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马车摇摇晃晃,陆子舒胃里翻滚喉间苦涩,他掀开布帘透气,外面是一个他从未去过的地方——山城。

今日是他当案官接到任务的第一天。

所谓案官就是诞生于陆、高、柳府那场大灾大难之后,民间自发而成的组织,通常协助三府人士办案。

这里可比他老家热闹多了,人潮涌动的街道,来来往往的商贩,他老家在陆府一个小辖区内,祖上跟陆府混过,后来因为站错派被策反,不但在族谱除名,还被下令永不收其后人,所以他只能游街串巷,当一个闲散修士。

一个小女孩提着竹篮,跟着他马车走了好一段路,而竹篮里放着一些小玩意儿,什么祈福纸啊小零食啊小杂货啊。

陆子舒觉得新奇,就喊住了她,“祈福纸怎么卖的?”

“一文一张。”

“给我挑张吉利点的。”说着,陆子舒给了她小铜钱。

小女孩在那打黄纸里翻了翻,拿一张给他,是财神款式。

陆子舒接过来,还挺满意,之前不是说高府飞升一位贵人当了财神,没准可以蹭一蹭他的运气,图个吉利。

陆子舒再问:“喂,小孩,这里有没有一个姓宋的人家?”

“姓宋?”小孩疑惑道。

“对,他们家听说在这儿卖布匹的,想问问他们府邸为何处?”

小孩指着前面挂红布灯笼的商街:“就在那个卖茶叶的铺子旁,不到五里,您下车问人便知。”

“多谢。”陆子律拉下窗帘,吩咐马夫向前方驶去。

到地方后,陆子律托人打听,这条街名为善安街,名乃纪念柳善在此地救灾扶生,他听后感到颇为诧异,柳善之名仍是三府之内的禁忌,在这里居然可以连名带姓地称呼,简直不可思议。

他路过一家餐馆,想着大中午一直在赶车没吃上饭,不如在这儿歇一会儿,填饱肚子便悠闲地走进店里。

也许是过了正午,店铺生意没那么忙碌。

陆子律点了一碗牛肉面,在店小二欲要离开之时,他叫住了人:“我想打听一下最近宋家可有什么怪象?”

店小二狐疑地盯着他,顿了顿,似乎觉得他是外来人,想打听点什么,“您是?”

“哦,我是从宁阳那边过来的案官,最近听说宋家出了怪事,便来看下发生何事,好给上面官人一个交代。”

店小二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接着对他说:“这宋家啊,可大有来头,他们当家的主子名唤宋承,十来年前娶了某个皇妾的妹妹作妻,后来就不知所云了。”

陆子律说道:“我听说善安街以前是一条荒废的林地,他如何能娶到皇妾的妹妹?”

“您有所不知,这宋承呐,在成家以前是给有钱人家供给丝绸好布的,后来生意做大了哇,便有钱娶富家小姐。不过说真的,商与政从古至今互不看上,宋承娶她可花了不少苦心,说是赠与几十匹好料子,塞了些金子当礼金,这才让对方接纳他做女婿。”

店小二回想起过去,不由得笑了起来,“当年,我还是个六七岁的孩童,有幸看到宋家娶妻的情景。他是善安街第一位从商发财的人,虽说没有八抬大轿,但宋承自纳好几箱首饰、黄金,看上去还蛮像皇族富家的模样。”

陆子律道:“他们有孕育子女吗?”

店小二忽然凑到他耳边,用仅两人能听见的声音,悄悄说:“有个女儿,但传闻宋承还有个在外面私藏的小儿子,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知道了,多谢告知,先上菜吧。”

“好勒。”

“我劝你还是不要去宋府。”

一道冷厉的声音传入耳道,陆子律转过头,发现一位身穿品质尚好的高家制服的男人坐在自他隔壁。

他眉眼冷峻,透露森森一股杀意,令人不敢上前一探。陆子舒皱起眉,如果他没记错,这里是柳府管辖地,怎么会来高家人。

陆子律礼貌地笑了笑:“敢问阁下如何称呼?”

“高杉。”那人饮了一口茶。

陆子律哦了一声,“那宋府为何不能去呢?”

高杉放下茶杯,淡然的眉目直直盯着他,冷厉又淡雅,弄得他似乎心跳加快,便听高杉说:“不是不可独行,是不能前行,耳朵不好用就捐给聋子。”

陆子律道:“为何不能去,此行何解?”

“无解。”高杉沉默许久,久至陆子律以为高杉已经讲完,才道:“昨夜观天象,死局。”

死局?

虽不同于科班出身,陆子律好歹也是个正儿八经的侠客,天象地乾无一不懂,他一听死局便知此行艰险,不得轻易尝试。可他人来都来了,又不能半途而废,只道:“你是不是看错了,死局哪有那么容易出现。”

“我测了三次,无一例外,你若不信邪,自行寻真。”

陆子律叹道:“这位兄台,我不是不信你,我是不信天呐。你们家那位祖师爷不是也说了,命握在手中,无需多忧,别告诉我你连你们家家训都忘了。”

高杉冷哼一声,“呵,花言巧语的东西,何为令人信服?”

陆子律也笑了,“厉害厉害,这句话不如在高亦夏面前再道一遍,我看她会不会罚你。”

“她不会罚我。”

“嗯?”

“你觉得高家会罚一个笔试、行试回回第一的人吗?”

陆子律虽面带微笑,内则不屑于顾,什么行试第一都瞎骗人的,他还说他是陆子舒的亲哥呢,说出去也没人敢信。

见陆子律没有理会他,高杉问道:“不信?”

“高家教出来的修士,我哪敢不信。”陆子律依然微笑着。

这句话有两层意思,明面上赞同高杉的说法,暗地里却斥责高杉为人轻浮虚伪,不懂自谦相让。

显然,高杉听出来此句含义,便道:“随你怎么想。”

说完,他手提剑鞘,放下一枚银锭,慢悠悠地朝外面走去。

怪人。

陆子律看着他离去的身影,吹了吹水面冒出来的热气,慢慢喝下一口。

这时,一碗热腾腾的牛肉面摆在他面前,店小二将筷子放在碗上面,“客官请慢用。”

半天没吃食的陆子律早饿得不行,未等店小二离开,就不顾刚出锅的滚烫,吸溜一口劲道的面条。

吃饱喝足之后,陆子律顺着一家接一家的商铺挨个寻找茶铺。

走了两百余米,陆子律果真找到一家茶铺,而茶铺面前的大宅院似乎看起来十分诡异。门口大门紧闭,牌匾站满灰尘,途径的路人都避开这户人家走,仿佛有什么邪祟在里面。

他又看见方才在饭馆遇见的那个人,正想上去打招呼,树荫下的身影不知何时没了踪迹。他心道奇怪,刚要转身就走,忽然听见有人在他耳边说话,“喂,你真要进去啊?我刚说的你是一点没听。”

陆子舒吓了一跳,“你下次别这么吓唬我,我受不了刺激。来都来了,不进去瞧瞧未免也太可惜了。话说你也不是想进去,还在人家门口外面闲逛,怎么,不敢进去啊?”

高杉没有气恼,只是一味地看他,有股莫名的看不起,“不做背景调查,一贯进去猛冲,你不怕死我还怕呢。今晚你也别进去,找个旅馆观两日再决定要不要进去。”

陆子舒心想这个建议还算不错,因为他确实没有准备符纸,冒然前行犯了案官大忌,他想问高杉哪里有旅馆时,人已经从他面前离开。

陆子舒赶紧跟上去。

陆子舒脸皮厚,对高杉多夸两句客套话,就把人哄得脸颊通红,最后直接给答应下来。

陆子舒打开高杉住的小单间,正巧窗户正对着宋氏宅院,他又是惊喜,又是感叹,“你还挺会挑地方,在这儿住多久了?”

“十来天。”

“十来天?那你为何来这里,别告诉我是高府派你来的,这儿可是柳家辖区,三府签订过互不侵犯条约。”陆子律往窗边抬腿一坐,举起茶杯,竟有种夜下赏月的姿态。

“高家子弟成为本府修士之前都会选择自家辖区以外的地方,进行一次人道主义的救助,小至除小邪小祟,大到侦破案件。难度越大,往后在高府地位则越高。”

“这也是高亦夏定下来的规矩?”陆子律瞥眼看他。

“是。”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他发现高杉这人秀色可餐,妥妥一大美男,如果不是碍于高杉出身于高府,他都想交个朋友。

这一下午天黑得特别快,过十几分钟就见有月亮,陆子律提着烛火,眺望远处那座黑森森的宅子,那宅子从他观摩起,就没一点儿动静,就跟荒废在那一般,恐怖得吓人。

忽然,宅子边有棵树动了下,引得停留的乌鸦嘎嘎直叫,然后挥着翅膀飞走,他往下一看,竟然有个人在踹树!

那人全身上下都是白的,至于长什么样,陆子舒没看清,因为屋子隔着宅子太远了,加上又是夜晚,很难看清楚。

它仿佛不知道累,一直踹着树,没有一刻停歇,一炷香过后,那棵树终于倒下。那人将树木抗在肩膀,大摇大摆地跳进宋府,随之一片寂静。

陆子舒感觉一股从未有过的恐惧、害怕,甚至他已经幻想这是神话里牛马蛇神了,这个人居然是从宋宅里出来的,可是他刚刚为什么没有发现呢。

他赶紧招来一旁看戏的高杉,“刚,刚才,你,你看到了吗?那是人还是鬼?”

高杉白了他一眼,“你见过那个鬼是人模人样的?”

“可是,他的手不是人的……”

高杉却道:“你不觉得它很像某个人所为吗?”

“谁?”

“柳府曾经的代家主柳善,那一技纸人噬魂便是他的杰作。”

陆子律思考了一会儿,“据我所知,柳善早已不在人世,说不定非他所为。”

高杉深深看了他一眼,“他还活着,根本没有死。至于是不是他尚未知晓,我也只是猜测罢了。”

陆子律皱起眉,“他还活在人世,此话怎讲?你们家主和柳苍山可是在大会上明确表达柳善已去的消息。”

“哼,就字面意思,其他你无需知晓。”

高杉绕过陆子律身侧,走向床,丢下一床被子,然后道:“你今夜睡地上吧,床不够大,容纳不了两个人。”说完,整个人躺了进去。

陆子律简直气笑了,什么□□不够大,把旁边的被子踹下来就跟他说床不够大,真不要脸。可惜他也没法反驳,因为这间屋子是高杉花钱开的。他来之前询问了其他几家旅馆,几乎没有一家是有空余的。

他抱着被褥,选了一个离窗最近的地方,铺好躺在上面看星星。

看着看着,忽然一个迅猛、洁白的身影跳进窗台,再一跃,一脚踹翻了单间木门,顺势跳去大厅。

陆子律爬了起来,他脑子里还很懵逼,还没有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他左顾右看,迎上高杉同样茫然的表情。

高杉道:“怎么回事?你刚才看见了什么。”

高杉刚说完,紧接着楼下发出咚咚咚砸东西的声音,与此同时,几声痛苦的嘶吼也随之而来。陆子律顾不上跟他说前因后果,抄起身边的佩剑,迅速穿好袜鞋,“别问了,快去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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