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熄吗?”
虞星连加重力道。
陆雪缘睫毛颤抖,望着前方淡粉色的龙涎香,缕缕生烟。
半响,虞星连一把揽过她的肩膀,贴在少女的耳边轻蔑地笑了笑,“我就是喜欢抢他的东西。”
说完,从袖口掏出一罐药瓶,倒出一颗神秘丹药,伸手扣住少女的下颌,强行给她喂了进去。
“咳咳咳!”
陆雪缘目眦欲裂,拼尽全力推开虞星连,虎口卡在喉咙处,干呕不止。
然而,丹药已经入喉,与她融合。
少女怒视着他:“你给我吃的什么?!”
“放心,它不会要你的命。”虞星连道,“这是让你听话的好东西。”
“我不是谁的东西!”陆雪缘一脚踹在虞星连腿上,随即接住坠落的药瓶,徒手捏了个粉碎,“走开!”
虞星连一惊,正要阻止,却来不及了。
一滴泪滑过少女肿胀的眼尾,她满手血污地攥着碎瓷片,指着他的鼻子骂道:“离我远点!不然我杀了你!”
虞星连:“你真的不知道秦熄在哪?”
“不知道!到底还想让我说多少次!!!”
“本座是在给你机会,你却不要?”
“随你怎么想。”陆雪缘说,“魔宗师这般挑衅,就是为了跟景王殿下抢女人吗?为何如此想不开,成大事者就要懂得取舍。”
她确实答应过萧鹜,要认新的主人为尊。
但那时三界还没有变天,她也不知道,所谓的主人,是这个一直在梦里折磨她的人。
陆雪缘不想做的事,谁也无法强迫她。
她当时被叶蒲衣陷害,挨了弑魔鞭,将死之人别无选择,更何况萧鹜给的条件确实诱人,她也顺利报了仇。
她没有安全感,做事瞻前顾后,却也不想被一人拿捏,只要给自己留个后路,或者用来制衡秦熄也是好的。
谁承想,计划赶不上变化!
这三界看似牢固,但如果根儿烂了,不过就是一盘散沙。而虞星连的残忍狠戾陆雪缘看在眼里,自然知道想在此人麾下存活是何等艰难。
既然这样一个大魔头主动找上门来,看来香炉神君的价值一定远超她所想。
仙京塌得这么快,看来龙鼎一党的气数尽了。
陆雪缘猛地握住那只欲行不轨的手,低沉着声音道:“如果秦熄知道你动了他的人,就算宗师开出再诱人的条件,你觉得他还会与你共事吗?”
“只要你将我想要的交出来,本座根本不需要跟秦熄谈条件!”虞星连说,“你也太不了解男人了,你不过是秦熄上位的工具而已,你以为他真的爱你吗?”
“宗师这样有些侮辱我。”
虞星连松开手:“本座可以不碰你,但是你要帮我练出香炉的最高心法。不要试图逃跑,在这个地方,隔墙有耳,背后无数双眼睛盯着你!”
陆雪缘直直地看着他,随口就来:“香炉的最高心法需要香炉神君前尘的一段记忆,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做不到。”
“你可以的,不要让我失望。”虞星连知她在说话,笑了笑,“今时不同往日,本座有的是时间与你厮磨,我们打个赌如何?”
“赌什么?”
“你不是认为你和秦熄的感情无坚不摧吗?”虞星连呵呵笑了,“那就等他来救你吧!”
随即他化作一团黑雾,视野模糊了。
烟雾呛肺,剧烈咳嗽过后,陆雪缘缓了半响。
待黑雾散去,她跳下榻,拾起地上一件披风搭在肩头。
方才虞星连的话令她心凉半截,陆雪缘心想:按照秦熄的秉性,若能冒险来救她,除非母猪上树。
陆雪缘环顾四周,寝殿空空的,虞星连早已不见踪影。
她跨出门楣,来到后院的鲤鱼池,一低头,只见倒影中的少女一双柳叶眸子隐隐有魔息散出。
仔细一看,两颗黑眼珠子中映出两朵烧焦般诡谲妖冶的黑莲花,正迸射出犹如炼狱爆发的邪火。
这双眼睛……竟然变得和虞星连的眼眸一模一样了!
少女这才知道,那颗丹药究竟是什么。
她抓了抓头发,双手拼命揉眼睛,一捧一捧的池水冲洗,紧接着,又趴在池边去看。
黑瞳内的焰球依然是如火如荼。
她咚地一声,瘫在地上。
虽然法力已经被虞星连抽光了,但毕竟多年魔修,体内好歹还有些残余。因此,只要她稍微用力,瞳孔就会沸腾成火球,接着有乌光溢出。
一阵阴沉空灵的笑声自大脑传递到耳畔:“香炉神君,你若走不出虚镜,既然他来救你,你也看不到他。”
陆雪缘瞳孔急剧收缩,抓着头发气喘吁吁,浑身发抖。
倏尔,轻微的吱吱声飘过来。
她缓缓抬眸。
树杈之上,两只黢黑的蝙蝠伺机而动,下一霎,迎风飞驰而过。
陆雪缘双眸冒火,一瞬间乌光显现,她眨眼,袭来的蝙蝠登时抽搐,嘶嘶声粗糙且急促。
这就是乌光的力量,破坏性极强,可以摧毁万物。
她惊慌失措,尝试地又一眨眼。
一片落叶随风飘荡,乌光将其化作碧绿色的刀刃,扎进蝙蝠的皮肉。
两对翅膀落下,血汩汩淌了一地。
听到魔宗师对自己说:“很有天赋嘛。”
陆雪缘仰头四顾,冀图寻找虞星连的身影。
“你拥有了我的心法,以后便能与本座一同操控乌光,但是同样的,这心法里也有我的思想。你的怨气,与本座同源。”
这声音令人心烦意乱,少女吼道:“别说了!”
虞星连也不恼,呵呵笑了笑。
“你可以试试,这虚镜的厉害。”
说完,隐了。
陆雪缘攥紧拳头,突然浑身燥热,皮肤奇痒难耐,她用力抓挠,挠出一道道红痕,出现密密麻麻的红点点,很快肿胀破解,瘀血全部渗出!
苍白柔软的血肉犹如土壤,苦毒之花在她皮肤上逐渐破土绽放,少女趴在地上呕吐黑水,恍惚间明白了。
只要体内的怨气爆发,身上就会开满苦毒之花。任何人被苦毒之花缠上,都会被困在虚镜中。
眼看着苦毒之花朵朵盛开,陆雪缘痛苦不已。
它是层层叠叠的黑色花瓣,花瓣上粉色的斑斑点点,还在着毛茸茸的肉刺,褐色的花汁淬了剧毒,从黑瓣中滴落。
毒液腐蚀着她的意识,混沌过后,她视野中迷迷糊糊地出现了一个少年的轮廓。
光影交错,泪光闪烁。
少年宛如天神下凡,仙气十足,他的脸庞是一轮满月,周身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哥……”
陆雪缘走向那缕光,泪光在眼眶中打转。
“哥,你回来了。”
他是陆沉棠。
陆沉棠来救她了……
只见“陆沉棠”通体的光重塑成一道虚影,双手捧起妹妹的脸颊,流着泪道:“雪缘,你不爱我了,是吗?”
陆雪缘不明白:“哥,你在说什么!”
“你爱上秦熄了对吧,你拒绝虞星连,都是因为你爱上了秦熄对不对!”
“……”
“你怎么能爱他呢?他杀了我,他杀了我啊!”
“哥……”
“你现在满心满眼都是他,他可是我们的仇人呀!他曾经怎么伤害你的,你都忘记了吗?!”
陆雪缘内心五味杂陈,心虚地后退两步,各种复杂的情绪杂糅成团。她缓缓垂眸,下意识摇头道:“我没有忘记……”
“你撒谎!”
“没有……我不爱他,我只是为了自保,我从来没有爱过他!”
一声怒斥从头顶劈下。
“你敢发誓吗?对着我们死去的爹娘发誓,你敢吗?!”
“哥!”陆雪缘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声音提高了不止一点,“求求你,不要逼我了……我求你了!”
“我会为你报仇,秦熄杀了你,我也会杀了他!”
陆雪缘声嘶力竭地说出埋在心底的希冀,话说出来下意识捂住嘴,赤红的眼眸望着“陆沉棠”。
“陆沉棠”神情顿时舒展了。
他嘴角上扬,身体也开始变淡,很快隐了下去。
鬓角落下两滴汗珠,少女弓身跪在地上,强忍着苦毒之花爬满后背,每开一朵,都痛苦万分。
颤抖的指尖捏住花茎,狠狠拔出来。
“嘶……”
这种感觉,仿佛连皮带肉的剥离。
陆雪缘将苦毒之花摔在地上,一脚踩上去,用力碾碎。
苦毒之花越开越多,刹那间紫黑色的飓风陡然袭来,怨气疯狂滋生。
她眼球中血丝斑驳,过去一段一段的残影幻视中掠过……
朝廷官员闯进家里□□.烧,爹娘在血泊中奄奄一息,陆府的牌匾坠落,砸在少年陆沉棠的身上。
“雪缘小心!”少年大喊着挡下沉重的一击,肩胛骨错位的声音刺耳得响起,他闷哼,怀里还抱着年幼的妹妹。
“哥哥,哥哥,我们家里怎么了!他们为什么要抢我们的东西,哥哥!”
少年陆沉棠抱起妹妹,给她吹了吹小嫩手上的擦伤,与她脸贴脸,蹭掉妹妹的眼泪,“雪缘别哭,别怕,有哥哥在。”
“哥……”
陆雪缘意识混乱,一拳砸在地上。
皓腕出流淌的血染红了圆环。
她眸光幽深,昏昏欲睡。
陆沉棠被挖丹的画面再次浮现在脑海,以及被赵曳踩在脚下替她承担一切罪责。
片刻后,飓风过了。
“雪缘……雪缘……”
混沌中,听到有人在唤她。
“雪缘,你在哪里?”
陆雪缘动了动手指,猛地直起身,一瞬间犹如被抓了七寸,疯了似的嘶吼着:“聆町!我在,我听到了!”
“雪缘,我恨那些人,你一定要为我报仇……”
姐妹这么多年,她当然知道她的意思。
陆雪缘情绪杂糅,这熟悉的温柔声音点燃了她心里埋藏已久的怒火!
“聆町,我已经帮你报仇了!你看到了吗?!“陆雪缘单手一挥,云团裹挟着紫黑色的飓风,变成了一大片幻境。
幻境中精彩得很!
贼眉鼠眼的赵曳捂着命根子,七窍流血脚底流脓的青楼老鸨,四仰八叉的嫖客尸体堆积在蛊毒坊被巨狼啃食……
如此画面,陆雪缘心底一阵快意。
她哈哈大笑,笑出了眼泪,“我把所有欺负过你的人都杀了!他们都死了!”
“雪缘,为我报仇,你开心吗?”
“当然!”陆雪缘说,“我开心得要命!”
“可是……你在哭。”
“夏聆町”粲然一笑,随即化为一滩血水。
是出现幻觉了吗?
陆雪缘踉跄后退,双手抱头跪在地上嘶吼哀嚎。
就在她感觉自己痛到身魂分离的时候,紧接着那滩血水出现了许多水洼,仿佛泥土般重塑成人形。
高大的人影盖过头顶,陆雪缘缓缓垂眸。
“秦熄”蹲下,抱住了缩成团的少女。
良久,她像是被雷劈到了那般,狠狠推开他,含泪道:“我哥因你而死,早晚有一天,我会杀了你!”
“秦熄”沉默不语。
陆雪缘说:“为什么不说话。”
“想杀我,你能下得了手吗?”
“我能。”
陆雪缘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走着,又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
就这一眼,竟体会到了肝肠寸断的感觉。
陆雪缘捂着炸裂的心脏,一字一句都显得如此艰难,“秦熄,你就等着那一天吧,我会杀了你的,我说到做到。”
在空中游荡了许久,空荡荡的感觉,仿佛超脱三界之外,置身于另一个红尘。
虚镜是无形的也是虚假的,她在里面遭受的一切负面情绪犹如大梦一场。就像凡人时常会为没有发生的事情忧心,只要暴露出一点怨气,就会被虚镜制造的假象迷惑,身上开满苦毒花,开的越多,体内的苦毒就越多。
但虽然是梦,痛感和情动却是真实的。
这样被困在虚镜中,失去了时间概念,最终,还是认输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先保命再说!
少女咬破手指,在意识尚存的前夕,在坑坑洼洼的土地上写了一段血字。
写给虞星连的。
上书:宗师圣明,陆雪缘愿效犬马之劳。属下需要一个闭关的山洞,一种魔仙草药,两本经书,三件神族法宝,三个月之内,将香炉神君的最高心法拱手奉……“上”字还未写完,她就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陆雪缘感觉自己被一颗又长又弹的巨物缠住腰肢,丢进黑色的轿辇。
虚镜制造的假象不见了。
脚下晃晃悠悠的,周遭的环境十分嘈杂。
陆雪缘撩开窗帘,皱了皱眉,嗓音沙哑:“九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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