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044

霍洗忧掩了房门,上了门栓。

夜色浓沉,屋内却没有点灯,一丝光亮都不得见。霍洗忧顶着一双乌黑发黑的眼,看向那女子,她说今夜会如他的意,那便是不再喝药,他也知张翩然没睡,她就在那帐子里等着他。那女子总瞧着不像是个说话算话的主儿,可他依然想信她。

“来了?”

她并未哭。

因哭无用,张翩然不想浪费力气,她还要有事求这个男人。

她的眼看向那高大的身影,霍洗忧千挑万选出来的。他身上并没有什么难闻的气味,恐怕是来之前已经沐浴过,比那些个邋遢的男人好了许多。

她实在佩服自己的意志,还能有闲心思想这些。

“夜黑风高,你来的时候走的可还顺当?我的眼落下了毛病,夜里就没点灯的习惯,往后我们也就这么见面,可好。”

霍洗忧皱了皱眉,她这般解释,却是另他觉得意外。

“你不说话,我就当是你答应了。”她见他不漏情绪半分,性子想必沉稳,就是不知道,那张脸又是个如何模样?

霍洗忧沉静的站着。

“我由衷的希望,你不要是个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丑八怪。哪怕是为了孩子,我也盼着孩子随了我的长相才好。”张翩然唇微微的抿着,像是退一步,与他讲和,“平心而论,借孩子这一事,本就由不得你我。”

霍洗忧的心头荡起一片涟漪,这由不得几字,从她嘴里吐出来,当真是难得之极。

成婚这些日子,她给他的只有冷漠。

“我能相信你,对么。”张翩然见着那人身子不动一分,便自己走了过去,靠近了他,“你身上沾着雾气,你可知道?”

霍洗忧在花厅里喝了不少酒,恐与她亲近之时被嗅到酒味,便在冷水里泡了许久,再来见她。

带着体温的手,就这么抚上了他的心口。

“你的心,跳的好快。”张翩然在黑夜里盯着他,男人心跳如鼓,像是被人提着线的木偶,青涩的又仿佛是从未开荤的处子,她猜他年岁并不大。

若是他耳根子再软些,为她所用,那便是再好不过了。

“你……可是害怕了?”

霍洗忧的侧脸莫名其妙沾上一个吻,那脸上慢慢爬上了一层红晕,他的身子僵住了。

就这么被一句话拿捏住了。

她游刃有余,像是藏坏心思,要出去偷腥的猫。

“我被关在整个屋子好些时日,从未见过外头是什么景色。”张翩然慢慢的哄,“真的,好像走出这道门去看看,你应该……不会拦下我吧?”

-

霍府里的人都知道,霍洗忧留了几位户部的官员在花厅喝酒,自不敢怠慢,婢女捧着热菜进进出出。

云雀同张翩然说起过,花厅在她屋子的南侧,只要等出了院子一直走,再穿过长长的檐廊。远远的就看见,小余大人的身影。

张翩然紧了紧身上的大氅,不敢走的太近。毕竟,她这张脸,哪怕没了贵妃娘娘的身份,也是打眼得很。她只是想寻个机会,与小余大人说上几句话,并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小夏子对着小余大人,道,“公公他,今日是真高兴!”

张翩然抿着薄唇静静地听几人说话,霍洗忧没在别处,就在那里人声鼎沸的屋子里头,还喝了很多的酒,应当是不会有功夫,再去寻她了。

正好等着了机会,小余大人不胜酒力,到廊下透风,她开口唤他,“小余大人,我有事想告知与你,事关武侯府放张夫人私下里放利子钱。”

小余大人侧过身来,问,“不知,姑娘怎么称呼?”

“我曾是武侯府出来的人。”张翩然慢慢的抬起眼,把那双勾人心魂的眼露出了一些,她不曾说自己的姓名,“张夫人有一间密室,小余大人想要寻的东西,恐就在那里。”

“你是,霍夫人?”小余大人却知道她是谁了,在诏狱里,他们曾是见过的,“可为何,会把这事说与我听?”

“公公与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小余大人,我没有理由来诓骗与你。”她垂着眼,她不再是贵妃娘娘,而是,霍洗忧的夫人。

小余大人沉默片刻,对着那离开的身影,双手作揖。

-

门是开着的,他关不住张翩然。

霍洗忧的睫毛微动,他本以为,在权力跟前会被迷住了双眼,无所不用其极。

张翩然与他本是同一种人。

自小到大,她都想要入坤宁宫,成为独揽凤印的皇后娘娘。霍洗忧虽说得含糊其辞,但张翩然能听得懂,只要生下孩子,他会送她入坤宁宫。

那股子恶念,会引着她放低身段。

求无可求,对这世间所有事都失去了期望。

他再清楚不过,那是一种何等滋味。

夜已经很深,打更人的棒子又敲了一遍,终是想起张翩然离开前的那一句。

“你可知,你拽着的是什么人?”落在他耳畔的声音娇而媚,“为何迟迟不肯开口说话?”

他不敢回忆那段黑暗的日子。

他能用身份,再面对她?

“哪来的痨病鬼,什么武侯府的张大娘子?这都是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走街串巷的打更人,与他道:“现得称一声,贵妃娘娘!”

他捂紧披风,那下头,是坠落悬崖之时被乱石划破的丑陋面孔。与世人而言,那身份尊贵太子殿下已经陨落了,他是游荡在黑夜里,见不得人的孤魂野鬼。

他的妻,也早已经改嫁了他人,再也听不到她唤他一声太子殿下。

在市井勾栏里,他做着最费力气的活,维持着生计。那些来勾栏里喝酒的宫中人,时常提起张翩然,说万安宫金碧辉煌,贵妃娘娘绝色容颜,冠绝六宫。

时间一久,他几乎忘记了自己的姓名。

勾栏里头牌的花魁,找到他:奴家认识一位换脸的道士。

他知道她,宫里来的最喜欢召她伺候,那双手臂满是伤口,人被折磨的不成样子。花魁房中的常客,大有来头,勾栏里开罪不起,只能赔着笑。

但花魁已经被磋磨的发了疯。

他亦是在走一步险棋:谋一个身份,重新回宫。

霍洗忧换了脸,弯了脊梁,他成了那宦官……霍洗忧。

皇宫的高墙依旧巍峨,他出入乾清宫,张翩然来的最勤,如传闻所言颇受宠爱。他便日复一日,看着他的妻与朱荀交颈而卧。

她柔软的乌发像是最坚韧的情丝,让他这个猎物沉沦。

张翩然起身去汤池沐浴,身上淡淡的清香,亦是蛊惑着人,他唤:“贵妃娘娘。”

“你又是个什么腌臜东西。”她残忍的,垂着鄢颇轻蔑的看着他,“也配碰我?”

霍洗忧饱受着内心的煎熬,心中有一头雄狮在发出怒吼。她的眼神,刺的他跌落到尘埃里。

可是自那以后,除了报仇之外,他有了让自己继续苟活下去的理由,不会显得他是一个多么可笑可悲之人。

大婚之日。

他捏着她的下颌,吻落在她的眼睑,唇角勾起得逞的笑:“张翩然,你不嫁,也得嫁!”

霍洗忧知道她不会乖乖就范,就提前抓了她的贴身丫鬟作为人质,要挟她。两人较着劲,谁都不想先低头福谁。可到头来,张翩然红着眼眶,执着太子殿下的死因。

他想,她曾经是心里有过太子殿下的罢,可已经太迟了。

霍洗忧哑然的失笑。

他不想再知道,张翩然,她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如若,她真是个端庄的高门贵女,牺牲在权利之下的提线木偶。

他对她,因爱生了恨。

更见不得张翩然她有情有义,像是要解救所有人于水火,那细腻的肌肤只能为他所有。他的妻,无论做什么事,都是为了不相干的旁人,她只能为了他堕落。

他要见着她也从高高的神坛落下,没了贵妃娘娘的头衔,如同他一样见不得人的藏在阴沟里。张翩然那样高傲的女子,被迫接受委身一个宦官的事实。

甚至,要她为他生一个孩子,真是可怜的紧。

霍洗忧一直都是这么想的,直到,张翩然从屋子里离去,他心里真的慌都不行。她温柔话语,不过皆是为自己谋一个逃跑的契机。

她不会再回来了。

张翩然她是拎着裙子跑回去的,进了屋子,还是黑灯瞎火的一片,“他……这是不是已经走了么?”

有个力气很大的男人拽过她的手腕骨,在她尖叫出声之时,将她的手高举过头顶。

她安了心,泰然自若的看过去,“你这是,生气了?”

霍洗忧粗暴的解开她的大氅,用力的丢到地上。他的手肘撞上了什么,她吃痛的轻呼一声。

张翩然面上热烫,却也不动弹,由得他像个胡闹的孩子,扯坏她的衣裳。

夜风沾染过的大氅,她的鬓发之间带着淡淡的香气,杏仁眼正温柔的凝视着他,在他掌心控制之中,她也并不觉得畏惧。

霍洗忧贪恋的嗅着,她的气味。

“你以为……我撇下你逃走了?”张翩然笑着问,“你着急了。”

霍洗忧的每一步都走的异常艰难,足有千金之重,怕自己的真面目被她拆穿了。他承认了,是拿她没了法子。

又庆幸光线昏沉,她看不到他脸上的窘迫。

“不会的。”

她的声音游走在他的肩,只觉得浑身血液沸腾,漆黑的眸子里满是对他的安抚。霍洗忧艰难的睁开眼,行动比一闪而过的念头更快,他已拦腰抱着她,走向内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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