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 10 章

事实证明,有些人战五渣只是看上去渣,努力一下试试也许还有救;还有些人战五渣那就是真的渣,捡起来再拍也没救。

“既然您已经恢复大半,就请不要再怠惰下去。”面对如同朽木一般连个石锤都拎不起来的圣子候选,菲利普斯唯一的办法就是加大强度。他当然不会像埃克特想的那样离谱,但也由衷希望艾尔洛斯万一某天直面风险能凭借今日锻炼出的身体素质捱一捱。

说不定就捱过去了呢?

虽然有“逃跑可耻但有效”一说,做为圣子候选,少年的选择其实并不多,圣选结束前候选们要面临的也绝不仅仅只有修行一件事,强健的体魄,旺盛的精神,对于年轻人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他真的只是好心。

“从明天起每天晨光亮起时我都会前来接您去完成早祷,然后是体魄的锤炼,早餐后请您悉心阅读并揣摩经典,午前背诵教宗冕下的语录,午餐后休息一小时,下午练习书写以及光属性法术,傍晚会有专人前来帮助您矫正仪态,晚间例行祈祷、忏悔,然后请带着对圣主的虔诚进入梦乡。”

这就是菲利普斯倾情为服务对象订制的私人课程,如果不是他在圣地混得太过分,现在需要恶补的课程也不至于这么多。其他圣子候选去到地方只是作为吉祥物展示一番风貌即可,毕竟为人处世交际手腕也在考量范围内,但这一位……轻易不敢随便放出去,主要是怕露怯丢人。

“今天就先简单些。”

“……”

乍闻悲报艾尔洛斯脑海里只回荡着一个声音:这个逼班,还没上就觉得够了!

早八就已经足够反人类,没想到穿越异世界还能再来个升级大礼包——天亮就得起来上工?

要不要听听自己都在说些什么!

一分钱不给,工作餐拉胯得要死,就这破待遇居然还有脸要求员工背诵董事长和CEO的语录,什么福报大厂!

战术后仰.jpg

可惜这份怨念并没有传达到位,菲利普斯念完换埃克特念,圣骑士长绘声绘色描述了一番神官就职后的广阔前景,什么执掌一整个教区啊,什么广受尊敬爱戴啊,什么蒙主恩宠共沐神恩啊……拉拉杂杂画出来好大一张饼。

至于说艾尔洛斯本人,此刻他的心情莫名与原身微妙重合,只想找个平一点的凉快地方躺下。

这破教廷怎么还没倒闭!

拔了一下午也没能拔动别人单手就拎起来的石锤,最终圣子候选怏怏回到位于塔楼四层的卧室原地自闭。这整层除了牧师乔伊斯与执祭小彼得的房间外,还有个门通向专用盥洗室。昨天他是昏着被人抬进去的,当然没有可能仔细观察,如今总算有机会瞧瞧自己唯一的福利。

盥洗室通体由石料垒砌而成,和耶伦盖尔所有的房间都一样,大理石块间用灰浆涂抹加固,看上去别有一番岁月洗礼后的凝练。外面是洗漱的水槽,一字型水槽左右分别有两个小门,左边通向浴室,右边通向马桶。

没错,这种半封建半农奴制的偏远地方居然有抽水马桶,就挺让人奇怪的。也不知道中央大陆上人类科技到底都达到了何种水平,不过想想吉鲁克王室开设的国家级学院里还有正经魔法以及炼金术专业,科技树分支偏一些似乎也就不是那么难以理解了。

塔楼四层的浴室非常大,外间墙壁上有一排放置衣物的收纳柜,艾尔洛斯在柜子里找到了诸如猪鬃刷、干毛巾和肥皂球之类的洗浴用品。走过隔间来到浴室内,迎面便是约有九、十平方的暖水池,目测池水深度超过八十公分,水体清澈透明呈浅绿色,水面上白烟袅袅雾气蒙蒙,隐约有点硫磺的味道。要知道这个浴池可是只归圣子候选一个人单独享用的,几乎可以拿来当作小型游泳池了!

艾尔洛斯也不知道究竟什么原理保持着水量、温度以及清洁,看到一池热水总归有效抚平了他今天内心所有伤痛。

小彼得忐忑了一下午,眼看圣子候选没有明显疏远厌恶自己的样子,那真是恨不得多长出几双手来凑上前讨好。出于某些艾尔洛斯不理解的原因,这小家伙热情的叫人害怕。他不得不胡乱找了件事打发他去做,才免去被一个小孩子跟在屁股后面“搓背按摩揉脚”的尴尬。北方人大咧咧坦荡荡走进公共浴池的豪爽在这里荡然无存,他甚至要等彼得出去了才敢飞速扯掉身上碍手碍脚的宽大长袍。

“噗通”跳进热水池舒舒服服泡在里面,他舒适的长叹一口气——这才有几分“教廷神官穷奢极欲”的样子嘛。

完全可以用“碧波荡漾”去形容的暖水池泡得人飘飘欲仙,昏昏欲睡半梦半醒间,窗户外面隐隐传来几声野猫凄厉的哀嚎。艾尔洛斯迷迷糊糊支棱着脑袋想要去看,头顶突然爆出扑啦啦的奇怪响动。那声音很奇怪,瞬间清醒过来的少年靠在水池壁上仰头小心观察。

一只夜鸦在树梢上来回跳动,扑啦啦的奇怪声音正是鸟类翅膀扑打浴室玻璃发出的响动。树影被风带着左右摇曳,不知何时雾气从森林中弥漫出来,迅速笼罩了整片坡地与平原。从这里可以看到天空中高悬的朦胧孤月,犹如一只孤零零的眼睛冷然俯视大地。

艾尔洛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泡在热水里的他打从心底感受到一股寒意缓缓沿脚踝上升,顿时不敢继续盘桓,三两下洗好换上细麻内袍快步回到卧室。

夜间温度急剧下降,彼得点燃了卧室里的壁炉。借着火光他看到小执祭蜷缩在床脚上已经睡熟,身下压着铺到一半的被褥。他不由大吃一惊——彼得在这一层有他专属的房间,那本就是空着专门留给执祭用的,方便随时起身回应主人的要求。按道理讲自己的屋子自己的床,不管怎样也比别人的强,再说了,以彼得白天里表现出的战战兢兢看,执祭也不应该把事情做到一半就睡在这儿。

与卧室一门之隔的外侧是兼具公共客厅用途的圆形小平层,再向外木门连接着螺旋形台阶通往上下层。

沙沙沙

沙沙沙

外面好像有什么东西拖着袋子在地上走来走去。艾尔洛斯低头看看直冒鼻涕泡的小彼得,他在这里睡得很实,那外面发出声音的又是谁?

从房间的收纳柜里找出烛台,少年就着壁炉里的火点燃蜡烛,赤脚悄悄靠进卧室门。

木门轻轻一碰就敞开条足够单人进出的缝隙,圆形起居室里黑漆漆的,烛光将空间分割成明与暗的两部分,明亮处不一定能有多明亮,黑暗处倒是显得更加晦涩。

就像无法捉摸的黑雾紧贴地面浮动。

“乔伊斯,你在吗?”

牧师房门紧闭,艾尔洛斯不好在未曾得到回应的情况下随随便便闯进去。

光源随着脚步照亮前路,身后看不见的地方重新湮没于黑暗。

他绕着起居室转了一圈也没看到有什么能发出“沙沙”声的东西,停下脚步想想,少年举着烛台走向最外面那扇门。菲利普斯住在楼上,埃克特住在楼下,圣地专门派来给他当保镖的这两个人总不会也半夜三更四处乱跑吧!

木门上有一道内向滑动开启的铁栓,一头由铆钉牢牢嵌入门板,一头刚好可以插进石墙上的圆孔。眼下铁栓处于松动状态,也就是说,有人出去了,或者,有什么东西进来了。

艾尔洛斯没举烛台的右手掌心缓缓浮起圆形亮斑——他想得很清楚,万一倒霉遇上开门杀就把提前准备好的治愈术糊上去。虽然没有物理上的杀伤效果,黑暗中光源乍现也算能变相起到闪1光弹的作用,至少可以给自己延长些逃跑呼救的时间。

他深吸一口气,伸腿出去用脚尖扒拉虚掩的木门,门一开立刻不管不顾把右手拍出去。

“喝!”

“哇啊!”

“嗯?”

楼梯口站着三位大老爷们儿,除了真猛人菲利普斯外剩下两个都捂着眼睛哀嚎。

“抱歉抱歉,不是,你们三个不睡觉直挺挺守在这里做什么?”自知搞了场乌龙出来,艾尔洛斯慌忙熄灭掉掌心的光球,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一脸无辜的对受害者倒打一耙:“我还没躺下就听到外面悉悉索索的,差点以为进了贼。”

什么贼能突破圣骑士队长和苦修士首领的防御溜进修道院偷东西?做到这一点的还能用“贼”去称呼么?!

乔伊斯一手拎着法杖一手拼命揉眼睛:“麻烦您好歹对我们有点信心好吗!我到现在眼前还是一片白光。”

“没有人会溜进修道院偷东西的梅尔大人,难度大成功率低,万一被抓到至少终身苦役起底,去路边酒馆抢个喝糊涂的酒鬼都比干这个性价比高。”埃克特同样痛苦,不过这份痛苦中还混杂了几分诡异的欣慰:“不过您知道发挥所长保护自己,这一点值得称赞。”

耿直的苦修士首领用摇头表示对同僚这个比喻句的不认可,他的画风也与之前两人截然相反:“您听到了非同寻常的动静?就在刚才?我们一直站在这里说话,少说站了二十分钟,期间无人走动。”

艾尔洛斯:“……”

外面的人在说话,他没听见,外面的人站着没动,他却听见了纺织物与地板的摩擦声。所以……难不成骑士、修士和牧师组队吃夜宵不叫他,被发现了还试图合伙蒙混过关?

喵喵喵?说不定将来咱能发育成法爷呢,别这么快就放弃啊!

圣子候选几乎把疑惑明明白白全写在脸上,牧师乔伊斯忍不住怀疑自己早上究竟是为了什么才会觉得这家伙心机深沉!

“大人,请问您听到了什么?”菲利普斯几乎想笑,但眼下显然不是笑的时候,于是他忍住了,嘴角肌肉扭曲的抽了几下。

梅尔大人心地单纯,还是个无忧无虑的大孩子。说不来好还是不好,但他希望他能把这份难得的特质保持下去。

蜡烛芯爆了个火花,艾尔洛斯抬手护住火焰,少年清秀的侧颜在烛光下显得越发柔和。他侧着头,语气轻松:“我听到袋子拖在地上移动的声音,还有,彼得在我卧室里突然睡着了,也许下午太累了吧。”

门外三人互相交换了个眼神,菲利普斯眼中的微笑被严肃取代。

——看来塔楼里确实混进了莫名之物,能不声不响避开他们三个人,对方的实力远超预期。

又是一场持续的沉默,埃克特看着菲利普斯等他拿主意——现场四人中真正能在教宗冕下面前说得上话的正是此人,拥有自主行动这种特别权限的也只有他。耶伦盖尔修道院内发生异常,圣子候选是管……还是不管?他只是圣子候选艾尔洛斯·梅尔的圣骑士长,只有梅尔得到允许才能授权他行动,否则就是越权干涉地方教区,这顶帽子扣在头上可不是开玩笑的。

所以他必须等到菲利普斯做出决定,再等艾尔洛斯下命令。

菲利普斯万万没想到会在耶伦盖尔这座屹立千年的古老修道院里遇上异象,不过这异象究竟是什么眼下尚且无法定论。以此贸然打扰教宗冕下只不过徒增冕下阅览信件的辛劳,倒不如先行简单调查一番,待得出大致结论再上报圣地请教宗冕下定夺更为稳妥。除此之外他还有一个顾虑,那便是圣选期间一切有关于教廷的负面消息都会对整个教廷外在的形象造成恶劣影响。要是什么都查不出来一场虚惊倒也还好,大不了他本人名声受损,万一真要查出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教廷近年来屡遭打击的声望恐怕又要再创新低……但是如果不查,相当于他默许了亵渎与罪恶存在,正直的苦修士首领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

“……”菲利普斯目光沉沉,艾尔洛斯手中的烛台在他脸上映出明暗交错的图案。过了许久,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短促有力把头一点:“梅尔大人您知道吗,除我们四人以外,整座塔楼其他所有人都陷入了婴儿般的睡眠,无论如何无法唤醒,所以我和埃克特才会来到四楼探查您的情况。至于乔伊斯牧师,他大约也是察觉到了异样出来查看,这才与我们在此偶遇。”

也就是说,塔楼之外的情况暂且不知,塔楼之内所有圣骑士和苦修士都无知无觉中了招?

艾尔洛斯换了只手举烛台,心底对身边的护卫力量打了个问号。难不成耶伦盖尔这座屹立千年之久的修道院其实闹鬼?联想到福里安神父那副摇摇欲坠的虚弱模样,说不定这个猜测距离真相并不遥远。魔法和炼金术都能存在了,闹个鬼似乎也不算太离谱。

少年皱起好看的眉:“小彼得替我整理床铺时直接倒在床上睡着了,我没碰他。”

“您是对的,面对未知时尽可能不要让您的肢体贸然碰触,以免我们无法及时赶到。另外,您刚才释放的治愈术非常精彩,当初为您做魔法元素共鸣力测试的人是谁,是否存在玩忽职守之嫌?”

菲利普斯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圣地里负责教导艾尔洛斯的神官究竟怎么搞的,这孩子明明没有传说中那样顽劣不堪不可造就,也许他就是心里主意大,耐着性子好好约束,你看现在不就挺好?

他确实长得不符合教义中对圣子的要求,但外貌也不妨碍他成为一名优秀的神官嘛。

眼看话题有歪楼之嫌,牧师乔伊斯及时加入进来:“话说回来,小彼得怎么能睡在您的卧室里?我去把他送回执祭房间。”

他重新挂上标志性的奶爸表情,收回视线朝艾尔洛斯低下头:“梅尔大人,您认为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这是种隐晦的投诚与讨好,埃克特看了乔伊斯一眼,还是没说话。

不管谁力求搏出位,圣子候选身边的圣骑士长都只会是他,倒也没必要如此着急往前凑。

艾尔洛斯垂下眼睛想想,试探性提出建议:“不如明天先去见见福里安神父?昨天他的精神就不太好,我很担心。还有那个声音,到底是我听错了还是确实有怪事发生有待调查,我们不能随随便便冤枉任何人,唔……没有证据就没有发言权。”

菲利普斯沉吟片刻,继续点头:“可以,亲眼见证您的成长,我很欣慰。”

圣骑士长继续保持沉默,乔伊斯看看这个人又看看那个人,眼下艾尔洛斯·梅尔肯定更为信任埃克特和菲利普斯,所以他选择抱着法杖依言去看小执祭彼得。

回到卧室内,树梢上的夜鸦早就飞走了。彼得缩在原处一动未动,牧师谨慎的朝他释放了一个检测术,确认安全才上前抱起小执祭:“夜安梅尔大人,如果有需要,您大可以拉扯床头墙上引出的那根带子。”

艾尔洛斯顺着他的话抬头向上看,一条斑点带子垂在上面,末端似乎系了只铃铛。

“……”

太精彩了,斑点带子,就不知道福尔摩斯和华生在不在,哈!

“麻烦你明天帮我再找一条带子换上,”少年木着脸声线干涩,乔伊斯可不知道那位大侦探的梗,兀自纳闷:“这条带子有哪里不对?”

那只是根召唤执祭的摇铃绳,只要结实耐用,颜色什么的并不重要。

但艾尔洛斯一点也不想GET受害者同款,他又一时找不到符合逻辑的理由,只能耍脾气任性样的赌气道:“它没有哪儿不对,只是我对黑白斑点带子过敏,心理上的那种。”

乔伊斯露出牙疼般的表情很快又收了回去,他大概在心底疯狂吐槽年轻人的世界看不懂,不过嘴上还是有好好答应:“行,我知道了,明天一早就给您换上。早些休息,您总得赶在摩尔城城主登门拜访前做好准备。”

如果选圣子只是为了自嗨,那么圣光教廷根本没必要给自己折腾出一大堆条条框框。哪怕仅作为候选,这些专门挑出来教导过的少年身上也都肩负了沉重的宗教任务。每个国家势力最强的教派都不一样,甚至同一条街上,街头和街尾两户人家的信仰也不尽相同,在这种大环境下,一切能够彰显本派脸面提振声望的事都会被无线放大,教众们要从圣子候选身上看到自己具象化的美好期望,其他流派则恨不得一毫米一毫米扒拉着寻找圣子候选们不得体的地方加以宣扬。

抢信徒嘛,不寒碜。

所以圣子候选是不能窝在修行处不见人的,他必须以一种完美的贤者姿态进入社交场,不能让人觉得功利粗俗,也不能太过高高在上傲慢凌厉。其中需要小心权衡的尺度,非从小训练者极难拿捏得住。

乔伊斯内心深处认为艾尔洛斯不是不好,他很好,哪怕一路上都跟只野猫似的见谁挠花谁的脸,至少他也有一个竞争者们无论如何无法企及的优势,那就是极低的出身。即便不看“神弃之地”四个字,父母不详,在孤儿院之间辗转,又倒霉的被连累进了监狱,这些因素叠加在一起足够引发小姐太太们无限的同情心。虽说这种方法属于乞巧的末流不能多用,但也不可否认,至少能让同为底层出身的那些信徒们格外青睐。

也就是说,他天生带着话题度,人们会对这个格外特别的圣子候选投入格外特别的关注,无论好的还是坏的,无论他自己愿不愿意。而这种青睐如果运作得当也将成为他的第一笔“职位资历”,是以“铁枷”菲利普斯才会紧张兮兮给他安排那么多恶补的修行课程,那个铁面无私却又温情脉脉的石头男人就是生怕这孩子乍然面对众人苛刻无情的挑剔迷失方向,才不得不搞出好几样一点也不“苦修士”的课程。

切,明明抡大锤的命,却非要操1奶爸的心,真不知道怎么想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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