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演出发前,段戎周到地再次给谢梧送来了小方,并致电进行亲切慰问。
电话那头,这位债主大人热情洋溢,先是为自己太忙了不能亲自来送行致歉,接着又老妈子似的唠唠叨叨了一番“你孤家寡人一个,出远门注意照顾自己,小方是个贴心姑娘,有什么需要多跟人家说,别憋着”……话说得太歪了,听得谢梧直想挂电话。
最后念在同窗一场和多年交情的份上好歹没挂,开了免提把手机扔在桌上,在一边收拾行李。段戎足足说了两分钟没见停的意思,倒是外面门铃响了。
那头的段戎耳朵十分灵光,立刻听到了,说:“一定是小方到了,你快去开门,让她给你把行李收拾收拾,别落下了东西……”
谢梧吁叹了口气,拿起手机去开门,门外还真是小方。多日不见,小方还和上次跟去剧组一样,一点也不生分,见了谢梧,开口甜丝丝的:“谢老师,我又来陪你啦!”
话音未落,对面的门打开了。
开着免提的手机里,段戎冲小方道:“小方你到了是吧?记住我说的话,这回跟在老谢身边要多体贴、多细心点儿,他有什么要求你都得配合,千万不能让他委屈了!他一把年纪了还是个单身狗,身边一直没个人,很多事都草草应付着……”
谢梧一言不发,挂了电话。
然后抬手蹭了下鼻尖,轻咳一声,淡淡地对小方说:“进来吧,行李我都收拾得差不多了,等一下……”说着他抬眼看向对门,蒋锡辰正半倚在门边似笑非笑地望着他,眼神中的调笑意味毫无疑问,看得他宛如顶着八级台风,可还得若无其事,“……等小蒋那边也好了,咱们就可以出发。”
小方兴奋地转过身,对蒋锡辰鞠了个标准的粉丝见偶像的躬:“小辰哥哥,又见面了!”
蒋锡辰也露出个标准的偶像微笑:“你好,小方。”
“你还记得我!”小方惊喜低叫,笑得脸颊绯红,双手握在一起不知道放哪里好,跟第一次见蒋锡辰时没多大区别……妥了,蒋锡辰才是她的真偶像,醉翁之意暗度陈仓身在曹营,没得洗!
谢梧如此这般暗自吐了一屏弹幕的槽,表面稳立成熟大叔人设,道:“好了,以后有得是时间花痴,先工作吧——小蒋,你差不多了吗?”
蒋锡辰:“佳妮都收拾完了,但我刚想跟你说,我临时约见了个人,得晚一点出发,你要是不着急就等我会儿,着急的话就先去机场吧。”
谢梧大方回:“早去还不是跟你一个航班,没差,我等你会儿吧。”说完,顿了顿,又问,“你约了谁?”
蒋锡辰:“许伦。之前他给过我一部自己写的剧本,想让我跟他合作演出。刚才电话跟我说剧本已经定稿,院长也批了,等我们这次路演完回来就能开始排戏。”
闻言,谢梧有些吃惊,随即又露出几分自豪之色,干脆也倚在门边跟蒋锡辰就地聊起来:“许伦这小子,真是不错!他刚进澜华的时候就在写那部剧本了,也让我看过几轮,我给他提过几次建议……他做东西挺认真的,那剧本磨得也慢,没想到这就完成了。哎,等下是给你送剧本吗?”
蒋锡辰点点头:“应该是吧。”正说着,他手中握着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谢梧对面看到,给他指了指,“你有微信,是不是他来信儿了?”
蒋锡辰低头看一眼,还真是:“说不打扰我出门,就不上来了,让我出去拿一下。”
谢梧分外积极,直起身子道:“我陪你去吧。”
蒋锡辰当然没意见。两人饶有兴致地一边讨论剧本,一边下了楼。
楼下林□□边,停着一辆威风凛凛又骚气四溢的红色揽胜加长,它实在太醒目了,以至于蒋锡辰看了一眼就没移开目光,暗想谁这么骚包。
下一刻,他就从谢梧口中得到了答案:“院长?”
蒋锡辰一愣:“院长?”
“这是院长的车。”谢梧压低声音,对蒋锡辰科普,“我们现在的祁院长是以前老院长的公子,他们一家子都搞舞台艺术,只有他是做生意的。早几年老院长身体不好临退休,院里又碰上一波文化政策风波,差点就要被并到国字号里了,是这位公子大手一挥花钱把剧院买下的,所以后来院里老艺术家都推他做院长,实际上他不怎么管事儿。”
“看出来了。”蒋锡辰颇有感慨地说,毕竟他进澜华剧院这么久,对这位院长的认识还仅限于那一晚尴尬的听墙根。
谢梧科普完,又小声嘀咕:“小许难道是坐院长车来的?这小子挺受青睐啊!”
何止青睐!蒋锡辰有一肚子八卦不能说,一时还真挺憋的。不过看谢梧的态度,他也就明白了,许伦和院长的关系八成没有多少人知道,还好那天没有脑门一热瞎说。
两人刚走近那红色揽胜,车门就被打开了。
许伦果然从车里跳下来,手里拿着一份打印装订好的剧本,见了蒋锡辰,笑道:“本子给你,改动还是挺大的,你看看喜不喜欢。嗯,我……我还是很希望你能答应跟我一起演。”
蒋锡辰接过剧本,低头翻了翻。这时,红色揽胜里传出一把声音:“你就是蒋锡辰?”
闻声,蒋锡辰抬起头朝车里望去。
车门只开了一半,里面的人也没有特地探身出来,从蒋锡辰的角度,只能看到一个跩得二五八万俨然□□老大一般的坐姿轮廓。自那轮廓又可判断,此人应当长得甚是高大挺拔,再配上那高高在上的说话语调,当即给人剪出了一个霸道总裁的标准形象。
蒋锡辰合上剧本,站在原地回答:“我是。”
里面那人笑了,夹着笑意说:“还挺有脾气的——老谢,你给院里弄来的?”
谢梧:“哎,算是吧,这小孩儿是个人才。”
“这我信,我们小许看人没有错的。”那人伸了个懒腰,连着声音也微微慵懒起来,又对蒋锡辰说,“小许跟我说了,你演戏很好,他这个本子想跟你一起演,你好好考虑考虑吧,好好考虑——这戏一定会火的。”
“院长,您别瞎给我夸海口了。”听了这话,许伦这位作者露出一脸不敢当的谦虚惭愧,颇不自在地回头冲车里的人道。
车里的人没有反驳,也没有再打包票,只轻笑:“好了,剧本都给到小蒋手里了,咱们快回去吧。”
倘若说这位院长先前的话还姑且能理解为“表现了对优秀潜力青年演员的欣赏”,那这句话,就怎么听都没法儿勉强听众把思想定在清清白白的意境里了。
此刻,仅有的三位听众中,谢梧和蒋锡辰看上去都毫无异色,反而是许伦心虚地瞟了两人一眼,再没敢看第二眼。似乎又觉得立刻听话上车更不对劲儿,便愣是站在那里没动,一副进退两难的样子。
蒋锡辰偏头和谢梧对视一眼,两人迅速达成共识,继而由蒋锡辰开口给许伦化解窘境:“真是麻烦你跑一趟给我送本子,那我们就先回去了,马上要出发去机场,我们下一场排练见。”
听了这话,许伦蓦然抬起头,眼中透出惊喜:“你接了?”
“我当然接啊!”蒋锡辰满口笃定。
许伦高兴地笑出来:“太好了,没有人比你更适合小川了,有你在,我们的戏会很好看的!”
这句话里每个字都溢着真诚,倒是让蒋锡辰吃了一惊。他知道这些日子一起工作下来,许伦对他的认可比最初又提高了,可也没料到对方有这么看得起他,不由得也郑重起来。
“我尽力不辜负你的好剧本。”
许伦连连重点了两下头,也没刚才那么尴尬了,双手收进背后裤袋里,笑容灿烂地同谢梧和蒋锡辰道别:“那师父,阿辰,你们先忙吧,我们回头再说这出戏。”
谢梧颔首应声:“好——”又探身对车里的人道,“院长,我们告辞了。”
里头人淡淡“嗯”了一声,声音压在嗓子里,低沉而极具磁性,听不出任何情绪。
谢梧和蒋锡辰心情各异又异曲同工地转身走了,两人默契地一路没说话,直到回到三楼,才同时转身与对方面对面。
谢梧:“你早就知道了?”
蒋锡辰:“意外,意外。”
谢梧:“庆功宴那天?”
蒋锡辰佯作佩服地抱了抱拳:“师父目光如炬。”
“别贫!”谢梧拍掉他的手,“你知道怎么不早告诉我?”
蒋锡辰耸耸肩:“院长的八卦,我敢乱宣扬吗?再说,我之前也拿不准你们到底知不知道,平时我也都只见得到许伦,没感受过他们同框的气场。”
谢梧吸了口气,又吐出来,坦言:“我也是头一回感受——许伦这个小子,真是不简单哪!当初你要来澜华的事情,我在回剧院之前只跟院长一个人提过,结果一回去发现全院里都知道了。我还纳闷,院长还没给我准话儿呢,怎么就跟院里其他领导说了?原来是跟身边人说了……”
“我知道你想说枕边,别憋着。”蒋锡辰憋着笑看他。
谢梧没好气:“文雅一点儿!我们是搞艺术的!”
蒋锡辰一个没憋住,笑出来:“好好,搞艺术的。”
谢梧也不贫嘴了,就静静注视着他笑。
这么盯了足足五秒钟,蒋锡辰才稍稍抵不住地收了笑,正了正色,轻咳一声,指指他的房门,又指指谢梧那边,说:“那咱们出发吧,去搞艺术了。”
谢梧却不接这话,反而略微妙地喊了他的名字:“蒋锡辰。”
这人严肃的时刻太少了,因而一旦略微正经,就仿佛能让周遭的空气流速减慢,搞得人也紧张起来。蒋锡辰含糊地“啊”了一声,那样子看起来,很像他在《红樱》片场见谢梧的状态——乖,奶,有心事。
谢梧瞧着他,片刻,轻轻一叹:“你对我,到底怎么想的?那天晚上,你在忍什么?”
听了这话,蒋锡辰骤然抿紧嘴角,与谢梧相迎的眼神明显有退缩的意思。却又不曾全然退缩,仍有几分让人看不懂的执着在撑着,到底还是稳住了这个对视。
他动了动唇,哑声回:“我有些事情,一直想和你讲的,但没有找到机会。既然你问了,我们就约个时间吧。路演完以后怎么样?到时候,我全都告诉你。”
“好。”谢梧收回目光,“我等住你。”
点击弹出菜单