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运来的突然,陆雪缘一时间失去了反抗能力,眼睁睁看着少年徒手为自己泡脚,诡异的羞耻感如蚂蚁般在从脊梁处往上爬。
这少年大概是没伺候过人,洗脚的动作十分笨拙,都把她的脚捏红了。若非少女平时双腿无知无觉,就他这力道,估计早就痛得她哇哇叫了。
看着少年垂着眸,脸憋得通红,还不停给她做足部按摩。陆雪缘捏了捏耳垂,魂识与雅鸽想通,她问:“怎么办,如何赶走他?”
雅鸽说:“为何要赶走,这一路辛苦,有人照顾不好吗?”
陆雪缘撇嘴:“你难道不知他的目的?不能接受他的感情,为何要享用人家的照顾。喂,喂,雅鸽,你怎么不说话了?”
雅鸽沉默了一会儿,声音宠溺:“你啊,真是个死心眼。”
陆雪缘非常强硬:“随你怎么说,我要的是秦熄,其他男人,再好,也与我无关。若不能和秦熄长相守,就没有意义了。呵,说起来,你这个琵琶真会画饼,两年前承诺要给我更好的东西,现在呢?”
雅鸽笑了两声,继续安慰:“放心吧。该给你的都会给你,只不过,我建议你留下这个少年。”
陆雪缘:“为什么?”
雅鸽:“阴山凶险万分,若没有龙子堑的帮助,你孤立无援,寸步难行,还想不想要金莲藕了?”
想到当初因为没听雅鸽的话,导致眼下只能坐轮椅,陆雪缘叹了口气:“龙子堑。”
少年手一顿,垂着眼眸,冷冷地“嗯”了一声。
“你身上有魔息的味道,想必阴山的情况你是知道的。”陆雪缘说,“眼下九尾妖狐降灾,我是女的,暂时无妨,可是你,不怕危险吗?”
“蓝儿。”
“……啊?”
陆雪缘吞了吞口水。
龙子堑:“我好像……对你一见钟情了。”
明明是冷冰冰的语气,却透露出一种难以言表的热情。
陆雪缘从未被这样追求过,本能地身体后缩,可惜她坐在轮椅上,缩也缩不了多少。
龙子堑抬眸,一双眼睛犹如鹰隼眸子,深深看着她,“让我陪着你吧。”
见少女无动于衷,龙子堑道:“你讨厌我吗?我说喜欢你,让你觉得很恶心吗?”
陆雪缘摆手:“当然不是。”
龙子堑又说:“或者说,你觉得我不够有诚意,这药材不够贵重,还是因为,我不好看,不符合你的心意。”
陆雪缘垂下眼睑:“都不是。”
龙子堑说:“你心里有别人?”
陆雪缘不想撒谎:“是。”
龙子堑的唇角隐隐抽了抽,掏出一张帕子,为少女擦脚:“他是什么人,能让你如此魂牵梦绕。”
“既然你那么爱他,为何不去寻他,你的腿都这样了,他为何不在你身边照顾你。”龙子堑握着她的脚脖子不放,眸光冷冽,“怕是个软蛋吧。”
“不是。”陆雪缘神色又淡又平静,“他有他要做的事情。”
“既然你们分开了,我就有追求你的权利。”龙子堑认认真真道,“蓝儿姑娘,我喜欢你。”
陆雪缘扶额。
她来阴山,就是为了用血曼陀找到狐妖夫人,得到金莲藕。如果能协助这里的魔使打压聻龛王信徒,运用赶鬼术惩恶扬善,也是好的,毕竟这是一个赶鬼师的职业所在。
陆雪缘冀图再挣扎一下,“据说九尾狐妖专挑男子下手。”
龙子堑说:“我的魔核修炼千年,不怕。”
陆雪缘又询问雅鸽。
雅鸽说:“带上他吧,难道你不喜欢他?”
陆雪缘:“他挺好的,可是我心里已经有秦熄了。”
“那就让他跟着,你们并肩作战,就算九尾妖狐要抓人,也是抓了他去,你怕什么,嘿嘿。”
雅鸽说完,就闭嘴了。看着少年赤诚的眼神,陆雪缘心软了,“罢了罢了,你想跟着我,那就跟吧。不过我们说好了,只是朋友。”
龙子堑微微一笑:“好的。”
*
阴山,浮云洞内。
陆雪缘递交了自己的推荐信,将一半血红曼珠沙华给了坐在温泉岩石边的狐妖。
温泉旁,搁着一把淬着蓝光的月刃。
狐妖披着槿紫色狐裘,鬓边的两股麻花辫俏皮可爱,一双杏眼一眨一眨,腮帮子粉嘟嘟的,嘴里咬着一根茶蘼簪花,正在给自己蓬松的大白尾巴梳毛,松松软软的,宛如棉花糖。
陆雪缘转着轮椅:“夫人,在下请求做赶鬼师来赚钱,希望您能予我金莲藕。”
“你要做赶鬼师?”罗黛月委屈地说,“可是,我的金莲藕都被偷了,种植地都被挖得乱七八糟。”
话音一落,陆雪缘仿佛被五雷轰顶,脸都白了。
罗黛月放下蓖梳,立马道:“别急别急,你可以留下来,如今阴山禁地鬼气森森,还有九尾妖狐作乱,确实需要赶鬼师。虽然金莲藕被偷了,但我一定会找到的。”
陆雪缘拱手道:“夫人若能为在下取回金莲藕,蓝儿愿效犬马之劳!管它什么鬼,到我手里,统统斩杀。”
“一定可以。”罗黛月点头,“因为我已经猜到偷金莲藕的人是谁了。”
刚被打入谷底,又活了过来。
好吧,很强大。
罗黛月唏嘘一声,摸了摸血曼陀的红丝,“在帮你之前,我也有个请求。你可以陪我去一趟驷炎城吗?”
“血曼陀乃是稀有之物,我打算将它送给四殿下的。可惜,只有一半,不知道能不能换回我的金莲藕。”
陆雪缘问道:“金莲藕在四殿下那里?他为何抢你的?”
陆雪缘想起萧鹜说过,这个四殿下名叫慕舟,是秦熄和九殿下同父异母的兄弟。
她不理解。
什么情况?
如果四殿下偷了狐妖夫人的金莲藕,为何狐妖夫人还要送花讨好?
“蓝儿妹妹,想要金莲藕,就陪我去趟驷炎城。我也不会全要回来,若四殿下肯将偷去的金莲藕分我一根也好,我就把它给你。”
“……谢谢您。”
陆雪缘通常都是被叫姐姐,冷不丁有人叫妹妹,还真有点不习惯。无妨,谁让人家是魔尊夫人呢。
罗黛月举起月刃,单手一挥,手腕处破开一道口子,汩汩出血,“快!把血曼陀拿来。”
陆雪缘一怔,顿时从提梁木盒子里拿出。
血曼陀张开猩红的花丝,将罗黛月的血大口大口吞噬干净。
腥红的血珠大滴大滴渗入花蕊,罗黛月开始眩晕,软糯的声音渐渐颤抖:“血曼陀,需以鲜血浇灌。才能开得漂亮。”
血曼陀花蕊灌满了血。
狐妖咬着白嫩的腕子,腮帮子鼓鼓,将涌出的血全部吸进去,蓬松的白毛狐尾很软,在她身后不由自主地摇曳着。
陆雪缘唇角微勾,心道:真可爱。
*
驷炎城门口,出现三个人。
一个梳着垂挂髻、头顶两侧系着白绒毛团子,雍容华贵的槿紫色狐裘,娇嫩的颈悬挂着圆圆如满月的淡紫与米黄双色玉佩,狐妖夫人眉如月牙,粉腮如雪,嘟唇水润。
另一个身穿乞丐服,容颜苍白,身体瘦削的少女。白衣小公子跟在她们后面,在城门口停住脚步。
陆雪缘:“龙子堑,你在外面等着,我陪夫人进去。”
龙子堑:“可以。”
两个少女走进去。
身后传来一声:“蓝儿。”
陆雪缘回眸。
龙子堑点了点她身上的传音符:“注意安全,若有异动,传音于我。”
在白衣公子的目送下,两个少女入了城门。
罗黛月说:“其实……我曾是四殿下的人。”
陆雪缘一笑,她猜到了。
“夫人是担心四殿下翻旧账,所以不愿将金莲藕归还?”陆雪缘说,“可金莲藕本就是您的东西,而且您已经嫁给九殿下了,四殿下若还为难,岂不是有失风度。”
“他才不管那些呢。”罗黛月委屈地快哭了,“就是因为记恨我跟了九殿下,他才屡次耍阴招,不仅将阴山搞成如今这副样子,还欺负我……”
陆雪缘道:“如今这副样子,您指的是一座座伫立于城中的九尾妖狐墓碑,还有阴山境内弥漫的鬼气?难道是四殿下做的?”
她暗忖:若真是这样,看来九殿下掌权,四殿下怨气够大的。
罗黛月叹息:“不是他,还能是谁呢?可惜我还没有证据。”
因景王上神做了天帝,魔域就成了九殿下掌权。帝君登基那日,慕玄用八抬大轿,将罗黛月从驷炎殿接走,又入了玖月殿,封为夫人。
罗黛月说:“我本是四殿下的婢女,竟不知还有做魔尊夫人的福气,这两年来,我们狐族跟着我,也算扬眉吐气了。”
四殿下和九殿下是慕家的一对冤家,嫡庶水火不容,兄弟俩面和心不和已经不是秘密了。先魔尊在的时候还能装装,不在的时候直接兵戎相见。
曾经在九位魔皇子中,除了大殿下秦熄长期不在魔域,其他八位魔皇子明争暗斗,个个对魔尊之位虎视眈眈。但怎么也想不到,最后上位的,竟然是一个凡人女子的儿子!
有大哥罩着,确实不一样。
缅因之战过后,三界进入和平时期。九位魔皇子,六个死于黑莲邪种。如今的魔域,只剩下慕舟和慕玄。
毕竟是亲兄弟,又同为魔皇子,不可能完全不来往,所以,每次家宴、公会,需要兄弟合谋共事的时候,都是罗黛月在中间做和事佬。
罗黛月是个圆滑的性子的少女,脸上总是挂着微笑。常言道,伸手不打笑脸人,慕玄自从纳了罗黛月为夫人,再憎恶他四哥,也还是给足狐妖面子。
陆雪缘听了罗黛月的故事,笑着捧场:“像夫人这种美人,能让两位殿下握手言和,也是一桩美谈。”
罗黛月失望地摇摇头。
即便如此,她也清楚知道自己的处境。
罗黛月说道:“狐族是魔域的一支寄生族群,没有正式魔籍,也没有编制,我们天生不长魔核,无法修炼上乘魔功,只是寄人篱下罢了。”
“夫人,有件事,蓝儿不知该不该问?”
“问呀。”
“九尾妖狐是属于狐族吗?”
“当然是。”
“若是狐族,就是与夫人同源。”陆雪缘不解,“夫人没有办法跟她们联络吗?”
罗黛月娓娓道来:“虽是同族,却不同源。普通狐妖岂能与九尾妖狐相提并论。”
“一般的狐妖出生时,只有拳头大小,毛发松软,且只有一条尾巴,我们虽然长得漂亮,却无魔核,族人若寻个好人家,做听话的宠物,讨主人开心,就是最好的出路了。”
“可九尾妖狐属于妖兽,天生体型大,毛发硬,攻击性极强。可征战沙场,也可成为坐骑。”
陆雪缘懂了。
原来普通狐妖和九尾妖狐的区别,就是猫和老虎的区别。
罗黛月:“最重要的是,九尾妖狐只有雌性,无雄性。”
陆雪缘:“……”
不知是害怕还是冷了,罗黛月哆嗦一下。
许是都属狐族,同一个祖先,九尾妖狐对狐妖有血脉压制,大概罗黛月想起那一座座九尾妖狐墓碑,心里害怕也是有的。
这时,驷炎殿大门开了。
罗黛月正躲避着簇拥上来的幽灵,吓得尖叫,两股麻花辫乱甩,蓬松的白毛尾巴弹出来,将她绊倒在地。
“啊,我的尾巴,尾巴。”罗黛紧紧抱住狐狸尾巴,极力用裙子盖住,“不能漏出来。”
紧接着,两只鬣狗扑过来,正要啃上罗黛月白白嫩嫩的小脸。
陆雪缘:“小心!”
忽然,身后传来凉飕飕的男音,“是你啊,小狐狸。”
幽灵和鬣狗见主人来了,停止了前扑后拥。陆雪缘吸吸鼻子,闻到这幽灵和鬣狗身上浓浓的鬼气,跟聻龛王庙里的味道一样。
这么说,狐妖夫人没有冤枉他,四殿下真的交鬼了。
狐妖猛然回头,丰腴圆润的漂亮小脸瞬间黑了几分。
金銮高殿,华丽的宝座缓缓降落。
陆雪缘紧握轮椅扶手,警惕地眯起眼睛。
却见宝座上的男人,棕色华服,支着脑袋,挑衅似的盯着罗黛月。
这眼神,像是要将狐妖夫人吃干抹净似的。
四殿下果然不是个好人,跟他亲爹一个德行。
慕舟斜睨着陆雪缘,道:“哪来的凡人?你是何人?”
陆雪缘:“……”我是你大嫂。
她有种想吐的感觉,拱手礼都懒得做。
罗黛月指甲嵌进肉里,按照魔域的规矩,应该向慕舟行礼。她屈膝跪下,十指交叠举过头顶,恭恭敬敬地说:“参见四殿下。”
礼毕,罗黛月直起身,跪在原地待命。似乎没有慕舟的许可,她即便跪到尿裤子都不能起来。
魔使愤怒直言:“殿下,她如今是九爷的人,不是什么好东西,不如现在杀了她!”
“真是胆大妄为,竟敢只身前来,四殿下,不如除掉她,让九爷伤心欲绝,此乃天赐良机!”
“对,对,杀了她!杀了她——”
方才罗黛月以血浇灌曼珠沙华,失血过多,眩晕感愈发强烈。
她攥紧袖口,猜测慕舟不敢杀自己,毕竟以目前他的兵力,若真的与九爷撕破脸,吃亏的还是他自己。
看着罗黛月痛苦,慕舟却是一脸享受,他摆摆手:“你们都出去吧。”
魔使们得了命令,纷纷放下武器。
正殿只剩他们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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