”
小家伙禁不住诱惑,打开指缝:“一个被压成馅饼的灵体。”
解榆:“……”
废话,我还不知道是灵体!
也不怪二人如此反应,实在是那物惨不忍睹,脸部扭曲得不成样子,五官完全错位,并且缺了一只胳膊和一条腿,伤口处淌着“腐水”。
“馅饼”这个比喻并不准确,更像是库房里无人问津落灰的偶像“人形KT板”。而且商家还虚假宣传、偷工减料,原本5mm的宽度锐减至0.1mm,真是听者伤心,闻者流泪,剥削“牛马”的资本家瞧见都声讨,比我还会。
“这个世界的孤魂野鬼多得是,大惊小怪!”解榆抬起右手,食指、中指与大拇指一并缓慢探入右眼,平静地挖出那枚泛红的眼珠子。
小家伙忍不住开口:“可是……”
无望山就没有鬼这种东西。
“哪来的那么多可是。”解榆无情打断它,在义眼上按了几下,“定位怎么错了?过载饱和?升级后的产物就是不行,没戴几天就坏了,回去就去投诉江老头,越来越不靠谱,经费肯定又让他拿去喝酒了,‘死酒鬼’!”
小家伙仍在纠结刚才的问题,死脑筋道:“可是无望山就没有鬼……”
“好了,”解榆再度打断他,“说正事。”
“我要告诉你三个不好的消息:第一,在刚刚的较量中义眼坏了;第二,终端无法正常使用;第三,我没带备用的终端,这下咱们彻底和外界失去联系。那么问题来了,是继续前进还是归程,吉祥物拿个主意吧!”
小家伙听闻这话颇为失落。究其缘由很简单,再厉害的猎人也有马失前蹄的时候,某次围剿中它疏忽大意落入敌人圈套,为此在医疗舱中休养了三天,梁子算是结下了,往后但凡见着大型感染体就要打上一架——小家伙脾性不小,基地里除解榆这个主人外,无人敢轻易招惹,记仇得很。
眼看着一雪前耻的机会近在咫尺,它可不想错过。
因此,它不甘心道:“你们人类有句话叫:来都来了,不去可惜了。”
解榆感觉有些道理,但碍于小家伙一贯的作风,提前给它打起预防针:“进去之后你给我消停点,‘中心巢’不比外围,遍地都是致命病毒。”
小家伙眼神锃亮,忙点头应承:“主人指东我不敢往西,主人打北我补枪,主人朝南我追随,保证不离开主人半步。”
“说话一套一套的,都跟谁学的,学点好。”面对小家伙的马屁精,解榆觉得有点好笑,点了点它额头,“‘中心巢’的路你比较熟,带路。”
主仆二人主张一致,立刻展开行动,毕竟天光大亮正是感染体酣睡之时。
它跳下主人肩膀,四肢着地,鼻子贴上地面,左嗅嗅右闻闻——无数次硬闯“中心巢”,上次留下的气味冲淡不少,其中还夹杂着陌生、繁杂、恶意的气息,那是它诞生的起源。
“主人,这次没白来,我闻到了他的味道,”小家伙彻底兴奋,“还是一样令‘猴’恶心。”
解榆面容平淡,波澜不惊,丝毫不见即将直面曾经拿自己做人体实验,残忍伤害过他的人时该有的惊恐与错愕。他抄起小家伙放到自己肩上,问:“哪个方向?”
顺着小家伙的指引,他们踏上辉煌载入历史教科书的路。
路旁时不时冒出个小可爱,身后还跟着一个鬼鬼祟祟的家伙,不过解榆全当没看见,脚下生辉。随着深入,周围环境发生质的改变,乌蒙的空气染上腥甜,不知名的绚丽花朵在绽放,参天大树逐渐稀少,一片片腐草肆意生长。
成群蜂窝似的建筑巍然屹立,四围漂浮着致命毒菌,粉红、青蓝、鹅黄色颗粒向人类招手,像梦幻仙境,更像无底深渊——那是感染体的养料,无声地向人类宣示它的地盘,也是无人敢轻易踏足无望山的理由。曾有科学家试图破译其中密码却招来祸事,研究室数百人受到感染,方圆百里被帝国封锁“红区”就此诞生。
解榆停下脚步,侧头警告:“兄弟再跟着我,你小命就彻底玩完。”
当代科技加上精神力的加持,肉身死亡已不再是人类恐惧的源头,有权、有钱的普通人只要灵魂不灭也可以活到千八百年,异能者的寿命则翻了三番不止。相比较古世纪人类的百年生命,当代人活得更肆意洒脱、无拘无束,是沉浸在灵魂深处的放纵。
宠物随主,小家伙调转个身子,咧嘴、呲起尖锐的獠牙,凶残地吓唬:“哈、哈~”
纸片人却不为所动,站在原地,看样子是要执意跟随。
“随你。”解榆不再劝说,回头继续赶路。在他的人生信条里有一条原则:不干涉他人命运,一次警告已是他的良知。
一人、一纸片、一宠,不慌不忙地穿过缤纷的花丛,血腥气越发浓郁,小家伙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气流带动“毒菌”四散飞扬,惹得它好奇地伸出手触碰,半路却被解榆先一巴掌打掉爪子:“进来之前答应过我什么?这么快就忘了?”
小家伙撇撇嘴,蔫头耷脑垂下头,刚要回答主人问题,另一道充满磁性好听的声音抢先响起:“消停点,‘中心巢’不比外围,遍地都是致命病毒。”
“呼……原来你会说话,还以为你是哑巴呢!”解榆猛地顿住脚步,倒吸一口凉气。他被吓得不轻,但转念一想:这声音还怪好听的,就是……怎的如此耳熟!
不曾深想,继而就着他的话题,教育起小家伙:“听见没!再记不住,你就给我回外围去。”
“知道了。”小家伙沉声回答,狠狠瞪了眼狗拿耗子的人类。
纸片人男子没把小动物的挑衅放在心上,本就是话不多的性格,因此空气再度恢复平静。
走出花丛,沿着崎岖不平的山路前行,道路曲折泥泞,乳白色黏液遍及路面,是感染体分泌的特殊物质。
黑色军靴踩上液体,脚步踉跄打滑,身体后仰时脖颈骤然刺痛。他双手胡乱抓着空气,却抓了个空,正以为又要出丑,腰间突然传来一股力量,将他稳稳拉回。
解榆低目,一双大手环在他腰间,再抬头,左眼对上二次元梦幻星空似的眼睛,忽地心跳加快,呼吸急促,对视许久,直到嘎吱声才唤回神智。
解榆莫名羞得红了耳根,急忙推开男子说了句:“谢谢。”
挂在他脖间的小家伙,重新坐回到主人肩膀,看了看主人,又转头瞧了瞧纸片男子,不明所以地挠了挠头毛。
“不客气。”男子略微有些遗憾,但又不知从何而来。他捏了下指尖上留存的冷意清香的余温,迈腿跟上前人慌乱的步伐。
良久,解榆从慌乱中恢复平静,感觉有什么不对,忙回头惊讶地看着男子的手脚:“你手脚长回来了?脸也在恢复?”
男子“嗯”了声:“离‘中心巢’越近,我越感觉身体里的能量在恢复。”
解榆大悟:“你执意进来就是因为这个?”
男子摇了摇头,他失去了部分记忆,不知该如何回答,干脆说:“不知道。”
解榆:“……”
这天算是彻底让你聊死了!
不过解榆不在意,属下人手众多,性格迥异,日常如何让这些鬼才和睦相处,就成了他每日演习的必修课。多年的摧残与折磨,早让他练就一身铜墙铁壁,说白了,就是不要脸,脸皮比城墙还厚。
有句古话很适合现在的他,那就是——
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觍着脸,解榆换了个话题:“看你的样子,生前应该是搞科研的,身边有强者保护,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男子还是那句:“不知道。”
解榆无语地看着他。
他不可避免地想起基地那群兔崽子,模拟战术训练完的嘴脸和眼前人如出一辙,问失败原因从来都是茫然无措,三个大大“不知道”在脑海飘荡,他都快应激了。
但男子既诚恳又不是自己手下,只能当受气的媳妇,抛出第三个问题:“你叫什么。”
“这么简单的问题,总该能回答上来吧!要是连名字都不知道……”解榆心里直犯嘀咕。
男子有些不好意思地回:“不知道,记不清了。”
一连三次一问三不知,多厚的铁壁也经不起他造。解榆皱了皱眉头,顿足注视着他。他眼窝深邃,鼻梁高挑,五官端正,这样的气质组合在一起,给人一种正气凛然充满审视要犯的即视感。
男子眨了眨眼,危机感涌上心头,想要说些什么。
两秒钟后,前者却转身继续赶路,徒留给他一个朦胧的背影。那种失而复得又即将失去的念头突然冒出来,他慌忙追上,肩并肩,语速极快地解释:“我不是敷衍你,我是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醒来时脑子昏昏沉沉的,直到进来才感觉清醒些。”
解榆被噎得无话可说,敷衍极了:“那你还记得什么?”
“基因研究院。”男子生怕答得慢了。
解榆又敷衍了事,只是“哦”了声。
——说话间,他们已经到达感染体巢穴。直逼苍穹的蜜巢,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七彩琉珠幻化成蝶笼罩天穹,波谲云诡,如梦似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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