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云凡睁开眼，发现自己被囚禁在一处密闭紧锁的房间，双手双脚都被紧缚起来。而自己却没有丝毫变化。

“是在凝鸣塔吗？”

“怎么，你也想解救我吗？”

面前突然出现一个女人，正如秦臣所言，空白的眼眶，没有左掌。

女人癫狂的笑了：“解救我？我觉得，我在这里过得很好啊。”

“南升平，我劝你尽早收手。”

听见这苍白无力的话，南竹又是一次爆笑，忽的，她的笑声戛然而止：“你是神官？”

女人瞬间化作黑雾将他缠绕，贺云凡能感受到她在吸嗅自己身上的味道：“天庭已经好几百年没有派人过来了。”

黑雾再次幻回人形：“这种纯正浓厚的天道人的气息，真是叫人怀念啊。”

“可惜我这儿有一个规矩，就是不杀神官。”

“为什么？”

贺云凡旁边忽然出现了一个人。

“又来了一个神官？”

此人正是秦臣。

秦臣淡漠的看着她，并不言语。

“我给你们两个选择，一，离开这里。二，继续下去。我不杀神官，不过我可没有说，不会囚禁神官。”

说罢，贺云凡与秦臣身上的枷锁被解开，而南竹也消失了。

“你怎么来了，从欢呢？”

“你说你那个玄衣小友？和杜沐辰在一块。”

贺云凡推开门，面前是阴森幽暗的客厅。

“你不是说你送我们到古国遗址就走吗。”

贺云凡忍不住道，没想到看起来淡漠的秦臣居然愿意主动进入鬼域，原来是刀子嘴豆腐心。

“贺大人，你是天庭当红的神官，是光音神君在凡间千挑万选选出来的神官。我将你带到千年鬼域，倘若你丢了性命，这个罪责，我担当不起。”

言罢，秦臣走出这个房间，却忽然消失。

贺云凡反应过来，是南竹在此处设立了传送阵。

他缓步向前，心里默念着：“天道要轮回，你好我好大家好。”

……

贺云凡跌落在地，还未反应过来，便被踹飞好远。

他艰难的抬起头，面前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

男人身着将军袍，看不清喜怒。

周遭暗淡幽黑，只有前方的一个木桩旁支着微弱的光。

“废物，连这都做不到吗？”

贺云凡感受到手心钻来的刺痛感，低头一看，小小的手掌却已是血肉模糊。

看来是在南升平的童年了。

那么面前的人，是大名鼎鼎的嗜血将军南木原。

贺云凡被拎起来，丢在木桩前。

木桩上鲜血淋漓。

“继续。”

贺云凡深吸一口气，挥动拳头向木桩打去。

唯有切身处地感受南竹的喜怒哀乐，才有可能找到破解鬼域的关键。

不知过了多久，手上的痛感越发强烈，他却一刻也不敢停下。

南木原的目光宛若魔刀，即使隔却千年，依然在南竹的痛苦循环里回荡。

在这样的情境下，贺云凡感受到来自南竹深深的怨念，恐惧。

连同贺云凡也能感到汗毛战栗。

终于，身后的男人轻笑一声：“不亏是我最有血性的继承人。”

他一把将女孩搂入怀中：“累了吧我的乖乖，休息一下，别把自己逼太紧。”

听见这无耻的话，贺云凡差点气笑出声。

待到南木原离开，他开始打量这间屋子。

密闭的，黑暗的，除了训练工具以外无一物的，屋子。连窗口也没有。

不论是木桩还是攀爬架，沙袋还是练习爪功用的绿豆，上面都依稀可见血迹。

无人知晓的训练营，是南升平的春夏秋冬。

在这里，南升平最痛苦的点会在哪里？

贺云凡抚摸木桩上的尖刺，默默体会一个孩童未曾言说的苦楚。

“你那个时候该有多痛啊。”

他自言自语道。

“你从何时开始，又从何时结束。”

这里过于简陋，贺云凡翻遍所有，也没有找到任何一个嫌疑物。

当你千方百计找不到解决问题的方法，那么可以假定你找错了问题。

他意识到，他并没有找到秦臣。

秦臣绝不可能是南木原，而这个房间，从开始到现在，都只有两个人。

这也意味着，他当下要想的绝不是怎么破除鬼域，而是离开这个房间。

扮演南升平的他要想离开这里，只有一条路可走。

当南木原进来时，一眼便看见贺云凡在缸中抓着红豆练习爪功。

看他那刻苦的样子，南木原得意的笑了：“早这样就不用挨打了。”

“不，我只是觉得阿爹说的有道理，”贺云凡艰难的抬起头：“我就应该好好练功，不辜负阿爹的期盼。”

南木原大喜过望：“你当真是这样认为？”

“我是阿爹的女儿，自然应该无条件听从阿爹的。”

周遭豁然明亮起来，南木原也化作黑雾消散，铁门吱呀着缓缓打开。

离开前，当贺云凡回头观望整个房间，一个满身伤痕的女童静静的望着他。

女童虽年幼，却可见一身傲气与不屈，颇有传闻中月影逮鬼南升平的缩影。

贺云凡此时已幻回真身，他蹲下，笑盈盈的对她道：“我带你离开，可好？”

女童却只是摇头。

贺云凡呢喃着，你一定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我要成为大将军，保卫我的家国。”

“日后你一定会变成大将军的。”

“可是他们说，后来是我害了江曲国破家亡。”

“谁说？”

“和你一样的人。他们都死了。”

“为何要杀死他们……”

“他们讨厌我。只有你，心疼我。”

女孩展开双臂，眼泪静静流淌：“大哥哥，留下来陪陪我好不好。我喜欢你。”

要么离开，要么留下。

贺云凡轻声哄慰她：“大哥哥现在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做，大哥哥也喜欢你，等到大哥哥处理完这些，你就自由啦。”

“自由是什么？”

“嗯，自由就是，可以十点睡十点起，想吃什么吃什么，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说到这里，贺云凡一万零四箭穿心，这样的生活，不正是从欢现在的生活吗。

“大哥哥，你快点。我过的很苦很苦。”

留在这里的，只有血迹斑驳的木桩和攀爬架，沙袋和红豆缸，以及伤痕累累的她。

……

离开这个房间后，贺云凡出现在一个草地上。

此时的他已经身着盔甲，一副士兵模样。草地上士兵们架起柴火，此刻正分麾下炙。

他凑上前，云里雾里，不明所以。

南升平呢？

分不清状况的他选择主动出击：“今天什么日子啊，吃这么好？”

另外几个士兵面面相觑，其中一个道：“你疯了吧，我们不是天天这样吃吗？”

贺云凡一万零五箭穿心。

天天都吃肉啊？啊？早知道就不当这个破神官，去当兵算了。

贺云凡尴尬挠头：“我只是觉得今天的比较香一些。”

“不过今天确实是一个比较特殊的日子。”

另一个士兵无语道：“小南将军的十六岁生辰你也敢忘，我看你真是活腻歪了。”

“噢噢噢，这个我当然记得，只是一时忘了。”

打开了这个话匣子，其他士兵也接着谈论起来。

“听说南将军为小南将军准备了一份大礼，我猜是金玉珠宝之类的。”

“诶诶诶，南将军是什么人，金玉珠宝怎能入他的眼？要我看，是护身武器之类的。”

“这个我赞同，南将军爱女如命，说不定是千古名刀名枪。”

贺云凡感受到太阳穴。

严重的不安感蔓延上心头，随着时间的递进越发强烈。

他注意到一批人涌入一个写着“将”字的帐篷，他大抵猜到了，南升平的十六岁生辰宴即将开始。

他刚起身准备行动，身边却有一个人与他恰好同步，他疑惑的看向对方，对方此时也顿住脚步。

沉默了半晌，那人低声道：“心怀悲悯。”

贺云凡默默接上：“黎明可望。”

……

“秦臣？”

“贺大人……”

江曲定都草原，此时正值夏季。小南将军的生辰宴让风也喝了个微醺。草丛中越起星光点点，照夜清唤起昆虫的夜生活。

“你知道南升平十六岁生辰发生了什么吗？”

秦臣无奈摇头。对于南升平的成长历程，十六岁以后的事他一概不知了。

他们只能百无聊赖的穿梭于达官贵人之间端茶送水。

杯酒摇曳，觥筹交错之间，位于南木原身旁的南升平此时看不出喜乐。

倘若说贺云凡先前见到的幼年南升平已经有了些许巾帼女将的豪姿，那么此时的她所有稚嫩完全褪去，只留下战士的英气与对生死的看淡。

月影逮鬼南升平从来不是虚传，是实打实的战绩与称颂。

南木原忽的站起来，他嘟噜着大胡子，眼神迷离恍惚：“各位，今日是我爱女的十六岁生辰，过了今日，竹儿即是成人，我做父亲的，自热筹备了一份大礼！”

言罢，来宾皆鼓掌欢呼以捧场。

“今天，我不得不感谢一个人，那就是藏凌，藏校尉。”

贺云凡看得清楚，南升平的脸色肉眼可见变得慌乱起来，即使她很快调整回淡漠的样子。

南木原深情的拉起女儿的手：“我的小宝贝，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为父为你砍除了你成长路上的绊脚石。”

几个士兵上前，端上一盆菜。

在南升平不可置信的眼光中，里面躺着的，正是藏凌，藏校尉的头颅。

南木原高举起男人死不瞑目的头颅，正对着来宾，高呼道：“藏校尉为了竹儿的成长，选择了牺牲自己，好让竹儿变得更强大。”

言毕，他随意将此物放于一边，温声细语道：“竹儿在兵事方面天赋异禀，至今还未功成名就，全责怪于藏校尉的溺爱与保护。没有了他，我的竹儿可以成长的更快更强。”

贺云凡难以置信的盯着面前的头颅，怎么可以如此相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