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儿子”这种说法,其实并不准确。
因为现在这位自称【彭格列未来十代目】的少年,在官方公布的信息中,是【早年丧母】的这么一个状态。
比起“母亲”又或是“妈妈”这样充斥着温情的叫法,就如他一开始说的那样:疯女士的身份,只是“孕育了彭格列未来十代目的女人”罢了。
怎么说呢……
在贫民窟这种地方,万般感情都是假,唯有活着才是真。
貌美的女人做皮肉生意是为了吃饭,意外怀孕不算少见,直接选择生下来的也不少。
这里头的原因相对复杂:首先就是打胎太麻烦,再一个,就是价钱问题了。
贫民窟内,新生儿一直都被算做是健全的可拍卖人口,底价常年居高不下,偶尔碰上个血型特殊的,还能破个记录。
贫民窟里所谓的母子,亲密程度也就仅止于“不用担心对方背后捅你刀子”这种水平,要是饥饿时只得到了一份食物,那两个人都会毫不犹豫的选择自己先吃。
从生存角度来讲,大家都是竞争者,谈【爱】和【谦让】可太傻了。
——倒也不是说贫民窟里就不会有爱了,但爱总是伴随着付出,你付出多了,可不就得死了吗?
基于幸存者偏差理论,在比较根深蒂固的贫民区里,【爱】,慢慢就成了被一种被鄙薄的传说性词汇。
而在这种扭曲的亲子关系中,孩子一般是比较惨的一方。
大人体格上毕竟占优势,尤其养母女士这种,哪怕再骨瘦如柴,这也是个可以徒手抠水泥的女人,年轻那会儿说不定体力更好,要是性格再自我一点,保不齐能干出把孩子当储备粮养的事来。
所幸XANXUS也很强。
在他还没给自己起这个蕴含着两个十代的名字之前,他就远比同龄人长的高,力气也要大出去一截。
脸还长得特别凶。
脸凶的人一般自带气场,XANXUS就属于那种基本没有可爱过的彪悍型儿童,但凡手上有跟钢管,他就敢跟孔武有力的成年壮汉打群架。
所以惨也就惨了三五年,后面基本上都是他去欺负别人了。
在那段稚弱的岁月里,XANXUS也曾身体力行的学到过一些道理(主要是丛林法则),于是他也明确的了解到:
他所生存的环境,还有他所面对的亲缘关系,其实都是不正常的。
但也仅止于此了。
直到XANXUS又长大了一点,甚至靠武力称霸了一只大型垃圾箱(就是玛菲亚前头看到的,那种死人和垃圾一起收的集装箱)后,他才通过收集来的物资,慢慢的懂得了一些所谓的【秩序】和【常识】。
大概是他骨子里就一直迫切的总想去掌控些什么,所以在发现自己的双手居然能因为愤怒而燃起爆裂的火焰——而那些火焰甚至可以帮助他捶翻六倍于自己的成年人时——XANXUS的第一反应,是把它当做一条好消息,告诉自己所谓的“母亲”。
他当时的想法很简单:如果火焰带来的力量,真的改善他们的生存环境,那在食物变得富足之后,他和母亲之间,未尝不能发展出正常的亲情。
事实上,直到那个时候,哪怕活在这么一个地狱一样的地方,XANXUS还是期待着,可以得到正常的“父母之爱”的。
但是他的“母亲”并没有珍惜这个机会。
这个女人几乎是在看见火焰的第一时间,就陷入了更加让人齿冷的癫狂,然后迫不及待的就抛弃了这个需要她额外花费心力来养育的孩子。
——哪怕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是这个孩子在养育着她。
五年前,在突然得知自己的父亲是教父家族的首领时,对黑手党已经有了大概认知的小男孩,在巨大的惊喜和堪称恐慌的期待之外,其实还有过那么一点点担忧。
他是否真的有资格被承认呢?
如果他明明就出色的可以被承认,为什么人生的前八年里,他的父亲从来试着找过他呢?
这份夹杂着埋怨的小心翼翼,在成年人眼里大概既浅薄又直白,所以九代目静静的看了他很久之后,用温和的甚至可以称之为宠溺的语气告诉他:
“因为之前也并不知道你的存在啊。”
于是XANXUS很轻易的就原谅了他。
其实正常情况下,小孩子肯定会对多年不闻不问的父亲产生埋怨的情绪,但偏偏让他赶上这么个拿了点钱就头也不回,像是把他扔垃圾一样扔下的母亲,阴差阳错之下,这些原本该发泄给父亲的负能量,瞬间就转向了。
所谓的“母亲”,成了最好的宣泄口。
但现在想来,她当年的选择也是可以理解的。
XANXUS几乎是面无表情的看着床上躺着的女人尸体,再回忆起这些过去的时候,连一点叹息的冲动都没有。
他的“母亲”,毕竟只是个靠皮肉生意维生的流莺。
她也许是貌美的,但出生必然饱含波折,所以注定了身份,身份又注定了她的见识和眼界——哪怕她有幸因为意外孕育了九代目的孩子,但这并不代表她真的有资格去做教父家族首领夫人。
也许她只是很有自知之明呢?
所以几年前,XANXUS还曾经回来过一次。
他隔着遥远的距离,看这个女人在街上肆无忌惮的乱跑,似乎并没有因为将儿子卖回给他有钱有势的父亲,就得到了自己想象中衣食无忧的生活。
“疯女人……”
年少的首领之子在街口静静的看了很久,想:这样的一个女人,会因为九代目的伟大而自惭形秽,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他同样从女人的嘴里听到过许多循环往复的疯话,具体内容嘛,和玛菲亚过去两年听的那些差不多。
让养母女士心心念念的,从来都不是【儿子】本身。
她在意的,是【儿子】这个词汇所代表的,那一长串本该带给她的优渥生活。
当时还不到十岁的XANXUS甚至都没怎么生气,反而远比自己想象中冷漠的嫌弃到:明明就是你蠢啊。
没能把我卖个好价钱,难道还能怪我本身太便宜吗?
也是从那一天起,年少的首领之子第一次默认了父亲对于他出身的官方说法——
他幼年丧母来着。
但XANXUS也并没有真的放下她不管。
哪怕不是为了母亲的身份,只是为了他心底自己都弄不清楚的某一份心情,他还是选择了留下了她。
事实上,每天都有一堆破事要管的XANXUS忙的要死,除了一开始处理过几个伤害了她的人,大部分时间里,他根本想不起所谓“母亲”的存在来。
丧母这种介绍词听的多了,好像也就习惯了。
少年人眉眼间全是薄凉:要不是手底下注意着这里的人自作多情,把死讯加密又加密,搞得跟个一级战报一样递到他桌前,已经计划着将要接手瓦利安的XANXUS,可能得到三五年之后,才能想起来问上一句:
这个女人最近怎么样?
看样子还不错。
XANXUS还在门外的时候,就察觉到屋子里不止一个孤零零的死人,此时眼角微瞥,瞬间便在角落的阴影里,逮到了个跟耗子一样缩成团的小女孩。
——这不还有心情养了个挺可爱的小玩意儿吗?
小玩意儿长了一副圆润的蘑菇样子,加上影子的占地面积,似乎也只有XANXUS一半的高度,蜷在那里探头探脑时,很有几分袖珍可爱。
她扒拉门框时,有一半的身体还掩在阴影中,细软的手指捏在粗糙的木质上,指甲都像是还没长硬,乍一看,像是夜行的白猫探进路灯下时,踏在光圈内那一点点圆润的脚爪。
收拾的还挺干净嘛……
好看的东西总是能惹人怜惜的,光影明灭之下,意外多了些离奇的幻影,以至于有那么一瞬间,XANXUS明明还站在原地,眼神落在那“白猫”身上时,却意外的像是穿透过了十年的光阴,从这个小小的影子里,看到了十年前的自己。
他那会儿也只能整天蜷在阴影和角落里,说不上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恐惧,不受控制的浑身发抖。
可惜他当时看起来并没有这么可爱。
“也不会这么干净。”
沙哑的话音落下不久,高大的少年人突兀抬起了右手,掌心火光一跃,燃起的愤怒之炎便照亮了这偏僻一隅,热量随之扩散开来,就连深秋寒冷的午夜,似乎都跟着那簇火焰回到了夏天。
——十年前那个小崽子,曾经在无数个寒冷的午夜里,认真的盼望过这样温暖的火光。
从这个角度来看,XANXUS这丛火,打一开始就不是为了那只蜷在角落的“白猫”点燃的,但火焰映出了刺眼的光芒后,她就算是缩在墙角,也自然而然的无可遁形。
视线落在她身上一刹那,XANXUS眼中光影的也随着掌心的火焰突兀一跃。
那只白猫,居然长了双可怜巴巴的下垂眼。
小东西肉眼可见的瘦,但瘦的并不过分,正好卡在脱相前的一点,多一分,就能看出属于儿童的圆润可爱,少一分,大约就瘦成个人干,只能说干瘪到丑陋了。
这是个很神奇的界限。
处在这个界限上的小女孩,虽然还是之前那副蘑菇一样的蹲姿,虽然依旧卡在门边,但这走钢丝一样维持着脆弱平衡的美感,瞬间便在火焰的映照下,随着升腾的热空气扭曲并放大,没由来的产生了股让人眼球刺痛的威慑来。
——这样霸道又盲目的存在感,强的像是在烈风中竖起了一面鼓动的旗帜,势不可挡的甚至压过了她那狗啃一样奇形怪状的头发。
就算明知这是个七八岁的小孩子,但“可爱”“漂亮”这种词,居然搁到她身边都犯别扭。
这就是纯粹的【美】。
XANXUS一直垂在身侧的左手微微一动,拇指贴着外套的边沿,不自觉的因为焦躁而磨蹭起来。
那边厢,“白猫”安静的蹲着没动,像是早就习惯了被这样的眼神打量,连呼吸节奏都是一如既往平缓又细弱。
但那样微弱的呼吸声,却能带起无形的狂风,随着她神情的变换,一波又一波的去敲打旁观者鼓膜。
一直在装瞎的某位彪形大汉身形随之一顿,XANXUS耳廓微动,敏锐的捕捉到了其中一人倒吸冷气的声音。
白猫似乎也听到了这动静,于是慢吞吞的抬起了眼。
她烟青色的瞳孔灰的几乎看不出蓝色调来,色调也浅,像是能直接透出火光,瞳孔偶尔还会跟着XANXUS掌心的火焰稍稍移动一下,以至于外缘的血线分外的明显,轻易便能看到一圈健康红润的血色。
她像是受不了火光,看了一会儿就兀自低头去揉眼睛,揉的眼角也跟着红了一片,拢上水光后,那眼珠子跟撞色渐变出来的玻璃球一样。
——比起人来,越发的像个什么物件儿了。
别说养起来了,一直沉默着的高大少年想,这东西分明应该找个罐子好好装起来。
因为这份长久的沉默,靠在门边的斯贝尔比·斯夸罗终于不耐烦的磨蹭着剑柄,顺着他的眼神也去看墙角。
“怎么……”
年少的剑士长了一副悦耳的破锣嗓子(音色不错,主要是音量大),非常不耐烦的“啧”了一声,问:
“你要养她吗?”
——连妈都不承认,半路出家的妹妹反而要认了?
嘹亮的嗓音让人耳膜生疼,瞬间驱散了那种神奇的冲动。
XANXUS眉头微皱,收回手掌后还瞥了他一眼,心说彭格列能数的上号的继承人,从来都不止他一个,干正事的时间都不够用了,他像是有心情养宠物的样子吗?
何况:“你觉得这种东西,有资格和彭格列的十代目,呼吸同样的空气吗?”
当然有啊!
要不是腿蹲麻了,玛菲亚甚至想来个跳起抢答。
因为空气本来就属于全体地球生物啊!
又不是你觉得自己高人一等,空气就真的会为你改变成分……
但临张嘴前,她转念一想:这位“兄长大人”,看面色就不是啥老好人的样子——他虽然不能操控自己呼吸空气的成分,但要是恼羞成怒了,轻而易举就能剥夺白川玛菲亚继续呼吸空气的权利。
俗称弄死她。
所以她很有眼色的怂了,并且及时悬崖勒马,把已经挤到嘴边的反驳,生生又咽回了肚子里。
表现出来,大约就是重新归于阴影中的那一团小东西,突然向上耸|动了一下,然后嗓子里闷闷的冒出几声不明所以的哼唧。
就猫崽子打呼噜的那种感觉。
呼噜过后还有个嗝,以在场诸人的五感来看,或亮或暗都不会对视觉有太大影响,所以XANXUS和斯夸罗同时注意到了“白猫”打嗝后不太正常的停顿,也几乎是同时,看到她团在墙角处畏缩了一下,然后面带疑惑的慢慢歪起了脑袋。
“彭格列的……什么?”
慢吞吞的童音带着不甚明晰的颤抖,比起疑惑反而更像是感叹,女孩的发音一点都不标准,吞音吞的甚至有些听不出主谓宾,倒是随着说话稍稍鼓动起来的脸颊,没由来的给她注入了一股活气。
【彭格列的十代目】
白川玛菲亚满脑子都回荡着这个明明应该很陌生的关键词,只觉得记忆深处像是有什么东西正要破茧而出,颅腔内渗出隐隐的疼痛,以至于她在本人完全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不知死活的举手提了个问。
“彭格列的十代目……”
她软绵绵的声音从飘忽到笃定,抓着脑海中一闪而过的某道光芒,下意识反驳说:“那不该是个日本人吗?”
头顶有一撮火焰,光膀子穿各种颜色喜人的四角裤衩,考试从来没有高过四十分:“叫沢田——”
白川玛菲亚茫然的张了下嘴又合上,话音便在沢田这词之后突兀的顿住了。
“对哦。”
女孩疑惑的自言自语:“彭格列的十代目是叫沢田……什么来着?”
XANXUS相关过去纯属看图说话后的自我脑补,原作只给了几张图一句话,其他内容均为捏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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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君明天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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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荆棘生花·其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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