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她看到了,萧鹜正在给夏聆町烧纸!
沈塘西说:“荒唐啊,魔宗师允许属下在缅因山做这样的事吗?”
更何况夏聆町死了那么久,他为何现在烧纸。
陆雪缘“嘘”了一声,继续偷听。
只见萧鹜披头散发,身上的藏蓝色道袍被烧了好几个洞,他怀里抱着一堆零散的翡翠,完整的人魂附着在上面,若拼凑起来,好像是一个翡翠美人雕像,美人的脸与陆雪缘九分相似。
“我本来以为可以复活你,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萧鹜歇斯底里地嚎叫,“我那么努力去复活你,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不成人形!!!!”
凌乱畸形的翡翠拼凑在一起,确实是一具女人的身躯,陆雪缘一眼便能认出,此女是夏聆町,而附着于上的人魂,是陆雪缘的。
“天哪!”沈塘西险些叫出来,被陆雪缘捂嘴,随即低声道:“那不是聆町吗?”
夏聆町的身体,陆雪缘自然认得,也知道萧鹜将那盏令她放魂的翡翠灯打碎,制造了一个夏聆町的身躯,就是为了复活她。
萧鹜当年恳求她捐出人魂,救活夏聆町,只要她照做,就帮她坐上朝阳宗主之位。陆雪缘也确实守信,用人魂浇灌了翡翠灯,可是眼下事情却没能如愿。
曾经陆雪缘只想复活夏聆町,宁愿舍命也不在乎。后来和秦熄在一起,她也开始怕死,然而眼下她要复活的不是普通凡人了,也许是有着上古神族血统的灵芝神女……
可是她分明记得,自己的人魂已经被完全抽出来,夏聆町为何会不成人形?难道是她贵为神女,凡人的人魂配不上?
血色的月光洒在池边,天色黑蒙蒙的,染毒的枝条一根根垂下来,遮住了萧鹜的大部分身影,只能听见哭声。
陆雪缘也不想窥探人家的伤心事,正要拉着沈塘西走,忽然池水中响起扑通的水声。
水花声越来越大,足以证明落水者在扑腾挣扎,不像是轻生。
两个少女走近一瞧,发现水里有一只八颗脑袋的妖兽正在与萧鹜纠缠,双方用了十成的法力相互对击,魔息缭绕,打得不可开交。
萧鹜和九婴怎么打起来了?
陆雪缘不明白他们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好歹同为魔宗师的下属,面子上也要过得去,打成这样,杀父仇人也不为过。
见陆雪缘不出手阻拦,沈塘西那捉弄人的劲儿起来了,说:“你看的下去吗?为何不帮他们一把?”
陆雪缘:“怎么帮?”
沈塘西:“我知道你看那只妖兽不顺眼,这霁安殿下又是你弟弟,咱当然是帮亲不帮理喽。”
说完,沈塘西从小腿上刮了几块鳞片,在指间一弹。
九婴发出痛苦的吼叫。
只见他躯体上骤然出现几块鳞片,覆在表皮死死粘连,相贴处长出满满的荆棘刺,往肉里深深扎进去,吸食他的法力。
看着九婴血流不止的样子,沈塘西笑得合不拢嘴,指间继续掐着诀,与陆雪缘说笑:“我的姐妹,你是希望他再痛苦点,还是让他歇会儿?”
果然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当初阿鲛做水神的时候,被妖兽九婴拿捏的死死的,而面对现在的魔鲛沈塘西,却被毫无防备地偷袭。
陆雪缘斜了沈塘西一眼,拍拍她的俏脸,轻哂道:“跟阿鲛比起来,自然还不够痛。”说罢,握着一根簪子盘好发髻,“只不过,你这是偷袭,收敛点懂不懂?”
“收敛个屁!”沈塘西高傲地抬了抬下巴,“如今我是魔鲛了,难道还要守着女仙的三纲五常?身为一个魔女,我爱怎么样就怎么样,我没有道德,谁能管得了我!更何况,这只妖兽也是罪有应得吧!”
陆雪缘点头:“有道理,若不是他夺走水神的官位,鲛族也不会遭遇重灾,你就不会成魔了。塘西,下死手就好,千万别留情。”
沈塘西:“我同你一样,最讨厌欺骗女人感情的男人,这种男人死得其所,我们为三界除一个祸害而已,合该被裁入史册!”
挣扎了没多久,九婴的血染红的池水,陆雪缘和沈塘西没有管他死活,只是捞了萧鹜上来。
萧鹜躺在草地上,吐了好几口水,鲜红的月光投下来,照在他湿透的藏蓝色道袍上。
“你醒醒。”陆雪缘拍拍萧鹜,“别睡这里。”
其实萧鹜并未昏迷,只是身心痛到极致,导致短暂的神情呆滞。
一旁的沈塘西调笑道:“霁安殿下和景王殿下也算血浓于水,却是毫无相像之处。”
“他都成这样了,你少说两句吧。”陆雪缘瞥了萧鹜一眼,“为何跟九婴打架?”
没有回应。
见他失魂地在草地上滚了一圈,腰带都滚得松动了,左右现在四下无人,道袍敞开的瞬间,竟然露出好多疮疤,有些地方已经露骨头了,骨头都是黑的。
陆雪缘脸色一变,后退两步。
萧鹜仰面朝天,说:“我变成这副鬼样子,都怪九婴和虞星连。是他们把我害成这样的。”
陆雪缘问道:“什么?”
突然,萧鹜号啕大哭,立马起身抱住陆雪缘的大腿:“嫂子,求你疼我,帮我偷那星盘,我要让他们全部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原来胸有成竹,以为可以复活爱人,想不到却是功亏一篑,难怪他如此疯魔。陆雪缘问他:“那么恨九婴和虞星连?”
“我身体里,有他们种下的毒情蛊。毒情蛊发作,生不如死。这一切都拜他们所赐。”
萧鹜涕泪横流,满脸泥泞,往日眉眼处的狐媚妖孽风情瞬间被这场大哭洗净,“然而,纵使我用你的人魂助聆町复活,可她的魂魄依然是不成形……怎么办,如果没有了她,我会被毒情蛊折磨死的!”
陆雪缘一头雾水,见萧鹜哭成这样也有些不忍心,“毒情蛊是什么东西,跟聆町有什么关系?”
“夏聆町,她是我最爱的人。我不管她是神女还是邪祟,不管她和魔宗师什么关系,我只想知道她的选择!!”
“可是……”陆雪缘道,“伤害已经造成了裂痕,你如何与她破镜重圆呢?”
“她凭什么不与我破镜重圆,毒情蛊,是九婴身体里的魔骨,虞星连在南洋的情蛊池里泡了九十九日,这种东西会跑到我身上的,都是拜她所赐!!”萧鹜哽咽声越来越重,双手捂着脸大哭,“若我无法在她身上获得同等的爱,毒情蛊就会发作。嫂子,救救我,我好痛,我不想死……”
听到萧鹜说到自己最爱的人,陆雪缘顿时拉下脸来,声音冷得如一块冰。
“我救你?人活着的时候不珍惜,死了又百般追忆,聆町那么爱你,不是你把她逼到绝路的吗?因为她的死,你记恨秦熄,不惜在魔域放邪种咬伤他,可是你有想过,聆町当年的死,也有你的一份!”
“不,不,不是这样的!她不爱我,如果她爱我,她为什么会骗我!为什么会逃走!”
萧鹜抱住头,“你不知全貌,不会明白的。无人爱我,无人懂得我有多痛!这三界宛如千年不融的冰川,世人知只我是龙鼎之子,却不知我这一生都活在别人的权利里,所有人都一样,包括聆町。”说完又哭。
粗粝的哭声搅得陆雪缘心乱如麻,翻江倒海的怒意气得她胃疼。
简直就是个胡搅蛮缠的孩子,她实在不想多说什么。
也许这才是真实的萧鹜,可想到他的处境,陆雪缘还是极力保持镇定,“好吧,对于你的过去,我无权论断什么。可是即使你偷到了星盘,杀了虞星连,毒情蛊依然在你身上,你的痛苦并没有解除呀。”
“聆町一日不活,我就痛苦一日。”萧鹜眼里尽是绝望,“但我不能坐以待毙,哪怕是下地狱,我也要拉着虞星连和九婴一起!”
这时,水池边的九婴身体抽了一下,几颗头渐渐抬起。
陆雪缘看着九婴扑腾,不知是不是伤口泡在脏水里太痛,他拼命想往岸上爬,却一次次掉下去。
她走过去,一脚将九婴刚爬上草地的两颗头踹进水池。随即割破手指,以血为媒,在地上画了个阵法。
这阵法是魑符组成的,秦熄教给她的。
陆雪缘冲九婴翻了个白眼,下意识道:“脏东西。”
随即又说,“萧鹜啊,九婴当了虞星连那么久的走狗,或许他知道星盘的秘密,这次不是我要帮你,是需要你自己帮自己。”
“九婴体内的魑魇果,凭他自己无法取出,只要魑魇果一日纠缠他,他便会生不如死,现在他重伤,行动不便,你若有本事将九婴拖入我的阵法,我自己有办法帮你对付他。”
九婴浑身一阵一阵抽搐,撕破了嗓子喊道:“你敢!”
陆雪缘沉着气:“我有何不敢?”
她走近九婴,扯掉他身上的鳞片。
这魔鲛鳞片已经与他的皮融为一体,强行撕扯与扒皮无异。
原本只是想让他痛,然而几块鳞片脱落后,陆雪缘侧眸一看,瞳孔一缩。
她知道这是沈塘西搞得鬼,正想训斥几句,回眸一看,这只顽皮的魔鲛不见了。
陆雪缘叹了口气。
看着九婴触目惊心的伤疤,每块被鳞片附着的部位连接在一起,都是几个字。
远远望去,宛如刀刺成形。
那几个字分别是:绿王八,狗彘,花柳病,该骟……
这些全部印在了九婴身上,永远去不掉。
陆雪缘扶额,不忍直视。
可怜的九婴却不知她在难堪什么,随即唇角艰难地勾起一抹凄苦般的笑,他噙着泪:“陆雪缘,你是不照镜子吗?为何不看看自己那一双眼睛,如今跟魔头有何不同!”
陆雪缘平复了情绪,继续阴阳着九婴,“这样连皮带肉扯下来,人会痛不欲生的,我想,当初的阿鲛也是这样。”
“我知道,因为阿鲛,你日日咒诅我,想置我于死地,如今你身上的乌光味道越来越重了,咒诅术也精进了不少,可是这些法力都是宗师给的,没有了他,你什么都不是。”
“那你呢?”陆雪缘说,“你为他鞍前马后,从不敢有二心,最后不也成了一个随时可以被替代的奴才。”
陆雪缘想起白凤凰曾告诫她的一句话:若是二人灵肉相通过,生命就会产生千丝万缕的连接,一方霉运缠身,也会连累另一方,想斩断难如登天。
她原本是不认同的,但是想想阿鲛的遭遇,又觉得合理了。
也是阿鲛命苦,爱上谁不好,非爱上一只没有感情的妖兽。
“萧鹜,别犹豫了。”陆雪缘指着阵法,眸中闪着锐利的寒光,“把他拖进来。”
阵法已经发光发热,几道魑符释放出满满的魑文,只要九婴的身体接触一点点,身体里的魑魇果就会兴奋。
九婴怕极了,撕心裂肺地大喊。
“不要!陆雪缘,你太跋扈了!你不能这么对我,难道你忘记了,当初你落到宗师手里,是我暗中帮你,如今你这算什么,恩将仇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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