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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记得推倒小悟的手吗?
还记得你弟弟的脸吗?
你全都忘了,只记得逃避!
…………
不!不是我做的!怎么可能是我?
可……难道不是我吗?
不是我,还能是谁呢?
“不是的,无歆,我……”
缠绕了我无数个黑夜的噩梦又嬉笑着将我拉下去。小悟的笑脸很可爱,可我不喜欢可爱。语言幻化成剪刀,剪断无数根藤蔓,也剪碎恶梦中小悟的脸。
“不是她!”
安居然躲在门后偷听。
“刚回来就看到这副场景。你们之前说了什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夕夕绝对不是杀死楚小悟的凶手。”
叶无歆波澜不惊,只是问他:“大家都言之凿凿,你又是什么理由?”
安回答:“当时我就在现场。”
“什么?”我震惊了。
“凶手是个女人,在我的记忆里,她应该比当时的楚夕夕要高,所以绝对不是夕夕。凶手把楚小悟推下去的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犹豫,夕夕是这么心狠的人。他们几年前不是遇到过一个杀人现场吗?我觉得是当初的那个杀人犯以为自己的脸被看到,才杀了楚小悟灭口。”
被推下陡坡的小悟,凌乱的短发、瞪大的眼睛、折断的脖颈,还有火速逃离现场,被恶魔栖身的姐姐……
我想起来了,一切都想起来了。尘封在角落的纸箱被再次启用,所有的图片都像昨日情景的再现。
“错了,安,都错了……”我忍不住落下泪来。
安走过来,隔在我和叶无歆之间。
“哪里不对?”
“是我,真的是我……我没想到当时你也在场。安,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这么多年了,你居然都不知道那天你看见的人就是我,你不知道我的本质是如此的邪恶,是我骗了你。”
安走近两步搂住我,脸上泄露出很复杂的神情。叶无歆倒是面色平平,一直盯着通往天台的铁门。
我对不起小悟、对不起安、对不起秋奶奶、对不起所有人。
当时和小悟同路回家的人就是我。
那天宴会结束,小悟叫住我。
“姐姐,我觉得你好像一直都不太开心,到底发生了什么?对不起嘛,如果我只有九岁的理解力没有出错的话,还是能勉强弄懂你为什么这么伤心的。你能不能不要老是呆在阁楼里?那里太黑了,阴森森的。你可以来我的房间玩呀,我有好多好多有趣的玩具,我一个人玩多没有意思。爸爸妈妈要是骂你,我就说是我叫你来的。我们都是爸爸妈妈的孩子,他们怎么可以偏心呢?姐姐,你就再开心一点点,好不好嘛?”
我不至于无法理解小悟的好心,但这些话在我眼里炫耀的成分居多。纯真的笑像一把钝刀,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在我的心头雕刻,一道道疤痕历历在目,心脏被凌迟成无法拼凑的粉末。
小悟从口袋里拿出叶无歆宴会上的餐巾纸,上面映着一只灰色的卡通小兔子,小悟把它看成了老鼠。他拿着餐巾纸递到我面前,说他更喜欢以前的姐姐,至少以前的姐姐会笑,而现在的我整天蜷缩着,逃窜着,变成了惧光的老鼠。
他说无论我变成什么样,我都是他最喜欢的姐姐。连餐巾纸上的小老鼠都印着笑脸,他不理解,为什么姐姐一直愁眉苦脸的呢?
把小悟推下去的动机和这段话无关,甚至跟他本人无关。他说他讨厌我和爸妈相处的方式,也讨厌爸妈提起我时厌恶的嘴脸。他喜欢那个愿意把他护在身后的姐姐,他喜欢和我呆在一起。他是多么好的孩子啊!是我太自私,居然希望他从世界上彻底消失。
可凭什么他从一出生就可以得到父母全部的爱?凭什么我就要像垃圾一样被丢弃到一旁?
无故迁怒别人自是不该,我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罪无可赦,但期待幸福的心不会有错。面对父母的偏袒,我看见,理解,但是始终没有办法接受。
我想起小悟说他的新鞋子和新游戏机;想起楚乐多到可以买香烟啤酒的零花钱;又想起爸妈对他们的和颜悦色的神情……睁开眼睛,我看到楚小悟狼狈的样子,开心地笑了。
其实当天我推他的手根本没有使劲,可他就是后退两步,掉下去了。我对弟弟的嫉妒达到了巅峰。我没有采取任何行动,像没事人一样跑回了家。
那天我特意引弟弟走幽暗的小路,即便小悟没有死,也不可能有人去救他。
之后的每一天,我都尽可能告诉自己,我只是一个可怜的受害者,楚小悟的死和我没有半毛钱的关系。我每一天都在演戏,尽可地去寻找凶手,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台词。我骗过了所有人,也包括我自己。
“安,你信错了人。电视上不停播出杀人犯的新闻,我和他们是一样的人,你快走吧!”
安还不松手,他只说了句“我知道了”,剩下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打断了。
姜小维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手里捏着一把匕首朝我袭来。
“楚夕夕,我今天一定要杀了你!你骗了我们这么久,你也该偿命了!”
我一边借助树枝躲闪,一边注意她的动向。叶无歆找准时机,用巧劲夺走姜小维手里的匕首。谁料到姜小维选择无差别攻击,竟又掏出一把匕首朝安刺去。
叶无歆和我的距离都太远,只能眼见匕首离安越来越近。我紧急情况下伸出去的手变成树枝不断生长,直到可以护住安的长度才停下。
匕首斩断树枝,姜小维不可置信地僵在原地,叶无歆顺势再次夺下匕首。
“楚夕夕已经变成怪物了,没有几天可以活。回去吧,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你不是只有这一件事情可以做。”
姜小维居然真的走了。
废弃工厂的天台本就凌乱,没有收拾的必要。
无歆拿出一个密封袋递给我,里面一张沾有干燥泥土的餐巾纸,餐巾纸上还能隐约看出一只小灰兔的轮廓。
“在你弟弟身旁的枯草堆里找到的。”
我慢动作接过纸巾。
“为什么不把这个东西交给警察?你当晚就知道了对不对?为什么要替我隐瞒?”
叶无歆什么都没说。
她丢掉匕首,看了眼阴沉的天空就走出去了。
我注视无歆走下天台的背影,用没人能听到的声音小声说:“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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