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沉朦胧的树荫里头,外头摇曳的灯笼都照不进来。
张翩然拽着那双落在她背脊后的手,等着霍洗忧快些松开。但他却装起死来了,浑身散发着勿扰的气势!
他眯着眼,勾着唇无声的笑。
张翩然当时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霍洗忧,他当她是什么人?
张家那是满门忠烈的高门显贵,她亦是家族里养出来的娇娇儿。他霍洗忧又是个什么出身,不过是仗着从龙之功,被下头的人吹捧起来的奴才!
正儿八经的论家世背景,比宫里头最末位的宫女都比不上!
霍洗忧是领了朱荀的旨意,送她回万安宫。可他一路上的所作所为,哪里又像是本分老实的奴才?甚至还,毛手毛脚,打起她的主意来了。
张翩然她终于是晓得哪里古怪,他们离的太近了!她往上,对上那一双复杂的眼。霍洗忧只要一伸手就可以控到她的腰肢:“娘娘,是在往哪里瞧?”
老树上悬着枝桠,张翩然抬头望去,见着这人隐没在黑暗之中:“这话,还得我来问问公公?你是不是站着说话腰疼,非得作死啊!”
这个手,何时给她挪开?
霍洗忧见着她没出声,只是淡淡一句,“娘娘,可是在瞧奴才?”
张翩然她是真的一下子回过味儿来,火气蹭蹭的上了头。霍洗忧,他必定是故意在惹怒她!
“娘娘,您在哪里?”
这时候,外头传来宫女的喊声。
张翩然懒得再装下去,刚想挣脱了霍洗忧的掌控,往外头去,还没总动半步,整个身子又幢回了一堵墙里。
“放肆!”她瞪大了漂亮的杏仁眼,他应当是个聪明人。
不该如此逾了规矩!
霍洗忧又逼上前,低声在她耳洞里说道:“娘娘,可小声着些,把旁人引来了,还以为你我黑灯瞎火做了什么苟且之事。”
“混账东西!”张翩然抬起视线,往那人身上看去。那人是亦步亦趋贴着她的,那正是她最敏感之处!
蝉鸣在不远处叫个不停,幽深的草丛里沾着一股子野花野草的气味。
这个时刻里,两人的气氛变得稍稍有些微妙起来。夜色氤氲,是她配合着他不能与外人道的情绪,无法动弹。
像是要被切碎了,喂进嘴里头。张翩然还没教训人,倒是惹得一身的腥臊。
今日之事一遭一遭在她脑海里过,张翩然哪里能受得了这样的羞辱!当下就抬起手,给了他狠狠一巴掌:“王八羔子,狗奴才!”
“娘娘,轻声些。”
霍洗忧这个大逆不道的狗东西,腾出左手将她的巴掌裆下,高大的身躯,背着光,瞧不清楚他脸上是何表情,却是有几分张翩然从未见过的威严。
她难免是有一些恍恍惚惚的。
虽说她与霍洗忧相认识数十载,可她对这个奴才还还停留在原先的记忆里。张翩然她重新抬起头,看过去,倘若那位太子殿下还在。
她哪里会受一个阉人胁迫!
霍洗忧的眼似明似暗,将他的面容遮得进乌云之中,瞧不真切。他捏着女人的下颚,慢慢收紧了力道:“娘娘,这会儿倒是不避嫌了?”
张翩然不想应答,拿起袖子一擦嘴角,仿佛哪里曾沾过什么脏东西似的,擦得如雪的肌肤,泛着红。
“作死的东西!”宫女她像是撞了鬼,脸色苍白的大声嚷嚷着,“快来人啊!这里有人在烧纸钱!”
“姑娘别喊!”
那烧纸的小太监自然是听到了,他咋咋呼呼,站起来,想要往黑暗之处跑走。却被飞来的石子,敲到了膝盖,摔了一个狗吃屎:“哎呦!”
张翩然的眼神黑亮黑亮的,吃惊的情绪往霍洗忧身上一看。他就觉得那股燥热,又爬上来了。
他上前,把这位贵主儿哄到边上,“娘娘还是莫再看了,省的脏了您这一双眼。”
“全天下最腌臜的东西加一块,也不及你这一个狗奴才!”张翩然掩盖不住对他的厌恶,她想要自个儿要是有先知,早当初的时候,她就该命人把这狗奴才一并打死了!
就不会有如今,这幅场面。
霍洗忧一手指着一条道,就像是要以此温柔的话语,降低她心中的防备,他沉声说,“娘娘就听奴才一回,从那小道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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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翩然以为霍洗忧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她很有一些顾虑,甚至不信任他真的会帮她。这事是不简单:已有人传言,那作死的狗奴才!这是在是在祭奠亡魂!
“谁知道呐?偏这么巧,太后娘娘刚回宫就发生了这样的事。”
“想当年,太子殿下是何等风姿,咱们的陛下压根就入不了太后娘娘的眼。”
“奴才哪里敢作这种死!绝对不是的!天大的误会啊!”可哪里还容许小太监再多说一句话,就被捂了嘴,丢到了朱荀跟前。
事情真相如何,没人会在意,大家伙都知道皇帝,很不高兴。
霍洗忧站在边上,声音倒是透着几分淡然,“陛下,倒是不如把这奴才送到昭狱。”
“那也成,大伴你好好审问一番。”
朱荀是对他,一百个放心。
霍洗忧垂着眼,沉默着。
正当,张翩然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没她什么事了。可那太后娘娘竟然听闻了风声,回来了!
朱荀和后宫嫔妃都觉得意外,上前问安。太后娘娘却不吃这套,面容极为严肃,“昭狱是何人主管,可否会屈打成招啊?亦或是,包庇他人啊?”
话中有话,是对朱荀十足十的不信任。
张翩然的余光看过去,霍洗忧作为朱荀的左膀右臂,本不必,冒着得罪太后娘娘的风险。
霍洗忧却没有搪塞过去,不露声色的,仿佛与她之间并没有那些事,他回着话,“是奴才主事,奉陛下旨意,不敢胡乱行事。”
太后娘娘瞥了他一眼,轻蔑道,“当时,这小太监身边真还有旁人了?”
太后目光,快速扫过朱荀的脸,落在他身边的女人身上。
张翩然心里咯噔了一下,忽然闪过不好的念头。太后娘娘虽然先离开了,但这筵席里的一举一动都在她的眼里?
她好像被人算计了!
周遭的后宫嫔妃的脸,是如同鬼魅显形,群魔乱舞。贤嫔的嘴角都快压不住了,“贵妃娘娘,不是和霍公公在一块儿么?”
朱荀是唯恐惹得太后娘娘不快,他道,“贵妃,你怎么只字不提?”
能让她,说什么?
张翩然哑然,她倒是宁愿朱荀现在不想起她来,更别她往太后跟前推。
“张贵妃?”太后娘娘似乎是一下子搞明白什么,讽刺的道,“那难怪,陛下这么快要将人,捂住了嘴。这是要以绝后患了?”
张翩然与太子殿下的事,可不是什么秘密!
而且,朱荀都挽留不住太后,却因为这么一件事赶了回来。太后娘娘是听不得先太子殿下,一星半点的事!
太后娘娘,她释怀不了。
是啊!先太子殿下死的突然,过了那么多年,太后娘娘依旧心痛,就没想过能给她留什么颜面,“贵妃平日里不是能说会道的,现在是哑巴了?”
她垂眸,声音透出几分赌气,“臣妾是被陛下撵回去的,觉得没脸面。”
朱荀没说什么,他是看惯了张翩然恃宠而骄的,她这么说,也不觉得奇怪。张恋翩然都赌着一口气,不肯低头。
太后娘娘却不肯答应,“看来这后宫,哀家是管不了事了!”
张翩然看着身边的朱荀,他竟是如此怕惹恼太后,一句话都不肯帮她。
换做从前,绝对不可能是这个样子的!莫非,贤嫔所做的一切都是朱荀指使的?她皱了眉头,好像只要自己一伸手,困扰自己的谜底就能出现在眼前。
朱荀却道,“今夜这事,真是饶了娘娘的兴致。如今夜已深,便由儿臣亲自护送您回宫。”
太后娘娘却是不依,“陛下,真当以为今夜之事只是偶然?还是想在哀家眼前,包庇哪个!”
朱荀转而对她,怒道,“贵妃!你还不老实交代!”
张翩然皱着眉,她真不知,该说什么?即便是她真的说了,太后可会信她?她绷直了背脊,对那朱荀望过去一眼,她不是涉世未深的小姑娘,也不求旁人相信她。
朱荀却是别过脸去,避开她的目光。
张翩然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他,怎么会如此?当真是她先前所想,朱荀在贤嫔与她之间,宁愿让她让跌入万丈悬崖!
仅仅是因为,她先前驳了他的衣?
她心中,痛不欲生。
偏这时候,过了不知道多久,那霍洗忧坦荡的声音是响了起来,一句话把场面的紧张的气氛拉了回来,救她于水火:“回太后娘娘的话,除却奴才在场,并无他人。”
“这事得有人负责。”贤嫔有些急,道:“霍公公,你可想清楚了再说!”
多么为人着想的语气,真让人觉着贵妃娘娘她的骄纵,真是让人不堪入目。
霍洗忧跪下去,声音并无太多起伏,“奴才,领罚。”
太后显然没料到他这个态度,气急败坏,前倾着脖子,从她那眼睛里透着治不了张翩然的挫败感:“就在这打!哀家要亲眼看着!”
霍洗忧身上黑色皮质的飞鱼袍服,被小太监们扒下来,后背满是伤口错落,有新的,也有旧的。他就像是在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
“主子们斗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啊!”
“大伴说到底也就是奴才!可怜哦……”
原来,霍洗忧做了皇帝的奴才,还是要挨板子。就像说丢弃就丢弃的垃圾。大家伙都是看好了热闹,一一的散开。便是太后娘娘与朱荀也不例外。
月光落在他那阴柔的侧脸,手臂绷紧的肌肉线条。
她在旁暗暗的观察,这人的嘴巴严,好像是没有要把她供出去的意思?幸亏,她这一次是听了他的建议,从小道走开了,不然这事到她头上当真是有嘴都说不清。
张翩然自己都没发觉,她盯着他看了许久。
霍洗忧,他真是厉害。这会儿,她就不得不欠他的人情!
他们素来不和睦,这仇敌被打了板子,她本该是欢欣雀跃的,可心中竟是无半分快感。鲜血淋漓,却是让她招架不住的蛊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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