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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姐姐一时兴起跑到森林里来玩,无意间撞到一幕凶杀现场——一个女人正拿着锄头,一下下地砸在男孩儿的身上。
“啊——”
我们下意识发出尖叫。
杀人犯看到我们,准备杀人灭口。
我们拼命逃窜,慌乱之中就躲到了这个老旧的木屋里。那人追进来,挨个房间搜寻。要不了多久,她就可以摸清楚我们的所在方位。
嗒。
嗒。
“小妹妹,小弟弟,你们在哪里呢?快点出来呀,姐姐送你们回家……”
嗒。
嗒。
声音越来越大,寂静的环境里,我和姐姐都不敢轻举妄动。
“天黑了,游戏也该结束了,你们在这里多危险呀……你们都还小,要赶紧回家去睡觉才行哟……你们躲不下去的!”
砰!
一扇门被砸开。
“在这里!哎呀,猜错了……没关系,姐姐一点都不介意继续陪你们玩躲猫猫的游戏。”
砰!
又一扇门被砸开。
“找到你们了!你们一定就在这个房间里……你们一定就躲在这里对不对?我闻到你们的味道了,两只小羊羔的味道。”
嗒。
“刚刚那个小弟弟和你们差不多大,他已经睡着了,你们也该睡了。”
嗒。
嗒。
“你们快点出来呀,我可没有多少耐心,要是被我找到……等等,原来在这儿呀,太好了!”
吱呀——
木制地板尖叫一声,那个人站在原地嗅着猎物的味道。
姐姐捂住我的嘴,尽量小心翼翼地不发出任何声音。
此刻,我们正躲在床底下。
杀人犯已经来到这个房间,她随时可能发现我们。
她个子不高,说话时有一种天生的童音,令人毫无防备。
现在——她就在我们的面前!
***
今天杀人的场景被撞到,那两个小鬼应该没看到我的脸,但还是不能让他们活着。在我最熟悉的行凶地点跟我玩捉迷藏,明明可以活着却非要来送命,不知死活的小鬼。
森林的破旧小屋是他们唯一可以逃窜的地方,我去那里就可以把他们一网打尽。
厨房没有。
厕所没有。
那他们就一定藏在木屋里的第三个房间——准确的说,是最适合躲避的地方——卧室床底。
没错,他们的确就在这里,我能闻到他们的味道。
弯下腰,我能明确听见那两个小鬼的呼吸和心跳。锄头锤在地上,再往下一点就能看见他们。
我和他们无冤无仇,本来也不想对他们下手,但小孩子的嘴是最不牢靠的,他们要是说出今天的所见所闻,我就该有麻烦了。
不过,说出去……未必只有麻烦。
我有一个更完美的想法。
***
就在我和姐姐以为要交代在这里的时候,那个杀人犯居然走了。
我想出去看看情况,但姐姐仍然死死捂住我的嘴,摁住我,不让我动。
过了好久,久到天边染上鱼肚白,床底下隐约透过亮光。我揉揉眼睛,似乎听到有几个人在说话。
“这里好像有人。”
“去看看。”
“我这里没有,你们那边呢?”
“没有。”
“没有。”
“我这边有两个小孩。”
警察把我们带出森林,后面的事我就不记得了,只记得那年我七岁,姐姐十岁。
今年我九岁,姐姐十二岁。
出来之后,我和姐姐说明了在森林里的所见所闻,却得到的只是大人不以为意的数落:“你们一定是出现幻觉了,那些恐怖故事都是我们编出来吓你们这些小孩子的,世界上哪里会有那些怪力乱神的东西嘛。”
“我们真的看见了,是一个年轻女人!”
我不甘心的争辩,姐姐却不说话了。现在想来,无论她当时说了什么都不会有人会听,她早就知道了。
听到我的话,爸爸宠溺地笑笑,妈妈蹲在旁边捏我的脸,心疼地说:“哎哟,我的小悟宝贝,你一定是被吓到了吧?真的什么都没有,警察叔叔查过了,没有任何人出现过的痕迹呢。”
爸爸也跟着说:“傻小子,大晚上的你们能看见啥?早知道就不该讲这么多恐怖故事来吓你,肯定是不自觉代入了。”
爸爸把我举起来转圈,妈妈这才想起来要看姐姐。为显公平,妈妈嗔怪着数落了我:“夕夕不是那种会乱跑的性子,肯定是你又淘气,硬拉着她去的吧?”可紧随其后,她又对着姐姐补了一句:“你也是,不拦着点他,要是出事了该怎么办?”语气更多是责怪。
爸爸不慌不忙地说:“她呀,本身就是个不知轻重的,以后家里还是只能靠小悟,对不对呀?”他说完,用满是胡茬的下巴蹭了蹭我的脸。
森林这些年一直流传着有女巫或是魔女的故事,大多数人都不相信,却也不想犯这个忌讳,进入森林的人少之又少。这次我顽皮闯进森林,虽然没有人相信我说的话,但是大人们都听进去了,不知是谁将我的经历也加进故事当中。
自此,森林的诡异加剧,听说再也没有人进去过。
可不止是森林的诡异加剧,血缘间的诡异也与日俱增。
这两年发生了很多事,例如,我多了一个同父异母的哥哥,以及爸妈把姐姐赶去了阁楼。
哥哥叫楚乐,他比姐姐大半岁,据说是爸爸前妻的女儿,妈妈有些神经质地提防他,和爸爸的关系就此疏离。至于姐姐被赶去阁楼的原因,除了哥哥的到来之外,还有不少刻薄的成因。
家里本就守旧,抛开重男轻女的因素,乡下的外婆还说过姐姐是扫把星。原因好像是姐姐出生的那年,村子里有三个孩子无故夭折,还凭空冒出来好几只黑猫。外婆说这是因为姐姐上辈子罪孽太重,姐姐就是个祸害。
爸妈也不喜欢姐姐,三层楼的别墅里空房间如此之多,他们却还是坚持要把姐姐赶去阁楼。姐姐没有反抗的余地,只能听之任之。
我不认为谁是生来就有罪,刚落地的孩子都是无辜的。身为这个家里的一员,我只想对姐姐说句抱歉。家是每一个人的根,姐姐的根腐烂了,连带着所有美好和幸福一起消失。
如今想来,我果然是个坏孩子。
那天,我偷看了姐姐的日记。
姐姐说她恨所有人,无论是家人还是同学,每个人都想让她死,大家都把她看做蛇蝎。我非常希望能理解她,却始终无法感同身受。
姐姐恨我无所谓,我只知道我永远都不会恨她。姐姐对我向来是不错的,有什么好处都会第一个想到我,当时面对生死的危机也没有选择将我抛弃。随着时间的推移,爸妈对姐姐越来越厌恶,姐姐对我也越来越冷淡。
人人心里都有温柔善良的一面,所有人的心里都住着一对天使和恶魔。姐姐已经把天使的额度透支光了。她被磨去棱角,关进阁楼,从此不再相信世间有爱,周身只剩下无边的黑夜。她被剜去幸福,杀死微笑,此后只能看见黑白的暴力。姐姐守护了我的色彩,从今以后,换成我来保护她。
今天姜小维又不请自来。妈妈不喜欢她,我也一样。
这个女孩总是穿着成熟的衣服,化妆品也是信手拈来,九岁之前就背着上万块的成人款名牌包包。
妈妈说她像个大人——这句话里没有表扬亦或是称赞的意思,妈妈只是觉得她有一股与年龄极度不符的奇怪特性。她总是说爱我,可我知道这是不对的。因为她根本不清楚什么是她所说的爱,即使知道也是错的,九岁的孩子不能知道这种特殊的情感。
姜小维家里很有钱,没有人知道她父母是做什么的,她自己也从来不说。妈妈发觉了她的古怪,却没有严厉地下逐客令,因为她是个既聪明又讨人喜欢的女孩子。她学过围棋、茶艺、钢琴、拳击,还有很多我不知道的技能,没有人会讨厌她。和她相比,姐姐瞬间像是跪在苏格拉底跟前的乞丐,相形见绌。
当乌鸦和天鹅同框,谁输谁赢不言自明。输赢如此果断,还没来得及宣布比赛规则,甚至从来没人说过这是一场比赛。
我上省内知名的小学,哥哥姐姐上省内知名的初中。我经常能看到哥哥和一个不认识的姐姐走在一起,姐姐对此毫无反应,只是叫我不要去管他们之间的事,大家都只是同学。
经常和哥哥同路的那个姐姐叫褚兰,她身上总是有一股烟草味儿。某次我问哥哥是不是交上了女朋友,哥哥很生气地说小孩子不要问这些,同时央求我不要告诉爸爸妈妈。
后来,我有好几次放学路上见到褚兰领着人去打劫同学。
今天下午,我也被褚兰拦住拔毛。
“乐乐和我交往,我知道你们家很有钱,知道我想做什么吗?你识相一点就没事了。”
褚兰今年才初一,身后跟着七八个高个子男生。我从小就崇拜电视里见义勇为的英雄,性格向来执拗,不愿意服软,于是我强装镇定地拒绝了。
褚兰喊两个男生把我擒住,抢走我的书包,拿走我的零花钱。我趁机咬住褚兰的手不放,她用力把我甩开,叫身后的人对我拳打脚踢,都打在被衣物遮蔽的地方。在这期间,褚兰弄掉了爸爸给我买的新手表,我很心疼。
爸爸妈妈还没回家,我把事情告诉哥哥,撩开衣服给他看身上的淤青。哥哥对此毫不在意,并且让我千万不能告诉爸妈,否则他会生气。打那时我就明白了,楚乐不是我的亲哥哥,他对这个家没有感情,我用尽全力呵护的家充其量只是他用于栖身的房子。
最后我还是决定把事情如实告诉爸妈。他们很生气,决定自此开始亲自接送哥哥上下学,管控他的零花钱和交友关系。
临近春节,纵使是南方也刮起寒风。天冷了,大家都穿得格外厚实。
我去找姜小维,发现她还穿着露腿的短裙。我让她不要再来我家,她表示很疑惑,和我大吵一架。好在,她最终还是答应我不再过来。
哥哥姐姐的同班同学叶无歆过生日,她父母邀请全班同学以及家人前去自家旗下的高档餐厅做客。借着去参加她生日的空档,我约了几个人见面。
姜小维不知道为什么也在派队上。她的眼神好吓人,我没敢多看,一直避着她。
用餐时,我无意间看到餐巾纸上的卡通图案——是一只灰色卡通小鼠。我下意识把它放进口袋。
虽说是叶无歆姐姐的生日派对,但是她本人一直没有出现。我在餐厅里面转了好几圈,无意间碰见了住在我们家附近的言姐姐。以前我得空就跑去小公园里玩,叶无歆姐姐只去过一两次,倒是言姐姐经常给我带好吃的,我非常喜欢她。
我看见她很无聊地从某间包厢里出来,于是凑上去问她为什么没有看见叶无歆姐姐。
“阿歆的朋友来了,他们坐那聊天呢。我倒是想坐在里面,不过他们一下聊罗马尼亚孤儿,一下聊大脑前叶皮层什么的,我听不懂,就悄悄溜出来了。”
我也听不懂这些东西,索性和言姐姐一起去吃巨型城堡蛋糕了。
派对结束之前,我跟原先预计的几个人都见面讲了话。派对结束之后,还有一个意料之外的人居然也来找我。
回家的路上,那个人说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让我们边走边说。
…………
最后,我被人推下陡坡。
千算万算,我唯独没料到这个结果。冰冷的泥土和腐叶钻进我裸露在外的孔窍,我瞪圆眼睛,慢慢失去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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