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陆子舒看到掌柜躺在地上口吐鲜血时,并没有感到过多诧异,他早知道会出现这样的结果:掌柜知道得太多了,杀他或许是预料之内,可是旁边那个男孩又是为何呢?
在掌柜尸体的右边不远处,躺着另一位尸体,脑袋破了一道窟窿,没有任何杀伤痕迹。
高杉帮他把人给拖到掌柜旁,这么一对比,陆子舒感觉有一点头绪。
高空抛下来,虽是头着地,可他的手腕却有一丝若有若无的伤痕,类似于被线不小心勒住的。
掌柜同一侧手腕,也有一模一样的伤痕,而他的明显更深一点。
同侧脚腕上似乎也有一道伤痕,但比较浅,而且已经结痂。
这说明,在掌柜受害之前,凶手试图将类似线绳的东西捆住脚腕,却发现可能拉不动,最后换成手腕。
但是,这点伤造成致死颇为荒唐,说给七岁孩童也不得信服。那么,坠楼到底是不是致死最大的原因?
陆子舒站起身,“高杉,你帮我看着点,我去楼上瞧瞧去,我觉得楼上这点距离,应当摔不死人才对。”
高杉点了点头。
陆子舒迅速爬楼,站在那男孩同样的位置,往下一瞧,在柜台附近的暗处,似乎有一个棍子,他暗暗记下。
随即以同样的姿势一跃而下,近乎到达地面时,翻身点地。然后他朝柜台走去,这是一把斧头,上面没有鲜血,仿佛一开始就已经待在这儿,但陆子舒百分百确定,昨夜搜罗信纸的时候,没有这个东西。
以防万一,他还是把斧头带上。
高杉见他回来,问道:“怎么样,摔死你没有?”
“没死,让你失望了。”陆子舒忽然严肃起来,“说正事儿,我在柜台那边发现一把斧头,你觉得干嘛用的?”说着他把斧头递给高杉。
高杉接过来掂了掂,看了看头破窟窿的男孩,又看了看口吐鲜血的掌柜,想了想,“你觉得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们不是摔死的,而是来自一场献祭。”
陆子舒疑惑道:“献祭?”
“传说财神降世之时,带来一把金斧头和一把银斧头,金斧头为天,银斧头为地。由此,民间修士为了得到金斧头,制造了一场献祭。而献祭所用的斧头则代表金斧头,举行仪式时,斧头会为献祭者砍断束缚他们肉身的丝线,使其灵魂和身体献给天神,为求一斧。”
高杉说得又真又玄幻,陆子舒听得一愣一愣的,完全信服了他的话。
接着高杉轻松地说道:“骗你的啦,没想到你还真信了。得到金斧头是假的,只是个传说,不过献祭是真的,具体能得到什么,我还真不知道。”
陆子舒一听,霎时心觉愤怒,面红耳赤,“你,你能不能有点儿高府的样子,说正事就说正事,扯什么传说不传说的。”
高杉讥讽道:“我编了那么久你还没发现,我都不知道你是蠢还是傻,从财神那会儿你就该发现不对劲。”
陆子舒怒道:“你!”他一拳挥了过去。
高杉握住他的拳头,露出淡然又好笑的神色,“别生气,不如现在收拾行李,去宋府一探究竟,不就知道了?”
陆子舒心觉有理,便收回手,瞪他一眼。
两人又检查了其他部位,见无下落,便回了内屋,将信纸收入袖中,跟高杉前往宋府。
陆子舒敲响了宋府的大门,里面传来清脆的女声,“谁呀?”
“府衙办案,开开门。”
“稍等。”那人应道。
门应声打开,迎面走来一个扎着丸子头,一身襦裙的女孩儿,长相普通,却透露一股大家闺秀的随雅。
女孩行礼,二人回礼。陆子舒说道:“是你们家报的案吗?敢问这位姑娘如何称呼。”
“我叫宋穗,是宋府的二小姐,两位请随我来。”
跟随女孩进府,陆子舒左顾右看,宋穗走前面带路,她道:“我们家一共有四口人,在我上面还有一个哥哥叫宋刚,这次出事的就是我那可怜的大哥。”
陆子舒问:“柳府的人来鉴过了吗?”
“来过了,只是他们一时半会抽不出空,就让下派案官大人处理。”
三府不得干预各自执政,这是基本原则,所以他随口提一句,免得产生误会。
宋穗进大厅接客,仆人们早已备好茶水糕点,陆子舒坐了下来,虽说这大宅子外面看着很老旧的,内里居然摆的神台装饰还挺多。
不过,陆子舒隐隐约约察觉到一丝不对劲,说不出来哪不对。
陆子舒喝一盏茶,“宋姑娘,您可以细说了。”
宋穗垂着头,开始抽噎起来,时不时用袖子抹泪儿,“事情是这样的,前几日早上,我路过祠堂发现我大哥晕在垫子上,就想着扶他起来,没想到……人已经过世了,呜呜呜呜……明明前一晚我们还在一起吃饭聊天……”
高杉轻轻抿了一口,观察起慌乱不断的宋穗,简直能用哭天喊地来形容她,虽然家中亲人去世,宋穗穿上祭祀的白外衫,可屋内却没有一点葬礼的布置。
她的手腕似乎绑着红手绳,上面还有小铃铛。
“前一晚人正常吗,神态,习性,有没有发现暗闯民宅的迹象?”
“都正常。”
一切都正常啊……这事可就难办咯。陆子舒心想。
宋穗想起什么,补充道:“有一件事倒是很奇怪,大概快入睡的时候,我听见外面有沙沙沙的声音,不知道是什么,一出门就从屋檐那头跑了,是白色的……鸟?也许是我看错了。”
高杉不再旁听两人对话,而是观望别的地方,神台供着神明,香炉没烛香烟,旁边贡品果子左右横乱。
陆子舒一挑眉,“哦?还记得其他细节么?”
宋穗摇了摇头,“离得实在太远了,我看不见,大概是在膳房那头出现的。”
陆子舒遗憾地叹气,“那就,先去案发的地方看看。”
陆子舒回头一瞧,高杉在人家家里四处乱看,觉得实在有辱礼仪,便拍了拍他胳膊,“喂,别看了,走啦。”
高杉这才回过神,跟随陆子舒一起前往祠堂。
宋宅可谓很大,富家皇族该有的园林亭子它都有,令陆子舒感觉奇怪的是,偌大的宅子竟没有一个仆人,除了方才给他们端茶端水的那几个。
“宋府一直都这么少人么?”陆子舒问道。
宋穗道:“不是的,以前我父亲远洋下商时,招了不少侍从,可惜最近生意不好做,朝廷那边又说不要布匹了,便算账有些困难。”
“那宋老爷身在何处?”
“他去外面谈生意去了,估计过几日才归家。我母亲在卧室闭目养神,如有需要我叫她出来。”
陆子舒忙说:“先不用,待会儿再说。”
与其说是祠堂,不如是一座小型寺庙,大大小小的神像沿墙摆放,每一座神像前均有一台香炉,然而在祠堂深处,似乎有人“趴”于一座财神像。
那人体型肥大,似乎因为时间过久而膨胀,又似乎他本身就这么胖,面朝地翘屁股,身在下作跪姿,陆子舒走近一看,右手腕上明显有一道与掌柜一模一样的勒痕。
令他极为惊讶的是,香炉不远处散落一地的纸张,沾满零零散散的笔墨,有些工整,有些浮夸,仿佛不是同一人所为。
高杉转头问道:“宋刚之前是在做什么仪式吗?”
宋穗答道:“是,是的,兄长之前做一些祈祷祭拜,每日都做,不过他一般不让我们围观,所以仪式是何样,我无从知晓。”
陆子舒将一张张纸收集起来,仔细看一遍:愿财神现身,夺我阿姊为求财,祈福于心,跪寻其令,卓卓君子,等显灵来。
而另一张却写到:愿财神现身,夺我阿姊和父亲为求财,祈福于心,跪寻其令,卓卓君子,等显灵来。
再下一张便只剩宋父一人。
怪哉。
陆子舒问:“神像何来?”
宋穗:“小女不知。”
财神乃大壮汉抱金元宝,说不上俏皮,略显滑稽,可真是这怪感,让陆子舒心觉哪哪不对劲。
宋穗忽然道:“大人,您看我兄长的……需要检查一番吗?”
“要的。”经宋穗提醒,陆子舒才蹲下来查看,全身泛白估计已有五六日,他若晚点到,估计连面孔都见不着了。
高杉却走上前,观摩财神像,宋穗紧随其后,“大人有发现什么异样么?如果有小女帮忙,请尽管提。”
宋穗看了看高杉的衣衫,顿时想起什么,“这尊财神像是我兄长随便弄的,如果大人觉得冒犯家风,还请见谅。”
高杉不语。
香炉很整齐,与大厅里相差甚远,苹果和橘子却看着新鲜,未等宋穗阻拦,高杉咬了一口,甜的能吃。
财神像历来与真财神八字没一撇,世间有两种形态,要么瘦如松柏,要么胖如肥猪,全凭工匠当天良心。
明明真财神近在眼前,就活于高府之内,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还是一个样?
一般有几种可能,一是大部分都是平民百姓,从小待在一个地方,没去过高府;二是财神绘图已沿用上千年,再改老百姓也记不住,也就没人上奉香火。
没香火可就不好说了,在天界没人权,神君们各瞧不起各,所以这神像丑就丑了点吧,能看就行。
陆子舒将那人翻过身,虽然做了心理准备,但仍然吃一惊。胸膛被人挖剩一个洞,在洞口四周环绕残缺的图腾,因为实在破坏过大,他看不出是哪一个样式。
那人腰间系着香囊,红底绿字,应当是心仪的姑娘赠与。陆子舒想起怪物多走的那一只香囊,便问:“宋姑娘,想问问女子随身的香囊一般会绘制哪些纹路。”
宋穗想了想,“鸳鸯,龙凤较多,不过这些都是成亲时用得多,女子刚满十六,一般用桃花梅花之类的。”
陆子舒道:“莲花用得多吗?”
宋穗诧异道:“莲花?未曾见过。白莲君子所喜,姑娘们大多不爱这些。”
陆子舒惊讶道:“为何?”
宋穗道:“还能为何,觉得虚伪呗,口中一套背地一套,套套不重样,早见怪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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