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的城邦郊外一片死寂,高高的哨站在远处散发着淡黄的微光,一望不见底的漆黑似乎正从屏障外对里面的世界虎视眈眈,好像有无数幽魂异怪藏在其中诡异低语。
收容所周围没有人巡逻,被破坏的大门还没有修好。
方措一路走的是偏僻小道,凌晨三点,当夜空挂上了一轮弯月时,他见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白天太匆忙,双方都没来得及细看彼此,隐身上到处都是新伤结的痂,脖子上的一圈都是她企图自尽但没能成功留下的印记。
方措也没好到哪去,他这几天神经绷得太紧,吃饭也没好好吃过,脸色难免有些憔悴。
“瘦了。”他跟隐说。
隐笑了笑:“你也是。”
现在还不是聊天的时候,两个人汇合后穿上防护装备,马上就动身。
隐在武装兵待了快十年,对每一个戒备等级的巡逻路线都一清二楚。她看一看哨站上的灯光往哪边照就知道今晚的巡逻人员是怎么部署的。
脑子里马上就有一片安全离开的路线地图。
但他们速度得快,且必须保证后面不会有追兵。
“你真确定那个执行者什么都没发现?”她问方措。
方措道:“我把她灌醉了,她那个样子看起来……”顿了一下,才说,“应该是真的醉了。不然……”
“不然?”
不然……她怎么会对自己说那些话呢?
方措摇摇头,但隐是个多疑的性格,她和执行者打过太多交道了,虽然没和那位神使说过话,但从传闻里不难猜测其狡猾阴险的程度。
“但既然你这么说了……”她道,“那我们抓紧时间吧。今晚只要离开屏障,谁也别想再抓住我们。”
翻越城门的过程很顺利,隐躲过了每一批巡逻,也绕开了监控摄像头,最后他们总算到了最后一道城门。
上次就是在这里,他们被突然出现的执行者抓了。
隐后来一直在想到底是谁让他们暴露了。那一次也跟今天这一次一样,本该非常顺利,可就像是有什么人可以从万里高空往下巡视一样,轻易就看透一切,然后给执行者通风报了信。
但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人存在?
如果真的有,那还是人吗?
只有神才能做到了吧。
隐想到这里,蓦地打了个寒颤,她抬头望向一片深黑的星空。明明还是和往常一样,可这一刻,她却觉得毛骨悚然。
是谁在看着他们?
不,不可能的。不会有这种人。还是不要胡思乱想了。
隐抓着方措的手,他们一路上走得很快,不能走门,他们就翻墙。渐渐地,方措的体力就有点跟不上。
隐回头问他:“没事吧?”
方措摇头,说话带着气音:“先出去再说。”
最后一道城墙也是哨站最多的,在这里几乎不存在监控摄像头死角,换句话说,他们如果不够快,上一次的结局就是他们这次的下场。
隐看了眼昏暗中方措泛白的脸颊,冷汗淋漓的额角,她知道方措的身体一直算不上好,不然当初也不会放弃足球队的梦想,去当什么医师。
但现在,还不是温情安慰的时候。
“我说三二一,我们就跑。”她跟方措说,“我们动作快,他们反应不过来的。”
方措点点头。
“方措……”隐看着他,有些欲言又止,“我去收容所找过你,你没在。后来我看见你和那个执行者在街上,你是不是一直……”说到这里顿了下,又摇头,“算了,出去以后我再跟你说。”
隐心中的惴惴不安没有成为现实。
他们跑出去,的确惊动了监控,也惊动了哨站的执行者,但他们的速度更快。
方措在中途差点跟不上,隐狠狠拉了他一把,在最后千钧一发之际,他们跨出了屏障。
上一次逃跑没有成功,方措也没机会离开屏障,这是他的第一次。
他隔了一层透明的防护面罩,深刻感受到了穿过边界线的感觉。
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穿越生死边界线的滋味。
像被几千万吨的压缩机从头压到了脚趾,在这一瞬间的过程里连骨头都被碾成灰烬再重塑,好像他都不再是他这个人了。
窒息感,随之而来的就是强烈的失聪感。
明明刚才还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声音,比如枪声、警报声、执行者慌张的呐喊,仅仅只是迈出一步,就像电影被按下了暂停键,一切戛然而止。
方措一时没能回神,只有脚下这片寸草不生的荒芜土地在提醒他,他们逃出来了。
“出来了……”隐喃喃道,“我们真的出来了。”
这不知是意料之外还是意料之中的发展让两个人都短暂地安静了一会。
“现在怎么办?”方措道,“我们还是先离城邦远一点,不然我怕之后会有武装兵……”
“暂时不会。”隐道,“大部分的武装兵都在外面,他们就算想派人来追也得先制定计划。”
“那我们先往你之前说的庇护所赶吧。”方措环顾了一圈周围,“在哪儿?”
“先等一下。”隐说,“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就刚才没问完的。”
“……什么?”
“我逃出来之后没在收容所找到你,”隐说,“你一直跟那个执行者在一起?”
方措有些不解,照实点了点头。
“一直?从早到晚?那你晚上住在哪儿?不会是她家里吧?”
方措皱了眉:“是,她应该是想二十四小时监视我,所以才把我从收容所带出来了。”
“真的是这样吗?”隐说,“那她为什么连你跑了都不知道?我看过新闻的,以前没有哪一个异端有过你这样的待遇。”
“……”方措道,“阿隐,你到底想说什么?”
隐沉默了,隔着防护服,他们看不清彼此的表情,方措往前一步想要靠近,她忽然大步走过来抱住了方措。
“抱歉。”隐在他耳边低声说,没等方措摇头,一股电流般的刺痛感突然顺着防护服侵入他的四肢。
方措心脏一窒,眼睛发花,再一回神时,他的视角突然矮下去了一截。
——他摔在了地上,四肢不像是自己的,一动也动不了。
而隐,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面罩遮在她的五官上,看不清表情,有那么瞬间,方措居然觉得她很陌生。
“阿隐……”他难以置信,勉强还能从麻痹了一大半的嘴里吐出几个音节,“你、把我……”
隐蹲下身,抓住他的胳膊,让他倚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没事的。”她说,“我只是担心,你还是被那个执行者洗脑了,你可能自己都没发现。我不怪你,所以你也别怪我,这是为了我们两个。我不能让你看见去庇护所的路线。”
“等到了那里,我确认你一切都没有异常后,我会恢复你的身体机能的。”
方措一个劲地摇头想要说什么,但药物渐渐起了作用,他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隐把他扶起来,没有再去听他吚吚呜呜的呜咽,操作着装甲里的蒸汽背包。
就在这时,背后漆黑的沙尘里忽然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武装兵的嗅觉感官受过特训,隐登时抬起头拔出枪,警戒道:“谁?”
“……”
幽幽的沙尘没有回答。在那之后慢慢显出了两道影子。
其中一个人的姿态有些吊儿郎当,说话的语气也是。
“是我是我。”
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别紧张,放轻松。我们不是敌人。”
可下一秒,从漆黑中露头的脸却直接让隐举起了枪。
——是上午她在街上见到过的那个执行者。
那个让所有人咬牙切齿却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的神使。
“祝神的走狗!”
英招都没见过这个武装兵,一露头就被狂喷,她很无辜地和祝郁脑内通话。
“她骂你。”
祝郁:“不是骂你吗?”
英招:“咱们好到都能睡一张床了,还分什么彼此,骂我不就是骂你吗?”
祝郁笑了:“……行,有理。”
反正,祝郁站在旁边,也没人会觉得他就是祝神。在这个场面,顺理成章成了神使带来的小弟。
隐像匹杀红了眼的狼,站在那里,只要英招敢有异动就会开抢。
“不是敌人?”她冷笑了一声,“那你现在是来干嘛的?”
英招看了眼被她扶着的方措:“我既不要你的命,也不要你回去。我只是来拿回我的东西。”
“你的东西?”
“方措,把他给我,我就放你走。怎么样?”
祝郁:你的东西?
英招:我的犯人(纠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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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 1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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