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风展开扇子,一脸笑盈盈道:“学生们可敢进庙里头瞧瞧?”
幽阒子夜,深林鬼庙,白色禁地,迷雾重重。
学生们免不了胆怯犹豫,但见牧之揣起画笔,第一个走上那道弯起的花桥。
“傻呀,又不收门票,不进白不进。”
水风亦摇着扇子塌上紫色花桥,胆大的几个学生昂首挺胸迈着大步跟上前,后头犹豫的学生捏了捏手心的汗,强装淡定地追上去。
柔软的花桥,散着浓烈香气。风起,水庙口的一双薄皮灯忽明忽暗,檐角下那串古旧的风铃又配合着叮铃了几重回音。
刺猬果果悄悄拽了拽蝴蝶的袖子,“彩菁,我们两家挨得近,我阿姆最爱搜集玄异故事讲给旁人听,阿姆去你家串门时,有没有跟你提起这个‘无影水庙’。”
彩菁点点头,带着颤音回,“讲过的,阿姆还说凡是进了无影水庙跟半面佛做成交易的,身上会留下印记,多半不得好死。那个时候我刚化茧不久,心灵脆弱,听了你阿姆的话被吓得连着做了几日的噩梦。”
紧跟在后面的山月听了,小脸一白。
泠汐握上对方的小手,挑两下眉毛,另一只手中的百变逃生笔幻出一炷香来,压低声音对山月讲,“没什么好怕的,若有情况我就烧香,咳,这是迷香。
山月偷偷笑了。
九哥哥蔫坏蔫坏的,庙里也敢放肆,不怕那半面佛送他上西天。
庙门及黑字招牌斑驳腐朽,扑头盖脸的沧桑风格。
一行人行至门前,凭空卷来一道香灰,撞开庙门。
众人方跨进门,脚跟尚未站稳,绿油油的薄皮灯倏地灭了。
庙门随即关阖。
闹鬼氛围一下就出来了。
好在水庙三面窗格,顶上凿着个泄光的天窗,照明尚可。
庙内面积比众人想象中大了许多,应是幻术所造。
地面是厚厚的透明冰砖,似能当镜子使,氤着丝丝寒气,踩上去并不滑,凉意却从脚底板直涌上裤腿脚,再一丝一缕蔓延心头。
庙里的温度,很适宜避暑。
正位是一尊捻指大佛。面上罩着半扇金色面具,露在外面的半张脸看起来颇为纠结,覆了一条条交错的黑金色纹路,似肉筋,十分有凹凸感,也很立体。
半面佛本佛,没错了。
这尊佛捻着指头,似笑非笑。那兰花指上挂着一串金色佛珠。
鸽子蛋大小的圆润珠子,散着招贼的光亮。
半面佛脚下蹲着个金色香炉,里头插着三股子巨香,香头冒出的白烟绕成三个骷髅头,暗黑艺术气息浓厚。
庙内四壁凿一圈壁龛,里头搁着十八位面色狰狞,貌似死得很不安详的小鬼铜像。
这庙里再没旁的。
水风摇着扇子欣赏一番后,声音回荡在各处角落,“难得的好意境,莫浪费了,回去后每人做一篇观后文章,字数不得少于一千字。”
学生们低声唏嘘,这夫子真是随时随地不忘给他们找晦气啊。
这么紧张的时候,留什么作业。
彩菁戳了戳果果的胳膊肘,小声嘀咕,“不是还有个湿身鬼婆么?怎么不见。”
似是回应这句话一般,半面佛左面空地上荡出一圈水纹。
水纹渐起,形成一道道水柱,最终化出个人形。
一身五彩补丁的宽大黑袍里头包裹一具佝偻驼背的老婆子,面上皱纹层层复叠叠,另包子汗颜。婆子拄着个蛇头拐杖,露出一截枯皮似得的拇指,上头戴着个红玉扳指。
这婆子一身湿哒哒的,活像死了千八百年的落水鬼,这扮相,湿身鬼婆不假。
湿身鬼婆拐杖一扫,空中浮出一排佛手灯,照得水庙大亮。
那些壁龛里的十八尊小鬼,眼珠子集体亮了亮,转了转。
学生们不约而同,后背冒出一层冷汗。
山月不知为何,心头一阵窒息。一手捂着心口,一手抓紧泠汐的手,仰起小脸,楚楚可怜,“九哥哥不好了,我被吓得心口疼,给我渡口气吧。”
记得当初她湖里逮鱼,小腿抽筋了呛了水,心口一阵憋闷,九尾狐嘴对嘴渡了她几口气,她才缓过来。
山月踮脚,噘起嘴巴,对着泠汐的唇挨过去。
泠汐也是一头雾水,哪有吓得心口疼的,渡气是专治落水的,这丫头是闹的哪一出。
正当他不知所措时,翠花打山月的领口钻出来,叉腰道:“这个时候秀恩爱合适么?多难得的恐怖氛围,被你一句话破坏了。”
翠花说完,翻着白眼又钻回山月的领口。
山月心头的窒息感慢慢消减下去,她心底嘀咕着,这糖球果然不是亲生的。
湿身鬼婆对这段风月小插曲无动于衷,干扁苍白的双唇翕动,发出比老树皮还要干枯沙哑的音调,“如此多的人一齐来我水庙,老身还是头一次见,可是皆有夙愿未偿。”
打酱油的一群人,无一人出声。
人群中的白灵皱了会眉头,似在沉思什么,脚跟微欠,刚要上前,被彩菁及时拽住。
彩菁摇摇头,小声道:“不要跟这婆子讲夙愿。这庙邪佞,半面佛亦非仁慈之佛,不会白白圆你夙愿,需得你付出可怕的代价。”
白灵默了一会,脚跟重新移到地上。
湿身鬼婆看着老迈无用,实则七窍通透。蝴蝶的低语被她一字不差听到耳里去,才知来者恐有蹊跷。
眼皮一翻,翻出无仁白瞳,握紧蛇头拐杖,如死神般紧紧盯着众位,“一群小辈敢擅闯我无影水庙,来送死的么。”
不待人答复,湿身鬼婆摩挲了两下拇指上的红玉扳指,佛像前香炉里头的三炷巨香上,挤出无数的花白骷髅头,呼啸着包围了一群不速之客。
众学生心内惊慌,乱了脚步,个个握紧百变逃生笔,暗暗窥探四周,该往哪里逃更安全。
人群中站得犹如青松的牧之,幻出支银笔,于手心转出一圈圈气流,有条不紊道:“婆婆慢着,我等前来,冒昧唐突,望婆婆海涵,但我们并非来送死的,而是来送礼的。”
很快,神笔转出的气流漫成一卷画轴,牧之端着画轴两个边,步态优雅地走到湿身鬼婆身前。
“婆婆可还记得自己年轻时的容颜,当真绝色。不瞒婆婆说,鄙人当年只见了您一面,荡漾了好久的倾慕之心。您看这幅丹青可将您当年的风华勾勒出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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