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开匣

山中无历日,星移逾九夏。

“外公,芙儿炖了岩耳鹅掌汤。你尝尝啊!”

女孩养好手臂,为哄外公开心变着方烹制各色美点,她性子偏急不喜庖厨,但为哄外公开心只得硬着头皮上了。

“《论语》背完了么?”青袍老人尝了一口,心中满意,面上不显。

“哪有那么快啊。”女孩小嘴撅起,她就是记不住那些之乎者也有甚么办法。

这段日子因手臂受伤,她被勒令不许动武,好生将养,既禁闭又禁足,每日背诵苦不堪言。少年比她更惨,刚将《论语》默完,又来一本《孟子》,只得苦着脸继续写。

二小每日温书,看得双眸酸涩,他们俱是活泼好动的性子,若被拘着练武尚能强忍,如今被按在椅上舞文弄墨,真是饱受折磨。

郭芙只得打起精神讨好外公,希望将这惩罚逃过才好。

连日来除了背书,两人便在研究石匣,从望摸到敲砸仍一无所获,真是好生沮丧。

二武来了几次,含泪向他们道歉,又将杨过叫了出去。少年以为俩人又要整事,谁知哥俩说甚么杨大哥你对芙妹情深义重我所不及,将他唬了一跳……

原来那日他们隔得远未见藤索,只见女孩坠崖少年随之跳下,他们对女孩有好感但并未深交,未到生随死殉的地步,见到少年舍身相救不禁心生感佩。

少年虽不知二武所想,但看其神情知他们必是误会甚么,阴错阳差解了麻烦,不觉心中得意,大肆鼓吹自个英勇,将二武激得面露不忿。

黄药师与一灯大师精研数日,终是将剑还给外孙女,又将一物丢给少年,叫他佩于手腕。

杨过惊喜接过端量,不禁揉眼怀疑,这珠子好像他给芙妹编的灿星环啊,想到此处脸上变色,摸摸怀中包裹,见到宝物俱在这才放心。

与大大咧咧的郭芙不同,少年谨小慎微,像石匣之类的宝物都是贴身藏放、不离左右。他见此宝与昆仑地穴中的亮珠类似,心生好奇叠声追问。

黄药师解惑此为一灯大师所制佩珠,由《般若经》所载的金、银、琉璃、珊瑚、琥珀、砗渠、玛瑙这佛家七宝串成,腕处坠以被雷击过的火锻木残枝,象征度厄消业。

郭芙剑柄上亦多了枚剑穗,她惊喜拿起把玩,是枚莲形古玉,九瓣颜色不同,在阳光下发着温润之光,是黄药师模仿道家九华玉所制,可阻邪剑恶气滋绕。

杨过阴错阳差晓得宝珠来历,暗道惭愧,若早将珠冠拿出,或可免除二老奔忙,他心头感动,遂献上石桂枝,又将石匣供了出来,请黄药师代为参详。

终于拿出来了,真以为我不知么,小子秉性不坏,但瞻前顾后不够大气,青袍老人哼了一声,拿起二物与大师继续探讨。

石匣长约二尺七寸,材质极硬,便如整石一体而成,但奇宝相克相伏,黄药师通晓墨家机巧,挨样尝试,终在石匣左侧寻到隐秘机关。

破石者桂枝也,黄药师用了燧石、曜石等器具,均是遇匣则碎难有二击,唯有石桂枝,用其重击匣面虽未破石,但击到一处石匣突然音似蝉吟,满室嗡鸣,震得屋瓦簌簌。

黄药师知必有异,连敲三次终是触动机关,现一凹槽,槽内有行古篆:士登瀛洲,书启禅印。

禅印?黄药师思及紫峰画壁,光照其影透出云霞、草木之形。左似大树枝繁叶茂,树上二猴凝望枝头一印。右似浮云升腾翻卷,云中巨象驮起宝瓶前行。

他本以为取得是“封侯挂印”和“喜象生平”的隐寓,今看或为谐音,图中绘有藏印所在。

他再回紫岩,在白鸟树前找寻未果,见火锻木发出新枝,诧异之余灵感迸发,宿于石屋不返,终在夜晚寻到一根发光木枝,破开虬结现出一方玉印。

此印形似夏蝉,上书八字真言:惑起无常,化育珍重。将印带回放入凹槽中,石匣应声而响,但只可半开不能全启,似与山上石形呼应。

黄药师从匣中取出一小卷书对着阳光观看,所用纸为缣帛,极为庆波,文字似为丹砂所书,细若虫豸,头尾相似,精致奥妙,似刚写就。

“这莫非是《素书》?不对,张天觉所书晋乱之时,有人盗子房冢,于玉枕中获此书六篇,一千三百三十六言,上有秘戒不许妄传。”

黄药师喃喃低语。将石匣倒着顿了几下,又倾出一件东西,展开是匹轻绢。约有四丈,上面密密麻麻载有各类阵法。

“这是未改之前的黄石七十二局?”见此异宝,黄药师眼放异光,如痴如狂。

之后数日他闭门不出精研古籍,众人不时闻他癫狂自语。郭芙送午膳时见早膳未动置于屋外,顺着窗格望去,见青袍老者俯在案上喃喃自语。

眼见这般不是办法,她怕外公走火入魔,饿死自个,鼓起勇气刚推开门便被凌厉掌风拍出,磕得鼻子出了血……

女孩无计可施,只得找少年商量,二小寻些鲜果抛入屋内,一见老人接住便展开身法疾走,这般来回反复,才骗外公胡乱吃了些果子。

这几日,四小正在温习《孟子》,朱子柳返回后见杨过、郭芙诵写《论语》大受启发,想到武师兄给二儿取名敦儒修文,便是希望师侄文武兼修。

师兄不在做师弟的更该敦促才是,当即考较二武文采,结果自是失望,给师侄加了文化课,又见黄药师闭关,二小无人请教,便将他们也纳入门下。

他是状元郎,自是文采斐然,讲完《论语》又讲《孟子》,每日督促四小温书不休。

杨过聪明机敏,眼见脱身无望,本想随便学学应付过去,谁知一路独占鳌首,竟是学出劲头,武敦儒性子稳重,虽是不喜舞文,也能隐忍坚持。

余下郭芙、武修文皆为朽木难雕,不是装病逃遁就是假寐出神,将朱子柳惹得哀叹连连。

“夫人必自侮,然后人侮之;家必自毁,而后人毁之;国必自伐,而后人伐之……”

这日讲到《离娄章句上·第八节》,天色将晚,朱子柳摇头晃脑讲得起劲,武修文突然蹦起,身如狂矢向外疾串。

“师叔,我要拉尿……”男孩话音携风飘远。

“不是才去一个时辰……”朱子柳疑道。

话没问完小武跑没影了,只余大武面露愧疚,一旁红衫女孩手撑下颚,似醒似睡,点头连连。

“心之官则思,思则得之,不思则不得也。”他又叹气道。

“哈哈……”少年噗嗤一笑,朱夫子目光梭视,眼见他神采奕奕,不觉心头暂慰。

“杨过,你来解解这两句。”

少年循声站起,望了大武一眼大声道:“后句是说,心这个器官是用来思考的,思考的时候才有心,不思考的时候便是没心了。”

将大武气得回瞪,心中吐槽:你解你的看我干么。我也一心想学,总比文弟、芙妹好些。

“前句是说,人必先有自取其辱的行径,别人才会辱他,家必先有自取毁坏的因素,别人才会毁它,国必先有自取讨伐的原因,别人才伐它……”

眼见朱夫子面露赞色,他又洋洋得意道,解完还若有所思的又望了大武一眼,微微点头。

我看你才是自取其辱,我们揍你真是一点不冤。大武气得掰断手中宣笔,总算不似小武那般急躁冲动,这才勉力克制下来,心道下课再收拾你。

少年有点讨打啊o(∩_∩)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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