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便宜了这个傻不拉几的小子。

既然擅作主张将人收归门下，就得正儿八经教点儿什么才行，一来让凡人小影帝见识师门厉害，二来也不失了木知眠爱护弟子的优良传统。

师父不在，那就由师姐代为教授吧。

眼下也正有一项技能急需裴司掌握并快速上手——感知生灵继而探知隐匿在凡间的神官。

拜师仪式完成，单筱北恭恭敬敬地向画像一拜，随后缓缓收起，“你怎么不问问，师父叫什么名字？”

按照这个影帝古怪的脑回路，是不是见到的每一位神官都应该请教对方尊姓大名？

裴司一愣，领悟了单筱北的话中话。

但若是自己问了师父的名字，恐怕筱北还会追问自己为何不叫师父的昵称。

他在眼波里收敛着笑容，缓慢开口道：“既然是师父，问姓名是否显得对他老人家太不敬了，叫师父准没错。”

不按套路出牌，说出来的理由竟也无力反驳，单筱北准备好的一顿输出，只能全部吞了回去。

她不得不言归正传。

“既然你已拜入师父门下，那身为师姐的我就教你第一项技能，算是师门送你的见面礼吧。”单筱北坐进床尾，柔软的床垫向下凹陷，带着宝蓝色的珊瑚绒错落起伏，如海浪的包裹。

裴司在床尾正对的单人沙发落座，开始扮演认真听师姐讲学的小师弟，实际是用虚心的态度掩盖眼神直视的心虚。

这是单筱北第一次教别人法术，在这之前她一直都是弟子的身份，她有些紧张，况且自己教授的对象还是个凡人，并且看起来不太灵光的样子。

“师姐要教我什么？”在学习法术的时候裴司决定称呼单筱北的新身份。

“就教你怎么感受生灵然后寻找身边的其他神官吧。”

裴司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恐怕对面的这位神官大人已经记不起，在她酩酊大醉之际已经亲授过了，还不小心掉了一地的马。

但裴司却表现出头一次听学的好奇，虚心请教。

这项技能不同于人类社会的自然学科，不需要讲道理，也讲不通道理，只能感知。

单筱北绞尽脑汁，“万物皆有灵性，你闭上眼睛，摒除杂念，剥离周围事物的具象形态，感受有形之下无形的气息。”

她循循善诱：“它们有的在哭，有的在笑，有的在沉默倾听……”

这是裴司第二次使用体内的法力探知世界，比起第一次毫无章法瞎捉摸，这一次有了单筱北的辅助，顺利很多，他甚至能感知整个屋子里非生灵散发的低吟。

而在这些低吟之中，对面的女神官就如同夜幕降临下升起的南十字星，并不十分抢眼，却给人以找到方向的安心。

“不太会。”但是说出口的结果却和他的实际学习效果截然相反。

他就如同班级里想要一鸣惊人的心机学生，月考中隐藏实力次次倒数，期末再来个大逆转，成为人人惊叹的黑马。

但裴司并非爱慕虚荣，只是不太想按套路出牌。

果然脑子不太好使。

单筱北叹气但并不泄气，毕竟除了裴司她别无选择，谁让吸走自己法力的是个“中看不中用”的影帝花瓶呢。

她尽量用贴近凡人的语言，换着花样形容。

可结果还是得到对方“什么也感觉不到”的回复。

那干脆换个教学思路吧。

“你觉得你学起来有什么困难？”

裴司双手交叉，整个人在床头灯照射的盲区隐匿了表情，他眼神明澈犀利，却故作困扰，“感觉这些东西离自己好遥远……”

好遥远？

也对，不能对第一次使用法力的凡人要求太高，远的不行，就从近处的开始。

那么近处的生灵似乎只有……

“那就先试着感知我吧。”单筱北说道。

裴司啊裴司，你不做影帝真是天理不容。

“可以吗？”影帝问。

“嗯。可以。”单筱北只希望代理神官能尽快出师，不惜将自己推上“前线”。

算上宿醉的夜晚和刚刚第二次尝试，未经许可探知单筱北两次后，裴司得到官方许可，开始肆无忌惮，甚至有一丢丢无法控制地得寸进尺。

“怎么样？”片刻后，单筱北关心结果，灵力耗尽又失了法力的她并未察觉，对面这个天赋异禀的学生甚至已经能感受到自己的记忆片段。

然而这个男人却一脸无奈地摇了摇头。

若还是距离的问题，那就再近一点？

在裴司尽力演绎一个挫败的学生缓缓垂头之际，单筱北离开床尾，靠近裴司。

相比于昨夜的寒意，今天额头上袭来的可以算的上是滚烫的炙热！

单筱北将额头抵上裴司蓬松的头顶，鼓励：“没关系，现在再试试。”

额头相抵的瞬间，裴司终于弄明白，禁锢自己的与冷暖无关……

尽管这场学艺的过程，裴司处心积虑，可一旦遇上毫无心机单筱北的单纯举动，裴司就被瞬间打回那个从没谈过恋爱，被倾慕已久神官任意摆布的小信徒。

心，砰砰直跳，他和上次一样，乱了神志，再也无法冷静。

裴司主动退缩，他想要逃离，却被恨铁不成钢的师姐紧紧箍住。

一副老娘都离你这么近了，若是什么都感觉不到，那就不许下课。

屋子里除了心跳，还剩一点只有裴司感受到的暧昧味道，这种淡淡的味道仿佛持续了一整个漫长的世纪。

“你，是不是有点饿了？” 裴司感谢不用法力也能凭凡人的耳力听见单筱北肚子发出的饥饿抗议。

能感觉到实验对象饿了，也算一种进步。

单筱北缓缓松开裴司，尽管对裴司是如何获取自己肠胃空空的过程存疑，但估计今天新入门的小师弟已经达到极限。

不然，额头也不会渗出豆大的汗珠。

好吧，也要懂得循序渐进才好，“那我们吃什么？”说起美食，单筱北来了精神。

她拉开距离，裴司才得以狼狈喘息，“麻、麻辣小面吧。”

小面馆的生意不错，但都是些周边上了年纪的居民，裴司只需带顶鸭舌帽，再配上一副宽边眼镜便足够伪装。

在听过单筱北对凡间美食给予的高度评价后，裴司便在心里暗下决定，要赶在单筱北返回仙都之前尽可能多得带她尝遍大江南北的美味。

已过饭点，并不宽敞的面馆里依旧生意红火，裴司将单筱北安顿在靠边的位子坐好后，到点餐台要了四份不同口味的小面。

对于摸清单筱北口味的旅程才刚刚开始，所以裴司按照清淡到麻辣的顺序依次给单筱北介绍。

第一轮试吃下来，麻辣得到了试着者的喜爱，但当她的面颊被辣成和法式红卷同一个色号后，又不得不退回到那碗原汤乌鸡葱花面。

裴司则只喝了一碗小米粥，看着单筱北在对面赞不绝口本身就是“秀色可餐”的美味。

他在心中默默记下单筱北的喜好，希望有机会能亲手做给这位自己认识已久，却被对方遗忘的女神官吃。

他用瓷勺搅动还剩小半碗的清粥，还未凉透的清粥腾起一层热雾，就像刚刚感受到的模糊记忆。

一个冻红了鼻尖的小男孩伤心抽泣，怀抱着一只奄奄一息的小猫咪请求保佑……

饱餐过后回到家，他打开手机，连接卧室里的蓝牙音箱，按进平台推送的唱歌主播，丝丝弦乐声缓缓流出充斥房间。

前奏过后，一个悠远空灵的女声开口，音色无与伦比，但歌曲的风格却悲伤压抑，一首古早的苦情情歌。

人生短短数十载，还是开心快乐一点儿比较好，他划开手机界面，准备转“台”。

但指尖接触主播全黑头像的刹那，似乎有一股微微的电流。

在苦情情歌包裹之下，那个演唱者仿佛夏日浅海边白色的沙滩，被冲上海岸的螺壳璀璨，寄居蟹探出头来急忙交换他们的新家。

白沙滩上一幅阳光照射下美好的景象，和耳边灌进的哀怨曲风格格不入。

除了这些，似乎还有一种灵光，和那日单筱北香红色头纱下的光芒极其相似。

“筱北。”裴司迟疑片刻，问道：“神官都有灵光吗？”

冷不丁的问题，让在沙发上晕饭的单筱北一怔，“当然，这便是凡人和神官最大的区别。”

“也许，”裴司不太确信，“我可能找到另一位神官了。”

单筱北从沙发上窜起，难以置信。

裴司指了指手机界面，“这个苦情情歌主播似乎有和筱北一样的灵光。”

在单筱北的诱导下，裴司将对方的感觉形容给单筱北听，“如果用颜色来形容的话，就是白沙滩和着碧绿色浅海颜色。”

那个常年一身淡青色神官袍的绝色女神官浮现出单筱北的脑海。

苦情情歌主播？似乎像是抑郁离职的笑逐颜开神用来解闷的办法。

若是单筱北没记错，她应该从未将笑逐颜开神的经历讲给裴司听过，若是裴司能在一首期期艾艾的情歌中听出夏日海滩的小确幸，没准真被这小子误打误撞。

她打算亲自试探试探对方。

前一天晚上，裴司只记得让小蒙赶紧趁着各大商场关门前为单筱北购置衣物，忘记了给久无人居住的冰箱添置食物和水。

家里已经一瓶矿泉水都不剩，他得为单筱北挑灯夜战试探主播做准备。

“我去超市买点水。”裴司说着，套上出门外套，“手机我留在家里，筱北可以先听听歌，等我回来再看怎么和对方交流。”

等裴司回来，他便会为自己将手机交到一个刚降落凡间不到72个小时的疯狂女神官手中而后悔不已。

有了裴司头一次亲授社交平台的使用心得，单筱北使用“小紫书”迅速掌握了和主播的交流方式。

她在一片跟着伤情旋律诉苦的听众中发送了极其另类的赞美之词。

显然这名主播还沉浸在自我忧郁的歌声中，完全不理会走向悄然改变的弹幕，唯一的互动似乎只有在听众送出大件礼物的时候，说了声“谢谢”。

而这声“谢谢”还分不清是主播的自主行为还是给程序的自动托管。

但，这似乎是和主播互动的唯一机会。

再弄清楚这些个花里胡哨的礼物是怎么送出去的以后，单筱北开始放飞自我。

毕竟不是自己的钱，毫无压力。

还有，谁让这位财大气粗的手机主人存有足够挥霍的打赏钻石呢。

裴司进门的同时，手机响起来。

单筱北正在兴头上，看着来电显示孔迟，不情不愿地暂时交出了手机的控制权。

“你被盗号了！？”接起的瞬间，孔驰咆哮，声音震耳欲聋，“还是说你切错号了？”

裴司蹙眉，将手机听筒退远，“什么？”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对苦情情歌感兴趣的？不怎么不知道？”孔驰音量不减。

苦情情歌几个字一出，裴司有种不祥的预感。

“大影帝裴司打赏小众苦情情歌主播成为榜一大哥只求对方为之一笑的绕口令热搜又爆掉了。”持续的输出让孔驰极度缺氧。

裴司挂掉电话，看着已经失控的界面，自己用本名注册的账号正在打赏帮上遥遥领先。

榜一大哥实至名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