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两天后,肖沭伤感失落的情绪沉寂下去,学生们也终于迎来迟来的拉练通知。
李兴星来宣布周五上午拉练的消息,刚说了半句,底下的学生就沸腾起来,个个洋溢着兴奋的神色。
李兴星吼了几声“安静”也没让沸腾的学生安静下来,他开始倒数,“三!”,“二!”
数到二,学生就静若寒蝉。
他板着脸咳嗽了两声,才继续说:“这次拉练,从学校出发,目的地是长洲公园,来回大概十六公里。具体的路线图已经发给你们了。不过只要跟着大部队,基本你们用不上这幅图。”
之后是再三地强调纪律,别乱跑别擅自行动,跟着大部队,注意安全等等老生常谈的话题。
拉练前的两天,13班的科任老师明显感觉学生尤为躁动,按都按不下去的躁动。不仅源于周五要去拉练,还源自这周要放月假了。
七实的高中部相当变态,从高一开始,学生就被剥夺了周末,每周只放周日下午半天,每逢月末,才完完整整放两天的周末。
在学校里苦熬一个月,终于迎来两天的自由,谁能不兴奋?谁能不躁动?
老师们也随学生去了,只要他们还好好听课。
02
周五早上8点,高二整个年级的学生在运动场集合,年级主任发表一番冗长的安全教育后,队伍浩浩汤汤出发了。
肖沭不例外地走在13班女生队伍的后面。
一开始班与班之间的界限还明晰,走着走着队伍就散了,各走各的,好几个班的混在一起。李兴星也料到,将长洲公园13班的集合地点在哪翻来覆去讲了五遍。
部分学生脚程快,早就抛下大部队走到前面去了。肖沭没有刻意走得很快,但她正常走路就快,不知不觉跟班级大部队分开了。
肖沭不在意,今天她难得的披散了头发,为了掩饰耳机,她带了MP3,从出发起就开始听歌。
10年左右,功能机取代传统的诺基亚大哥大占据市场,功能机还没在整个市场铺开,智能手机横空出世,飞快出现在城镇大大小小的手机店,以它眼花缭乱的功能成为人们的新宠。为了方便肖沭跟他们联系,肖海洋和田芸给肖沭买了一部智能手机。
班里好多学生也有。尽管李兴星言辞强硬地说,不允许带手机。可肖沭还是看到好几个人偷偷带了。带手机太过招摇,肖沭只带了MP3。MP3也可以满足她听歌看小说的需求。
从学校出发十几分钟后,队伍到了沭河边。
随行的老师大声的督促:“离河边远一点!”“离河边远一点!”每年夏天必有的学生溺水新闻把老师们都折磨到PTSD。
尽管已经入冬,尽管沭河边围着半米高的围栏,尽管他们已经高二,老师们仍然仿佛他们是智障一样呐喊着。
因为自己的名字,肖沭对沭河有种莫名的情感,她朝沭河看去。沭河不知道那么多,静静往前流淌着。起风了,吹起水面许多形状不一的波纹后,吹到岸上的一群学生中,肖沭不自觉打了个寒战。11月底,天气已然寒冷。
风也吹散乌云,几缕纤薄的阳光照耀下来,照在沭河上,照在途经的一群学生身上。很快,乌云闭合起来,阳光也没了。
“诶!”
“太阳就出来这么一会儿!”学生发出遗憾的细碎声音。
林田这地方一入冬,颜色浑浊的阴云便整天整天地遮住整块天空,抬头看,只能看见一片阴郁,难得几天有太阳。因此,一到冬天,林田人对阳光都有一种虔诚的热爱与期盼。
见了阳光,尽管只有几缕,肖沭的心情也明显比刚才好了。
03
MP3的歌一首又一首,一个多小时过去了。肖沭到了长洲公园,在集合点等了快半小时,13班的学生才稀稀拉拉地到齐。
李兴星清点完人数,就让学生自由活动,半个小时后在集合点集合,话音刚落,学生就作鸟兽散,一个人影也看不着。
肖沭找了个安静偏僻的角落坐,从背包里掏出一包薯片。
这种类似出游的集体活动,学生怎么可能不带零食?饮料、薯片、饼干、辣条,是必备的。肖沭看见还有同学花样更多,带了炸鸡、汉堡、鸡爪等。
肖沭一边吃,一边看小说听歌,好不惬意。《妩媚航班》她已经看完,开了一本新书《第九个寡妇》。
正看着,一颗苹果从眼前滚过。肖沭盯着越滚越远的苹果,好奇地转头向苹果的来处探寻,却对上了白河的目光。
肖沭像触电般迅速地移开视线,慌乱地看回MP3上的文字。
白河好像没看见肖沭,继续慢悠悠地追着苹果。一路滚的苹果滚进了一个小坑,停了下来。
白河停到苹果跟前,蹲下身。
肖沭假意看着MP3,余光却难以遏制地注意着白河的动向。
白河捡了苹果往回走,一步一步从她的余光里消失。
肖沭既松了口气,又颇觉失望。
自那天起,肖沭和白河再没讲过话。不对,也算讲过。
“白河,交化学作业。”
“哦。”
“肖沭,请让一下。”
“哦。”
乏善可陈的对话。
她几乎确认,白河来找她聊天,纯属无聊,而非她脑补的他喜欢我,她几乎确认白河不喜欢她。
好不容易风平浪静的心境因白河的出现再次掀起波澜。她告诫自己,他就来捡个苹果,别想那么多。
肖沭正想着,一颗苹果出现在眼前,她的目光顺着拿苹果的手往上,再次对上白河的目光。
“你要吃吗?”白河问。他还拿着另一个已经咬了一大半的苹果。见肖沭不说话,解释道,“新的,不是刚才那颗。”
肖沭把MP3放下,情急下也顾不得,在自己的衣服上擦了擦刚才吃薯片沾上的碎屑,才接过苹果。她脑子里冒起大团大团的疑惑,他又来找我?
“你怎么一个人坐这啊?”白河顺势在肖沭旁边坐下。
肖沭感觉自己大半个肩膀因白河的靠近变得僵硬。
“清净。”
“你不跟你的朋友一起吗?”
我没有朋友。不对,有一个。肖沭想起了林君瑶。
肖沭只摇了摇头,没回答。
“我记得你之前人缘挺好的?”
“之前”这一词,在肖沭听来意味不明,“你是指小学?”
“是啊。”
肖沭曾无数次地幻想过,她与白河一起交流彼此共同的记忆,通过往事,拉近她与他的距离。可肖沭清醒地知道幻想总归是幻想,不会成真。
当白河主动跟她搭话,与她缅怀过去,她一瞬间分不清现实与梦境,这是真的吗?
“人总是会变的。”肖沭说,然而这个话题她不想过多地谈论。
小学六年的记忆已经相当模糊,她对它只有一个快乐的印象。她听出了白河的言外之意,他想问,我怎么变成这样。从一个快乐的朋友不少的小女孩变成一个沉默的孤家寡人。
肖沭尽力去忽略她一个人没有朋友的事实,尽力去告诉自己她已经习惯了,可是孤单的处境原来在他人看来这么尖锐。
“你经历了什么吗?”白河的问话不可谓不温柔,肖沭感觉她行将溺毙在他如水的眼眸里。由之前对话引起的疤痕瞬间被包裹在软乎乎的绒被里,不药而愈。
“没啊,谁还不经历点事啊。”她故作轻松地说。
她想告诉他,告诉他他想知道的一切,有问必答,知无不言。肖沭幻想过无数次的她和白河像言情小说男女主促膝谈心的画面真实地发生,她却做不到她想象中的那么坦诚。
白河难掩失望,“也是。”
见到白河的神情,肖沭几乎快脱口而出。可是、可是在这么美好的白河面前,她何其羞惭,何其自卑,她如何能让白河了解一个窘迫无助的自己?
“我去找我朋友了。”白河站起来,却没有立刻走开。
肖沭垂着目光,缩着肩膀,没动静。
白河走开了。
肖沭啊,肖沭啊,你活该。肖沭已经开始对自己咒骂。活该你没人喜欢没人爱,这么好的机会你都白白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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