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衣女鬼模仿起秦臣模仿自己说话的语调,阴阳怪气道:“大人近几年最喜欢用的名字是从欢,听说是大人的心上人给取的,哎呦,浪漫的不得了~~~”
“喂,我说,亏你还是神官呢,真是没礼貌。”
红衣服的姐姐赞同地点点头。
秦臣脸微热,自己失礼于人前,确实不雅,于是他欠身道歉,两位女鬼姐姐却哼地一声,继续往前走,并不理会他。
贺云凡幸灾乐祸地冲他挑眉,低声乐道:“惹恼了美人姐姐,还不赶紧赎罪去?”
秦臣欲哭而无泪。
有了这一茬,一人一神两鬼终于也算是消停了,安静了一路也没有再说什么。
直到到达长廊尽头的房间。
并不黑暗,也不宽敞。
只是站在这里,贺云凡却觉得这个房间已经等待自己许久。
似乎命中注定他会站在门前,感受着命中注定他会站在门前。
房间怎么会落寞呢?可是他感受到了他的孤独。
百年来这个房间所剥落的所有树的肌理,是供他今日慨叹,忽明忽暗的烛光私语着他的到来。
红衣女鬼姐姐抬头掰着手指,抬头思索着:“额,好像,只有一位贵客,额……我们带了,两个人过来,那么就是说,多了一个人。”
“哇啊啊,姐姐好棒!姐姐说的好对!”紫衣女鬼在面向贺云凡他们的时候却换了个面孔,她叉着腰不客气道:“多了一个人,所以你们两个谁才是大人要找的贵人?”
秦臣毫不犹豫,指着贺云凡,神情笃定。至于贺云凡本人呢,则是唯唯诺诺地抬手,犹疑道:“或许是我?”
紫衣女鬼“哼哼”道:“你们谁能穿过这扇门,谁就是贵客,不过别怪我没提醒你们,如若不是贵客,撞上去了可是……”
话还没说完,秦臣将贺云凡用力一推,贺云凡直直地撞入,随后消失不见。
待到贺云凡落地,还未来得及站起身来,一双小小的手已然伸到他的面前。
“哥哥,疼吗?”
这声音稚嫩怯懦,分明是一个孩童。
贺云凡震惊地抬起头,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脸上缠满纱布,只留下一只眼睛的小孩。
只不过小男孩身旁站着一名样貌俊美的男人。
待到贺云凡碰到小男孩的手的一瞬间,小男孩却惊呼一声,即刻消失不见。
但是那只眼睛,贺云凡是忘不掉的。
还未待他反应过来,男人就已半蹲下身,微笑着向贺云凡伸出右手,温柔道:“哥哥,你来了。”
好奇怪,这种感觉。
明明他不是从欢的模样,明明他要比从欢高许多,要比从欢威严许多,可是为什么只需要一眼,就会认出来。
站起来后,贺云凡轻轻拍落身上的灰尘,偷偷瞄了瞄了男人。
“欢儿,这就是你的本相吗?”
话一出口,贺云凡就感到面红耳热。
面前的男人比自己强壮许多,站在他身旁自己才像是那个小少年,自己是怎么好意思称呼他为“欢儿”的?
于是他连忙纠正道:“不,是,不尔大人,这就是你的本相吗?”
从欢的眉毛微不可查的皱了皱,却又即刻舒展,他笑道:“我还是比较喜欢哥哥称呼我为欢儿,温柔婉转又动听。哥哥既然来我家做客,哪有不以真容的道理,哥哥眼下看到的,正是我的本相。”
闻言,贺云凡的脸更热了。
“哥哥是更喜欢我的本相呢,还是曾经见过的那一张呢?”
贺云凡轻咳一声,认真道:“欢儿原来的皮相与本相各有千秋,倘若要我来说,我会更喜欢欢儿的本相,嗯,可能是因为欢儿的本相看起来很值得依靠,是一个好男人……”
这话一说完,贺云凡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脸更红了。
从欢倒是笑得更欢了,道:“哥哥的脸这是怎么了,似乎每时每刻都不大一样呢。”
贺云凡假装没听见,转身环顾起四周来。
这里很简单,跟贺云凡想象中应有的“大人”的房间不同,这里没有床榻茶几——实际上,这里什么都没有,只有字画。
是的,只有字画,以及他们。
不少字画平整地挂在墙上,层层叠叠,仿佛墨的森林。更多字画倦在地上,折着,困乏着,慵懒随性。
该怎么样形容呢?
贺云凡不知,这个世界是一卷巨大的墨宝,而他们不过一个感叹号。
“这些都是欢儿写的吗?”
贺云凡忍不住感慨,轻轻抚摸悬在他面前的那副,他柔声念道:“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从欢的笔法苍劲有力,却以此写相思。
相思柔情似水,当以“柔”写之,从欢却与大众截然相反。可是,那又如何?
“哥哥觉得怎么样?”
从欢笑着将手搭在贺云凡的肩上,兴致盎然,也欣赏起自己的佳作来。
“书法中的大家都说,相思以柔,家国以刚,百年来已经成文,可是今日见得,欢儿之相思有如苍松,我却只觉得瑰丽。”
“瑰丽?嘿嘿,好新颖的词。”
“是吗?”贺云凡拨弄另一卷,上面也同样写着“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欢儿为何偏爱这一句?”
从欢的手还搭在贺云凡肩上,他微微仰头闭眼思索道:“嗯…在过去,每当我很思念一个人,我就会来到这里,一遍一遍地写,一遍一遍地写,直到我看相思不是相思。”
“这里……每一副都是吗?”
“不,有两副不是。”
言罢,从欢轻车熟路地走到另一边,指着道:“这个不一样。”
贺云凡凑过去一看,却发现字迹潦草,隐约能猜出来写的是,众里寻他千百度,众里寻他千百度,众里寻他千百度。
“为何没有下句?”
“未寻得,不写。”从欢回答的洒脱:“我只写真情实感,虚的假的,我一个也不写,一字也不弄。”
“没想到欢儿还是性情中人。”
“是吗,或许吧。”从欢笑着翻出一个箱子,道:“对了。哥哥远道而来,我没有让哥哥空手而归的道理。这个箱子,哥哥请收下吧。”
贺云凡下意识想要推脱,从欢却接着说道:“这里有我所能收集到的所有关于炼魂的书籍,还有几封竹奉的手下与慕寒来往的信件,我猜哥哥应该是用得上的。”
贺云凡惊诧极了,据秦臣所言,书禾费尽心思也找不到一点线索,从欢又是怎么做到的?
他没有问出口,只是道:“欢儿有什么需要的吗?”
从欢愣了,他或许也没有想到贺云凡会这样反应,不过他很快又扬起微笑道:“原是没有的,但既然哥哥提出来了,我倒是想起来一个。”
贺云凡屏息凝神,思绪不由得紧张起来。
“待到哥哥飞升以后,我还想和哥哥一起回到陋室去。当然,我不白吃白喝哥哥的。正如我最初所言,我可以为哥哥说话解闷,洗衣做饭,出生入死,暖床暖被。”
贺云凡耳根红紫红紫的,他道:“比起在陋室里的日子,在这里欢儿难道不会更舒坦吗?”
从欢望向“众里寻他千百度”,悠然开口道:“如果能在哥哥的身边,我会很开心。”
听见这话,原本就腼腆的贺云凡几乎要爆炸了!
他将头低得很低,咬紧了唇瓣,整个脸几乎红得发紫,甚至延伸到了脖子……
从欢凑过脸来,笑嘻嘻道:“哥哥这是怎么了?”
“欢…欢儿!”贺云凡吓了一跳,在反应过来后,他几乎央求道:“你将我和秦臣送回去吧,我还有事情要办!我得回去了。”
再待下去,他会疯掉的!至少,他的耳朵一定会爆炸的!
“好的,”从欢应承得爽快:“哥哥莫要忘了我们的约定。”
他将手中的木盒递上来,贺云凡却不敢收下,他坦率道:“欢儿,我或许永远也不能飞升了。你将这些给我,我…我无以为报。”
“为什么呢?”从欢挑眉道:“如若连哥哥也不能飞升,我看这世间就没有人能称上神官了。”
贺云凡想解释,却又感到说不清楚,其实是说得清楚的,但是他自己也不想说清楚,思来想去,末了,他只能叹气道:“说不清楚的。”
“哥哥最是善良温柔,再也没有比哥哥更适合做神官的了。”
“欢儿……”贺云凡叹了口气,只能再次强调:“带你回陋室我做不到,你还有别的想要的吗?”
“我想要的哥哥都会给吗?”
“当然——如果我办得到。”
从欢笑了笑:“哥哥就收着吧。这些东西我留着也没有什么用。我想要的,哥哥已经全部给过我了。”
“是吗?什么东西?”
从欢却说起唇语,弄得贺云凡一头雾水。
他无奈地挥挥拳,打在从欢的胸口:“莫要拿我做玩笑了。”
从欢笑嘻嘻地用双手握住贺云凡的拳头,无辜道:“我可没有,我是认真的。哥哥我们走吧,我送你回去。”
“哥哥,抓紧我。”
从欢念动咒令,风暴将他们裹挟,随着咒令的继续,风速越发迅疾,几千张长相思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也有的打在贺云凡身上。
贺云凡握着从欢手腕的手脱离开来,他急得呼喊:“欢儿!”
从欢立即抓紧了贺云凡,风将他的长发卷起,尽显凌乱。
他的声音沙哑:“哥哥抱紧我吧,安全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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